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賭你半壁家產
文敬在青雲坊內。
他在賭錢。
他的腦門子很大,汗也很多,所以便半低著頭,便像是一顆在油水裡泡過的葫蘆。
他這顆葫蘆現在很興奮,他正在隨著一眾人大喊:「大!大!大!」
民間說腦門大的人聰明,有財運,所以他一向覺得自己很聰明,財運也很旺。
錦官城內不禁賭,官員也可以,文敬的運氣一向很好,自從很多年前進過一次賭坊后,賭神就彷彿站在他的身邊,幾乎沒輸過。
所以,當他看到孟子容到來的時候,他覺得好笑。
賭坊里的人也覺得好笑。
「你來跟我賭?」文敬坐在椅子上,接過美貌荷官遞來的帕子,擦了擦腦門的汗。
孟子容點了點頭。
大家看著這個面目醜陋的小姑娘,都搖了搖頭。
文敬在賭場上幾乎戰無不勝,而且,不管怎麼贏,數目有多大或者多小,他只玩六盤,這樣一個有自制力的賭客,非常罕見。
「你想跟我賭什麼?」文敬正是運氣旺盛的時候,坐在那裡抬起下巴輕蔑的看著孟子容。
孟子容開口:「你的半壁家產。」
文敬瞬間便笑了起來。
他得了那本《望物志》,每天看一句都如獲珍寶,他是萬萬不肯拿出來的,他本來以為孟子容是想要要回那本書,但是沒想到竟然是這個。
他自然知道是自己放出的話,但是那也不過是在孟子容糟糕的名聲上再撒了一層灰而已。
他道:「你拿什麼跟我賭?你有錢嗎?」
孟子容搖了搖頭:「我錢都用光了。」
文敬便冷笑:「走吧,你連賭資都沒有。」
孟子容開口:「我沒有錢,但是我有記憶。我知道《望物志》的下半部殘卷。」
文敬瞬間便睜大了眼睛:「怎麼可能!」
現在所說的《望物志》其實只是儒聖弟子的上半部分,因為下半部早就遺失了,這數百年來,怎麼可能還有人知道?!
孟子容只是開口:「那麼我就將上半部背出來。」
文敬坐直的身子又軟了下去:「你?」
不是他小看孟子容,而是所謂的這些傳世修行經典非常的不一樣,他因為武學天賦所限,一直不能進入修行道,只能另闢蹊徑走文官的路子,竟然意外在儒家中發現了其中奧妙,走文官的路子學儒學竟然也會有所感悟。
但是這些書不一樣的地方在於,它不好背,因為,如果你不懂得這上面每一句的精要,你背不出來,它就像是一支筆,只有你真正明白精通了之後才會記得,所以那《望物志》殘卷就足夠讓無數人一輩子鑽研了。
但是現在,他到如今都才看懂九個字,也就是說會背九個字,然而這少女竟然說她能夠背出來?
這,太奇葩呀。
孟子容知道他不相信,所以她直接開口背了:「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是故雖有巧手,弗修規矩,不能正方圓;雖有察耳,不吹六律,不能定五音;雖有知心,不覽先王,不能平天下……」
當孟子容背第一句的時候,文敬的臉色已經變了。
當她背第二句的時候,他已經開始顫抖。
當她被第三遍的時候,他已經忍不住開始大喊起來:「停!」
孟子容停了,因為她知道已經足夠。
文敬看著她,全身冒汗,像是看一個怪物:「你怎麼背的?」
孟子容道:「讀一遍就可以了。」
讀一遍,就可以了?
文敬覺得不可能,可是事實擺在他的面前,讓人無法反駁。
這個世上,有人能夠讀一遍就背好這本傳世修行的儒家經典?那不是三字經,也不是女德,而是修行至寶!
他看了孟子容許久,像是在看一個奇迹,或者,像是在看一個不可能。
他吞了吞口水:「你真的知道《望物志》下半部殘卷?」
孟子容點了點頭:「是的,我知道。」
文敬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眼底發光:「好!我跟你賭!」
沒有不賭的賭客,只是你沒有將砝碼加到讓他失去重心的程度。
最簡單的比大小。
他站在燈光下,讓燈光迎面照著他鋥亮的額頭,他覺得這樣運氣會好些。
他眼睛大亮的看了荷官一眼:「你別出手。」
荷官自然知道這意思,其實荷官里有很多老千,他們會在搖骰子的時候弄點小計倆,幫助他想幫助的人贏。
荷官點了點頭,將賭坊里的製作的那個搖骰子小玩意拿了出來。
只要將骰子放進去,發動機關,便會轉動起來,誰都無法控制最後的結果。
孟子容道:「你的半壁家產呢?」
文敬自然是不會帶那麼多錢出來的,他也是個有賭品的賭客,於是道:「你要住宅還是金子銀票?我只能約莫對半分,如果你要細分恐怕要花個幾天。」
孟子容道:「金子銀票便可以。」
於是文敬點了點頭,轉身出門。
孟子容就站在賭桌前等他。
她站得筆直,燈光打下像是一竿青竹,積雪更翠。
半個時辰之後,文敬帶著人來了,他的下人抬了三個箱子,他將箱子打開,瞬間,明晃晃的的錢財晃花了人們的眼。
雖然知道文敬有錢,但是不知道她這麼多錢。
這裡面三個箱子,一箱銀票,一箱金子,一箱珠寶。
孟子容卻只瞧了一會兒,便坐了下來,道:「開始吧。」
文敬站到了燈火下,站著,雙手撐在賭桌的桌沿上,雙目放光。
骰子放入,開關發動,嘩啦啦的響起來。
人們的眼睛發光,發亮,緊張,不安,怒睜,連大氣都不敢出。
孟子容卻趁著骰子搖動的時間,低頭剝了一顆花生,咬得脆生生的。
骰子翻滾,加速,變慢,越來越慢,最後,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