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船長
一夜風平浪靜,沒任何異樣,大家都懶散的在甲板上等著吃早飯。陽光暖暖的照在臉上,不冷不熱,非常愜意。一群海鷗打開翅膀和船同行。
李世雙伸著懶腰說,要是以後不幹活,天天睡了吃有多好。我說,現在不就是這樣嗎。
李世雙感慨地說道,如果船上有幾個漂亮的女人就好了。
王保振插了一句,你個狗日的竟想好事。
「你怎麼罵人?一點都不文明,什麼大學生?」李世雙說。
王保振笑了笑,遞給他一支紅塔山煙。
「保振,你是不是偷拿的許軍的煙?」李世雙說。
「不是,是許軍給了我一盒。」王保振說道。
「吃飯嘍!」小豆芽敲著碗喊道。
早飯一人兩個鹹鴨蛋,一個火腿腸,饅頭兩個,稀飯隨便喝,還有番茄炒雞蛋,外加土豆炒肉絲和啤酒一瓶,可以說這頓飯比正餐都要豐盛,平時正餐也沒有啤酒喝,現在許軍這幫人控制了船,因此這麼吃飯,肯定和許軍有關,不過回國最少還得航行一個多月,如果沒有補給,肯定斷糧。
船里的大喇叭放出了歌聲《讓我一次愛個夠》。李強喝著啤酒高興的跟著唱:讓我一次愛個夠,現在和以後。
平時這首流行歌是不可以隨便放的,要經過船長孟德水的允許。通常會在某一日魷魚產量特別高的時候放,因此,大家認為船長是獨斷專行沒有人性的暴君,而我卻覺得船長不輕易放這歌還是比較理智,因為這歌和女人有關,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孟德水喜歡聽八十年代的流行歌,因此船上會放《隴上行》《龍的傳人》《故鄉的雲》《鄉間的小路》《外婆的澎湖灣》這些飄飄柔柔的歌,聽得讓人想睡覺。
吃完了飯,大家把空酒瓶扔進大海。冷波還留著半瓶啤酒,他脫下褲子,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撒尿。
我和王保振說著話進了屋。看到老閻坐在我床鋪上抽著煙,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老色鬼,今天怎麼了?」我問。
老閻撓了撓頭,「沒,沒什麼?」
「有心事?」王保振問。
老閻抽著煙沒有接話。
雅克跳上床頭,伸手朝老閻要煙。老閻把手裡的煙遞給雅克。
雅克拿了煙后,跑到門口,把煙遞給冷波。
冷波抽了兩口煙,吐出幾個煙圈。雅克用手打著不斷變大的煙圈。
外面又傳來砂輪機的聲音。
「還在弄刀啊?」冷波說道,「靠,都打了七把刀了!還有那麼多的魷魚刀,還不夠?」
「看樣子,這要玩大的。」李世雙說。
「小豆芽,你去看看,是誰在做刀?」老閻說。
「不用看,肯定是許軍和大黑了。」王保振說。
老閻搖了搖頭,「不一定。」
我們幾個探出頭,看到是大副岳凱,大管輪趙炳輝和二管輪,水手長用砂輪機在打磨刀。許軍他們幾個在駕駛艙邊上靠著欄杆看著他們。
「是不是岳凱他們?」老閻問。
我沖他點了點頭。
「大副他們也在做刀,這要幹什麼?」王保振說。
「這群狗日的,我說什麼,他們都不聽。」老閻說。
「這氣氛不對,這兩幫人要火併啊?看來又要出人命了。」王保振說。
老閻舉起手,「我聲明,我不參與鬥毆殺人。」
「我也不參與。」小豆芽也舉起手。
王保振坐下來,點上一支煙,「我覺得可以好好談談,沒必要弄得你死我活的,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
「或許,他們做刀是用來防身的。」我說。
老閻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都是一幫蠢貨。」
忽然大喇叭響起來:錢有糧!錢有糧!錢有糧同志,該你走崗了。
這是許軍的聲音,只是這次有些怪,在姓名後面加「同志」,這卻是第一次。
「你怎麼還坐著?輪到你值班了。」王保振說道。
「有糧同志!」老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順便看一下孟德水,他現在什麼情況了。」
「我知道。」我沖老閻點了點頭。
自從劫持船長后,大副,二副,大管輪等職務船員就被剝奪了輪崗值班,他們就和船長失去了聯繫。
上了樓梯,我看到冷波跟在我後面,而孫大黑拿著一把刀,在門口警戒。
「身上帶刀了沒有?」孫大黑問道。
「沒有。」
「搜一下身。」
「好吧。」我舉起手。
孫大黑用嘴咬著刀,雙手在我身上亂摸,最後朝我褲襠里摸去。
「你奶奶的臭腚,你朝哪摸的?」我罵道。
孫大黑瞪了我一眼。
「可以進舵樓了?」我問。
孫大黑點了點頭。
舵樓就是駕駛室,船員都這麼叫。舵樓在船的最上面,前半部分是駕駛室,後面有個門,就是船長的宿舍,宿舍里有一個上下鋪和一個單人鋪位,孟德水睡的是單人鋪,另一個鋪位是大副岳凱睡的,許軍把岳凱趕走,自己和孫大黑佔用上下鋪。
駕船雖說是個技術活,但現在的遠洋漁船都有衛星導航,船長定好航線,掌舵的人只要看著儀錶盤上的航海線路,只要不偏離航線即可。船員走崗是白班4小時,夜班4小時,通常兩人值班,一人掌舵,一人負責瞭望。夜間航行,有避碰儀,可以防止漁船與其它船隻相撞。
許軍拿著刀敲著窗,不時探頭朝外面看,李強在掌舵,冷波從船長宿舍給我拿了一瓶礦泉水。「你去掌舵。」李強沖我說道。
「我想看看船長怎麼樣了?」我說道。
我這麼一說,許軍和李強立刻警惕了起來。許軍把窗戶關上。
「他死了沒有?」我接著問。
許軍盯著我看了幾秒,「沒有,你去看吧。」
我推開門,看到孟德水躺在單人鋪上,葡萄糖吊水懸挂在上鋪欄杆,輸液管歪斜著扯過來,他頭上的白紗布已被血水浸透了,左眼顴骨上邊腫起,眼角烏黑青紫,嘴唇乾裂,腹部用繃帶纏著,大腿上也是紗布,渾身是血。我聞到一股惡臭味,似乎來自腹部。
我沖他喊了一聲,他微微睜開右眼,嘴唇哆嗦著,牙齒打顫,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我摸了一下他的臉頰,很燙手,感覺體溫超過了39度。
「哎呦!他在發高燒啊。」我驚呼道。「給他吃藥了嗎?退燒藥。」
「吃了。」許軍有氣無力地說道,「昨天夜裡就給他吃了,高燒退不下去。」
「這退燒藥,可能是假藥。」李強說道。
「假藥?不會吧?」我說。
「有什麼不會的,這狗日的漁業公司,什麼事干不出來?按照規定遠洋漁船必須掛兩個救生筏,而我們只有一個。」許軍說道。
「別提這個了,這麼發燒下去會死人的。」我說。
「死只是時間問題了,就是高燒退了,他也吃不了飯,腸子已經爛掉了。」李強說。
怎麼會是這樣?我心裡生出一種悲哀,前些日子還談笑風聲的孟德水,現在已經奄奄一息了。我猜想,對於多謀善斷的許軍來說,起初劫持船長並不想加害於他,其目的也很明確,就讓船長返航回國,肯定是孟德水態度很強硬,不妥協,才會讓許軍等人情緒失控。如果孟德水一開始乖乖順從,也不至於造成這樣的結果。
我問許軍為什麼把他傷成這樣,許軍平靜的敘述了劫持孟德水的經過,顯然和我的推測是一樣的。
看著孟德水哀戚的眼神,我心裡很難過。他現在肯定是後悔了,他太高估自己了。在險惡的激流中,最可怕的判斷或許就是高估自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