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貴公子與臭流氓
第二章貴公子與臭流氓
狼槍是個混蛋。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混蛋,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個混蛋,他也知道其他人知道他是混蛋。
但他就是不改。
三年前,自稱狼槍的混蛋來到了大風鎮。
這個身材高大滿臉鬍鬚的小眼睛外地人很快就在大風鎮定居了下來。事實上,他是被收留的。他住在酒館的地窖里,每天邋裡邋遢,也不幹活。鎮上的居民都看不起他,不少人都勸酒館的老太婆把他趕走。
老太婆只說了一句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出門在外都不容易。」
於是,狼槍厚著臉皮,被人指著脊梁骨明嘲暗諷的活了兩個月。
直到那一天,山上的強盜們光臨了大風鎮。
在所有人都擔驚受怕手足無措的時候,狼槍站了出來。
一個人,一把斧頭,砍翻了整整二十多人。
從那天起,人們看狼槍的眼光變得敬畏起來。所有人都清楚,這個人,不一般。
從敬畏到鄙視再到無可奈何,一共用了半個月時間。
雖然救了小鎮,但狼槍還是那個混蛋狼槍。事實上,在和鎮上的百姓熟絡之後,他的混蛋行徑變得越加臭名昭著。
買東西不給錢,沒錢就借,有錢了就逛青樓、賭坊,遇見漂亮姑娘那雙猥瑣的小眼睛就開始打轉……
從面相、氣質到談吐舉止,狼槍和二呆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倆走在一起,就像一個臭要飯的死皮賴臉的黏著一位富家公子一樣。
至今人們都想不通,這麼一個混蛋是怎麼和二呆混成朋友的。
朋友,朋友?
狼槍和二呆是朋友嗎?
如果問二呆,他肯定不會承認他們倆是朋友。至少狼槍一天到晚叫二呆這個名字的時候,二呆不把狼槍當朋友。
「下次再敢這麼叫我,我就砍死你。」這是二呆在心裡默念了無數次的話,只是每次他都能忍住拔劍的衝動。
狼槍救過他的命,這是他欠狼槍的。
可能是覺得自己這樣整日的遊手好閒也不是個事,狼槍開始幹活了。他遊走在大風鎮附近,專門找那些官府通緝犯的麻煩。對此,更多人認為他僅僅是忍受不了沒錢的苦日子。
經過一系列非常操蛋的事情之後,二呆加入了,單槍匹馬的賞金獵人變成了二人組合。不出半年時間,大風鎮周圍的強盜惡匪就被他們倆清理的乾乾淨淨。
沒了強盜就等於沒有了經濟來源,沒有經濟來源就代表著狼槍再也不能逛青樓喝花酒。於是狼槍慌了,他苦思冥想了許久,終於決定不單把目標放在賞金上。於是,他搖身一變,從賞金獵人變成了一個生意人。
一個混蛋生意人。
狼槍做生意從來不問緣由,只有三句話:做什麼?什麼時候?多少錢?
雇傭他的人千奇百怪,從街邊賣肉的到大富豪應有盡有。
一年多來,他幾乎什麼臟活都干過。綁票、投屍、逼供、苦力、護衛……只要錢給足,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而在這些生意中狼槍最喜歡的,是殺人。
不是因為他喜歡殺人,而是因為殺人實在是太簡單了。時間、地點、殺誰,弄明白就動手,完工之後有大把的銀子拿。工具只需一把斧頭,實在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生意人狼槍和他的幫手二呆很快就闖出了名堂,大風鎮內外,有什麼搞不定的事來找他們就對了。甚至連官府都將一些棘手的逃犯交給他們對付。
白花花的銀子飛進狼槍的錢袋裡,緊跟著又以更快的速度飛到了聽雨樓老鴇的錢袋裡。
有錢之後狼槍最喜歡做的是分別是賭和逛青樓,十賭九輸,二者相比,他更喜歡逛青樓。
聽雨樓上一片歡聲笑語,狼槍手裡摟著一位豐乳肥臀的美艷女子,嘴上吹噓著自己如何如何教訓了之前遇到的惡人,殊不知在多少人眼裡,他才是最大的惡人。
二呆拿了把椅子坐到窗邊,輕撫著手中的劍,有時候風吹進來,他還要敲一敲那隻跛掉的右腿。從頭到尾,他都沒搭理狼槍一眼,好像根本沒看見那對正在調情的淫男蕩女。
身材傲人的美艷女子撥開一粒葡萄送進狼槍嘴裡,媚眼如絲,卻是朝著窗邊的白衣男人看去。很明顯,和這個張揚的粗魯男人相比,她對那個一臉淡漠,長相如女子一般的跛子更好奇。
一雙大手攬上了她白皙的肩膀,女人身子一頓,突然見到狼槍瞟了她一眼,又沖著二呆眨了眨眼睛。
她心領神會,端起盤子,扭動著火辣的屁股朝二呆走去。狼槍拄著腦袋,盯著她的背影,深深的嘆息一聲。「作為花魁來說雖然惜憐也很不錯,不過要說身材……還是這個更好。」
「賤妾媚娘,見過公子。」名叫媚娘的女子扭動著腰肢來到二呆面前,將盤子放在窗沿上,纖纖細指撥開葡萄,學著伺候狼槍的模樣送了上去。
二呆卻正眼都沒瞧她,自己從盤子里拿出水果小口吃了起來。
媚娘見了,心中越發好奇。自她進入聽雨樓成為花魁之後,這是第一個不被自己美貌動容的人。之前見到自己的人哪一個不是那副德行?心頭想著,媚娘瞟了狼槍一眼,後者果然正咧著大嘴做痴迷狀。
將葡萄含進嘴裡,一雙媚眼上下打量著白衣男人,酥酥的聲音隨即響起。「不知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二呆淡定的吃著水果,沒吭聲。
身後的狼槍卻是替他答道:「他叫二呆。」
此言一出,媚娘呆了呆,看著二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二呆?公子怎麼會取這樣的名字?」
「那個就說來話長了,還記得那是在兩年前,我在這……」狼槍不緊不慢的說著,眼看就要把二呆的老底揭了,突然,他竟然閉上了嘴。
窗戶前,二呆歪了歪腦袋,滿是殺氣的眼睛正死死的盯在狼槍身上。相信只要狼槍再多說一個字,二呆就會拔劍追著他砍上幾條街。
「公子來媚娘這許久,媚娘卻沒伺候公子,望公子恕罪。」媚娘說著,突然跪坐在二呆身下,探出手,輕輕按摩著他的右腿。
二呆看向狼槍,卻得到了一個羨慕的眼神。但別說,讓她這麼一按,這條腿竟然難得的放鬆了下來。
「公子的故事,能與媚娘說說嗎?」
二呆不答。
「公子喜歡什麼曲子?媚娘唱給公子聽。」
二呆不答。
「公子難不成……是嫌棄媚娘嗎?」
美人抬起眸子望著二呆,聲音微顫,眼眶裡已經開始泛起淚花。那處處可憐的模樣,讓狼槍都有了一種衝上去一把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
可二呆還是不理她。
見自己的看家本領都拿他沒辦法,媚娘心裡一顫。「都這樣了他還是沒動靜,該不會是有龍陽之好……不喜歡女人吧?」
看著二呆那張堪稱俊美的臉,媚娘更加堅定了內心的想法。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了二呆手中那把雪白的劍上,當即雙眼一亮。她還從沒見過如此潔白的物件,之前那些富家公子送給她的珍珠首飾,在那把劍面前都黯然失色。
「公子的劍好漂亮啊。」媚娘說著,手上竟忍不住好奇,朝劍柄摸了過去。
啪!
椅子突然倒地,那個一直沉默不語好似沒有感情可言的男人突然站起身,右手死死的抓住了媚娘的手腕。
「啊……公子,疼……」二呆的力氣很大,抓的媚娘忍不住叫痛。
他鬆開手,媚娘白皙的手腕已經變得紅彤彤的。她捂著手腕,心裡暗暗叫罵。「這個臭男人,一點不懂得憐香惜玉。」
待她抬頭望去,美艷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驚恐。二人低頭冷冷的看著她,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感情,憤怒的感情。
「二呆!」
狼槍的聲音突然響起,二呆抬頭看了他一眼,恢復了冷漠的模樣,也不理會倒在地上的媚娘,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房間。
「這是什麼人啊,真是的。」媚娘埋頭抱怨一句,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動作竟然會引來這麼大的反應。
「疼了吧?來我給你吹吹。」狼槍幾步跑過來,一臉心疼。
忙活了好一陣,手腕上的紅暈才淡了下去。
「我們倆是這的常客,有些事我得先提醒你。」狼槍將美人一把抱起,朝床榻走去。
媚娘靠在結實的胸膛上,小聲問道:「什麼事?」
狼槍輕笑:「我呢,是個隨便的人,怎麼來都行。不過那小子就不一樣了,別看他平時跟個死人一樣冷著臉,脾氣大著呢。尤其是兩樣東西,千萬不要亂碰。」
媚娘瞪著大眼睛問道:「哪兩樣?」
狼槍道:「一個是他的劍。」
媚娘又問:「另一個呢?」
狼槍道:「另一個是他的傘。」
「傘?」媚娘不解的皺了皺細眉。
狼槍笑道:「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說著,他將媚娘輕輕放在床上,雙眼盯在那雙忽隱忽現的玉兔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你要是想聽故事,我可以慢慢跟你講。」
狼槍順勢就要往床上爬,突然,一隻玉指點在了他鬍子拉碴的下巴上。
媚娘盯著眼前的高大男人,小聲道:「爺,我是妓。」
狼槍呆了呆,一拍腦袋,咧嘴大笑。「瞧我這記性,差點把這事忘了。哎……」嘆了口氣,他老老實實的從床上撤了下來,拿起一旁的琵琶遞給媚娘,道:「既然是妓,那就唱支曲子給爺聽聽。」
媚娘淺笑,接過琵琶正坐在床沿,十根玉指搭在弦上,嘴唇微張。
房間里傳出一段動人的小調,狼槍雙眼緊閉,沉醉其中。
「好。」
一曲過後,狼槍輕喝一聲,床上佳人聽了,面帶桃花。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陣騷動。
「這位公子,您不能這麼闖進去,哎,公子!」
老鴇的話還未說完,房間門突然嘎吱一聲被打開,一道人影鑽了進來。
「狼爺,這……」老鴇扶著門框,氣喘吁吁。
狼槍盯著那人看了看,突然咧嘴一笑,開口道:「沒事,這是我的朋友。」
「哦,是朋友啊,我說呢。那,狼爺您玩的開心點。」老鴇一臉笑容的關上門,臨走前還不忘瞪闖入的那人一眼。
狼槍看著走來的人影,臉上笑容更盛。
「狼槍。」那人走到狼槍面前,一臉凝重道:「你還記得我嗎?」
狼槍笑道:「當然,我對跟自己做過生意的人,從來都是記在心裡的。」
媚娘下了床,倒了一杯酒水遞給了狼槍口中的朋友。酒水下肚,那人卻眼睛一瞪,乾咳了起來。
「那是烈酒,喝不慣吧。」狼槍輕笑一聲,玩味的看著眼前的人。此人正是幾天前在同喜鎮被圍攻的那個少年。
連喝了好幾杯茶水,少年才緩過勁來。他強忍著胸口的燥熱,正視著狼槍,道:「我要和你做生意。」
「說來聽聽。」狼槍也有些好奇,這個跟了自己好幾天的少年到底想做什麼。
少年臉色低沉,道:「幫我殺個人。」
狼槍道:「誰?」
少年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我只知道他叫白虎。」
「白虎。」狼槍念叨一聲,回想了一下,道:「沒聽說過這個人。」
少年道:「他是逃犯,十幾年前就逃走了。」
狼槍道:「你知道他在哪?」
少年猛的點頭,狠狠的道:「我知道。」
狼槍道:「有他的畫像嗎?」
少年趕忙掏出一張告示,卻是破破爛爛。
狼槍掃了一眼,道:「這是十一年前的告示,他可能早就變了樣了。」
少年咬牙道:「我能認出來,只要見到他,我一定能認出他……我永遠不會忘記,他的那雙眼睛。當年他殺了我全家十九口人……」
「我對你和他有什麼仇怨不感興趣。」狼槍突然打斷了他,道:「我只需要知道,他在哪,有多少幫手,他實力如何以及……我的報酬是多少。」
說了半天,到最後還是一個字:錢。
少年皺眉,猶豫了一陣,便將身上所有值錢物件一個不落的掏了出來。「這裡還有一百多兩銀子,還有這些首飾,拿去典當也能換個一百多兩。求求你,幫我報仇!」似是怕狼槍不滿意,少年竟跪在了地上。
狼槍搖了搖頭,道:「小兄弟,你好像還沒弄清楚。我們現在談的不是報仇,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有個價錢。按你的說法,這個白虎殺了十九個人還能跑了,絕對不是善茬。你的這些銀子,不夠。」
少年趕忙道:「那你要多少才肯出手?」
看他那副焦急的模樣,狼槍終於弄明白為什麼他會被當成羊羔宰了。當即嘆了口氣,伸出了一根手指,道:「一千兩。」
「一千兩?」
「一千兩!」狼槍加重語氣,告訴了少年自己沒有開玩笑。
「可我現在沒有那麼多銀子。」
狼槍晃了晃手指,道:「那就跟我沒關係了,你去搶也好,去借也好,我不管。我只要一千兩,少一個子兒都不行。」
少年低下頭,滿眼絕望。在這偏遠的小鎮,他找不到比狼槍更好的選擇,就算找到了願意幫自己的人,誰又能保證不會和上一幫人一樣害自己呢?
「沒有餘地了。」少年心中喃喃一聲,突然抬起頭,雙眼中閃爍著凌然。只見他伸手從脖子上解開了什麼,隨後,一根細繩被牽了出來。細繩的末端,掛著一顆翠綠圓潤的寶石。
「這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至少值三千兩,只要你幫我!」
狼槍仔細打量了一陣,嘴角掛上了貪婪的笑。少年見了,知道他動心,連忙又道:「我有個條件。」
「講。」
少年收起寶石,雙手緊緊握拳,指甲都陷進了肉里。他的雙眼布滿血絲,他的表情無比憤恨,這一刻,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形容他那顆滿是仇恨的心。
「我要親手砍了他的腦袋。」少年咬著牙說道,聲音冰冷,語氣中除了憤怒與憎恨再無其他。
媚娘在一旁聽了,竟打了個哆嗦。這個少年看上去最多十六七歲,為什麼會如此憤恨?到底要經歷什麼,才能讓一個清秀如他的少年露出那種恐怖的表情。
狼槍依舊淡淡的笑著,在他眼裡,眼前悲憤的少年只是一隻齜牙咧嘴的幼犬,連牙都沒長好就想著咬人,早晚要把自己的狗命搭進去。
「不過……」狼槍勾了勾手指,少年趕忙把告示遞過去。看著上面的畫像,以及畫像旁邊賞銀一千二百兩的字跡,狼槍眼中冒出了綠光。
「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
少年猛的抬頭,正好瞧見狼槍朝自己伸出手。少年握住那隻滿是老繭的粗糙大手,站了起來。
「你答應了?」少年小聲說著,似乎還不敢相信。
狼槍笑道:「當然,生意嘛,只要錢到位了,沒有什麼不能商量的。成交。」
「成……交……」少年獃獃的重複著兩個字,右手緊緊的捏住了綁在手腕上,早已不能發出動靜的鈴鐺。
「爹,娘。孩兒要為你們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