第019章 兩難
「姑奶奶饒命，小人雖然不敢肯定但是知道幾個去處，興許那些孩子會在那裡……」
鬼魂在公玉卿的手中拚命求饒，將自己或是知道的或是猜測的地方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公玉卿聽完，陰著臉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冷幽幽的說道：「我是真想捏死你們，不過那太便宜你們了。」
她決定了，就讓這些鬼魂在苦海成為過濾濁氣的『篩子』，一直待到天毀地滅的那一天為止。
「我帶他走，剩下的你看著辦吧。」
公玉卿將鬼魂扔回鐲子里的時候加了點料，讓它們如被火烤著一般哀嚎不已。
她想帶著山成去找姐姐，山成卻搖了搖頭，面色哀戚的說道：「對不起這位姐姐，我不能與你一同去了，我得快些回家去，不然我爹和我娘……」
失女又失兒，他們會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他若是回去晚了，說不定……
山成心頭籠罩著不祥的陰雲，那種感覺與山妞最後一次離家時的感覺一樣。
說不清道不明的，但是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要失去了似的。
「對不起，對不起，求姐姐幫我找到我姐姐，求……」
山成又跪了下來，對著公玉卿『砰砰砰』的磕起了頭。
「別磕了，她走了。」
則言將山成攙了起來。
山成磕的頭昏腦漲，定了定神抬眼一看，果然沒了公玉卿的身影。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你放心，那位姐姐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則言溫聲哄勸了兩句，卻又為難起來了。
他沒辦法立刻便送山成走。
車上還有八個孩子需要安置。
則言也可以用術法，先將這幾個孩子保護起來，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將山成送回去。
千里之遙用疾行之術來回，也不過盞茶時間。
但盞茶時間能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則言不敢單獨將其他的孩子留在深山裡，哪怕是設了結界也不能放心。
山成心頭陰雲籠罩，則言心頭也騰起了陰雲。
好像不管怎麼做都不夠妥當，可他又必須要先定一頭做下去，然後……
他們所處的地方雖在潼城境內，離金剛廟卻也不是很遠，想到公玉卿那句官府沒好人的話，則言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將其他孩子先安置在金剛廟再說。
別人家的父母肯定也是急的要死，大不了他再挨個用術法送回去就是了。
所以他便先將馬車趕回了金剛廟，一路上明裡暗裡用了不少術法，才在天快亮前回到了金剛廟。
匆匆交待了幾句，則言便將山成帶進了房。
山成看起來已經是心急如焚了，面上卻強撐著鎮定，還一直低低的喃道：「不急不急，來得及……」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則言。
則言也急，便有些事不得不做。
先是取布蒙了山成的眼，隨後又在他身上畫了隱身和疾行符，準備好一切后已是晨曦初現。
到了山成家門口時，天不過才蒙蒙亮。
則言收了術法，讓山成雙腳沾上實地。
疾行術對普通人會造成很大的影響，比如說關節僵硬，神智不清什麼的……
則言剛想囑咐讓他慢些走，山成已經踉蹌著衝進了破爛的小院。
則言隨後跟了過去，一步跨進院內時，屋內突然傳出一聲狼似的嚎叫聲。
這一聲嚎叫，像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令則言整個身子都冷了。
遲了……遲了！
則言打了個冷戰，緩緩閉上眼睛發出一聲自己都聽不出情緒的嘆息。
他選擇先將那些孩子送回金剛廟，耽擱了時間便救不回山成的父母，若是他直接將山成送回來，在他轉身之後，那些孩子又會遇到什麼呢？
他心頭的那片陰雲原來就是在告訴他，不管他怎麼做，都會後悔。
則言默默站了片刻，抬步走到了屋內。
不用進門，便能看到樑上掛著的兩具屍體，俱都死不瞑目。
一個看起來滿臉滄桑的男人和一個皺紋中盛滿了愁苦的女人，滿懷絕望的弔死在自己家中。
女兒丟了，兒子也丟了，這兩個只有三十來歲看起來卻有五十多歲的夫妻倆瘋了似的找遍了能找的每個地方，終於還是絕望了。
他們家很窮，只有三間茅草屋，屋裡沒有一樣像樣的擺設，織布機就擺在堂屋，可以一邊織布一邊看著院子玩鬧的姐弟倆。
天好的時候可以直接搬到院子里，一邊織著布，一邊給坐在旁邊的兒女講些不知道從哪裡流傳下來的神怪故事。
有些故事講了很多遍，他們還是要聽。
後來兒女慢慢大了，開始能幫著她幹活了。
女兒是最懂事的那個，拚命從她手裡搶活去干，什麼都不與弟弟爭，什麼東西都不惦記，最好的東西永遠都留給弟弟，留給父母。
女兒不見了，兒子突然間就長大了。
像女兒一樣搶著幹活，對父母百依百順，夜裡像她一樣抱著山妞留下的綉品哭，每二天起來紅著眼睛對他們笑。
山成是與別人家孩子不太一樣的。
他總說能看見誰誰誰的，誰又給他託夢了，那些都是死人，父母相信他，但不叫他說出去。
山妞不見了之後，山成有時會故做懵懂的說夢不到姐姐，也就是讓父母知道姐姐還活著，不管在哪裡，只要活著就行。
女人好不容易從失去女兒的打擊中恢復了些，結果山成又不見了。
這種打擊不光她受不了，家裡的頂樑柱也受不了。
就這樣，山成的父母上弔死了，魂魄飄飄蕩蕩尋找自己那一雙兒女去了。
山成抱著父母的腳，已經不會哭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魂魄也飄飄蕩蕩的離了體，等他恢復了神智的時候，則言已經將他的父母放了下來，端端正正的擺在炕上。
不知道則言用了什麼方法，山成父母的神情安祥了許多。
山成獃獃的躺在父母中間，慢慢握住了兩人冰冷粗糙的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他求則言把他們一起埋了，等找到山妞之後再將她的屍骨也埋在一起，這麼一來他們一家子就徹底的團聚了。
則言沒說什麼轉身走了，回來的時候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玉米粥。
粥是從鄰居家討的，聞訊而來的親戚鄰居會逼著山成喝下熱粥，會幫著山成處理父母的身後事……
若非如此，則言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此時才知以往的淡然超脫，只因不曾真正的置身其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