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她喉頭一哽,語音不禁為之一頓。
天啊,她絕不在這時哭出來!
深吸口氣,她壓下喉中的硬塊,快刀斬亂麻的冷聲道:「很抱歉剛剛讓你在你父親面前丟了臉,不過我想他應該能接受我身體不適的理由。至於研究,我回去后,會將一切完整交接給露絲,並協助完成實驗,雖然我無法當一個稱職的花瓶,但我相信你會滿意研發成果在未來幾年帶給你的金錢補償。」
他瞪著她,喉嚨緊縮,僵硬得有如石像。
然後,她退了一步,他才發現她不知在何時掙脫了他的手。
一股無名的恐慌驀然上涌。
雲影遮住了月光,他看不清她的臉孔,只聽到她沙啞的聲音傳來。
「我會簽好離婚證書,請律師代轉給你。」
「你要離婚?」他握緊了拳,壓抑那不斷從體內湧出的恐慌。
「對。」她點頭。
胸中的恐慌轉為寒冰,然後擴散到四肢百骸。
「我們的協議,本來就只到我祖母過世。」
「你不能和我離婚。」他眯眼冷聲提醒她,「外面還有人想殺你。」
「我知道。」她看著他說:「但我會在接下來的時間待在實驗室里,既然我之前在那裡都沒出過事,我想那裡的確是安全的,等實驗完成,殺了我就沒有意義了……」
他知道她說得沒錯,卻只覺得憤怒。
沉默在黑夜之中蔓延,風乍起,夜風送來她身上的玫瑰香,以及她教他無比痛恨的冷靜字句。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你可以選擇告訴你的家人,也可以等到滿一年後再說,我想你對我們的離婚,早已經準備好了充分的理由。」
「如果我沒有呢?」未及細想時,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她閉上了眼,輕笑出聲。
「你當然有,畢竟你是藍斯·巴特。」
他臉色鐵青,灰瞳里燃著冰冷的怒火,她卻曉得他只是因為自尊心受損,只是不高興事情不照他的計劃走。
她真希望自己不是這樣了解他。
「回去吧,你不會想錯過舞會。」
她轉身離去,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瞪著她,期待著,期待著她回頭,期待著她說她錯了。
誰知,她是回頭了,說出的話卻讓他憤怒不已。
「藍斯……別再為你父親而活。」
她的聲音溫柔的、淡淡的飄蕩在黑夜中。
他想大聲對她咆哮,恐嚇命令她不準走!
但他卻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動彈,只能看著她轉身離開了他,消失在黑夜中。
跳舞廳的音樂,隨風傳送,迴旋在夜空,久久。
【第十一章】
她走了。
甚至沒有等到第二天早上。
那一夜,他憤怒的回到了跳舞廳,強逼自己微笑告訴所有人她身體不適。
結果宴會才結束,查德就走過來,告訴他,他的妻子已經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離開了巴特莊園。
她告訴查德,紐約的研究出了點狀況,需要她趕回去,因為不想掃他們的興,所以請他代為轉告藍斯,並向喬治道歉。
她替他保住了面子,他卻只有想伸手掐死她的衝動。
回到了紐約,她將一切收拾乾淨的行為只讓他更火。
她的穿衣間是空的、化妝台是空的、珠寶箱是空的,她的房間里,除了原本應該有的,沒有留下任何屬於她的東西。
三天後,她的律師帶來一張簽好的離婚證書和一張巨額的支票。
「我的客戶說,這是她這半年來所花費的一切開銷,包括珠寶、衣服、看護費等等,明細我全列在這裡,請你過目,若有任何疑問,你可以請你的律師和我聯絡。」律師將手中一隻黑色絲絨的小方盒放到他桌上,「還有,這是她當初不小心帶走的,她托我一起還給你。」
他抿唇瞪著桌上的東西,灰眸冷硬如冰。
律師不知在何時走了,門關上后,一室死寂。
他伸手打開方盒,裡面是她的婚戒。
粉紅色的鑽石在黑絲絨上閃閃發亮,依然完美無瑕,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它時一樣。
他猛然蓋上它,將它扔到抽屜里,但桌上的證書和支票,依然礙眼得可以。
她的名字秀氣的簽在證書的最下方。
他眼角抽搐著,半晌后,他拿起鋼筆,在男方部分簽下自己的名字。
十月。
入秋後,中央公園的草木逐漸由綠轉黃。
從洛杉磯回來之後,他很快的恢復正常的生活,除了工作,還是工作。
他每天面對著電腦,將股票買進、拋售,賺取利差,投資公司、併購企業,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累積賺取了更多的財富,卻依然工作不休。
在他的鞭策下,巴特集團在短短兩個月內,創造了驚人的業績和營收。
十一月。
巴特金控的股價一路往上攀升到前所未有的標高,成為最炙手可熱的企業時,氣溫在寒流來臨時驟降,街上的大衣開始出籠。
他依然日夜下停的工作,絲毫不覺季節的變幻。
十二月。
紐約下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洛克菲勒大樓前的耶誕樹點亮了燈,人們忙著在曼哈頓來回,購買耶誕禮物給親友,到處都是佳節來臨的氣氛。
但他仍舊沉浸在工作中,荼毒著他底下的員工,直到查德打了一通電話來,轉告喬治要求他再次帶著妻子回洛杉磯過耶誕節。
「我沒空。」他輕描淡寫的說:「我下個星期要出差到英國,談BS金控的重整案,我相信少我一個應該沒有太大差別。」
「老爺也邀請了夫人。」
他微微一僵,冷硬的道:「她的研究到了最後關頭,短期內也走不掉,請帶我們向父親問候。」
然後,他就掛掉了電話。
但是在那之後,他再也無法對那歡樂的氣氛無動於衷。
似乎每個人都在準備過節,和家人、女友……老婆。
整個紐約市,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佳偶,他們依偎在公園裡、餐廳里、大馬路上,甚至辦公室的電梯里,他們手牽著手、肩並著肩,抱在一起取暖親吻,他們微笑、爭吵、哭泣、和好——
他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那一天,他提早離開了公司,回到了家。
但在那棟屋子裡,僕人們總是悄無聲息的移動,害怕引起他的注意和怒火。
偌大的屋子裡顯得空寂冰冷,他甚至可以聽到秒針在移動。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老天,你這裡這麼多本書,我還以為至少會有一本休閑刊物,你難道從來不看小說雜誌的嗎?
那很浪費時間。
不要告訴我,從小到大,你連一本都沒看過。
我看過。
真的?什麼時候?
十五歲之前。
十五歲?天啊……你真的應該看一些除了洛桑管理學院產業年度報告之外的書!連我都知道偶爾也要讓腦袋放鬆休息一下。
回憶無預警的從腦海里冒出,他幾乎能看到她穿著粉紅色的運動短褲,露出她漂亮的長腿,站在書櫃前,一本一本抽出來翻看,一邊批評他艱澀難懂的書籍收藏。
他猛然起身,走了出去。
卻在樓梯口看到她憤怒的揮舞著報紙,氣沖沖的朝他跑來。
隆乳?有沒有搞錯?我連雙眼皮都沒割過,她竟然說我隆乳?噢,我要去掐死那個卑鄙無恥的記者!藍斯,你做什麼?不要阻止我,放開我,我要去挖掉她的眼睛、割掉她的鼻子,將它們和這份垃圾一起塞到她的喉嚨里,叫她親口把自己寫的狗屎吞下去——
不,你不行。
我當然可以!
你要是去了,就稱了她的意。你可以告她毀謗,但不行對她動手,不然她就可以告你傷害,然後把事情鬧得更大,接下來幾個月,你的胸部就會成為整個紐約甚至全國注意的焦點。
該死!我甚至不能告她,對不對?她會樂得有話題可以一篇一篇寫下去。
沒錯。
真不公平!
的確,但只要我知道你是真的就好了,你何必在乎她瞎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