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得不如一條狗
蕭白蘇聞到了一陣肉香。
她從虛弱中醒了過來,全身都是大汗,下身還疼得麻木。
她下意識的摸向了肚子……空了。。
孩子終於生下來了。
這是她十月懷胎孕育的生命,以前雖然說對他有些排斥,但經過這十個月來相處的感情,她也慢慢接受了這個孩子,做好了當媽媽的準備。
就在這時候,蕭白蘇聽到了瓦房外面傳來的聲音。
「媽,這胎盤真的能吃嗎?」是弟弟蕭白果嫌惡的聲音。
「當然,老人都說吃了大補,不是女人生孩子時,哪裡去找這麼大補的東西,怕你吃不下,特意給你混了牛肉一起煮。」母親陳春花的聲音。
這裡是蕭白蘇爺爺生前的老宅,經年沒修葺了,四處都破敗漏風,勉強只能遮風避雨而已。
蕭白蘇躺在床上,覺得噁心,這兩人吃得是她生孩子的胎盤吧。
在蕭家,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兒子就是傳宗接代的祖宗,女兒都是賠錢貨,有什麼好處都是以蕭白果為先。
沒想到,連女人生孩子的胎盤都給他吃。
破房子不隔音,外面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陳春花的聲音,「兒子,這次人家給的五十萬,加上老石家的房子一賣,湊個上百萬,給你在省城買個大房子,再買輛車,你就可以娶個漂亮媳婦了。」
「娶什麼媳婦,我跟哥們約好了,去澳門玩幾天。」
「兒子,你聽媽說,有錢就趕緊娶個媳婦讓我們好安心。你四姐瘋了,進精神病院了,靠不住了。你三姐她這次難產,身子已經廢了,將來就是個病秧子,以後不能再賺錢了,說不定還要我們養著……」
「養她?媽你老糊塗啦?你不是常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哪裡還有要娘家養的道理?身子廢了就趕出去,再說了那人不是說了……」
「噓--你三姐還在屋裡呢。對了,你吃的這些骨頭別都丟給狗了,留一些,好歹還有肉味,等你三姐醒了,加點水煮一煮,還能吃。」
「給她吃什麼吃,小黃還沒有吃飽呢!」小黃是蕭白果新養的一條狗。
蕭白蘇在屋裡聽著,渾身一陣陣的發冷。
這就是她的親媽,這就是她的親弟!
她一輩子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17歲就不讓她念書了,把她賣給了一個短命的老屠夫,那老屠夫還沒洞房就死了。
她背著克夫的名聲,被家裡趕出去打工,打了十幾年工,省吃儉用,所有的工資都上交給了母親陳春花。
在打工中有幸認識了現在的丈夫石大哥,石大哥為了娶她把打工多年的積蓄都當了彩禮給了蕭家,婚後,陳春花還是保管著她的工資卡。
不僅如此,母子倆經常以各種名義找她要錢,老實本份的石大哥為了她不受委屈,起早貪黑的擺地攤,搞兼職,來補貼蕭家這個無底洞,直到他出事也離開了……
沒想到,所有的付出,現在換來的竟然是這一番話。
身子廢了就趕出去……
身為親人,自己還不如一條狗金貴……
蕭白蘇氣得心肝疼。
她聽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掙扎著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走到門邊。
「媽,城裡的房子不能賣……」蕭白蘇喊道,聲音有氣無力。
那是石家剩下的最後的東西了,也是將來準備留給寶寶的。
堂屋內,蕭白果一身非主流殺馬特的造型。
陳春花在年輕的時候還是個乾瘦操勞的女人,只不過後來有了白蘇和白芷出去打工賺錢供養,也漸漸養尊處優起來,如今看上去,保養得當,手腕上有一對明晃晃的金手鐲,藏都藏不住。
聽到蕭白蘇的話,蕭白果眼皮都沒抬一下,道,「怎麼就不能賣了?石家都沒人了,留著房子幹什麼?」
「寶寶剛出生,我以後跟寶寶……」說到孩子,蕭白蘇心一緊,到現在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孩子呢?
「媽?我的孩子呢?」
陳春花眼神一陣慌張,「那個,白蘇啊,你是難產,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是個死胎,已經讓你爸去埋了……」
蕭白蘇不可置信,死胎?!
不,不可能!
她自己懂一點醫術皮毛,她再苦再難都保著孩子,孩子臨出生前都是很健康的,不會死。
她的眼皮一跳,突然有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肯定與眼前這兩人有關。
蕭白蘇雙眼通紅,「媽,你不要騙我,孩子到底在哪裡?」
蕭白果放下筷子,翹起二郎腿,「跟你說了也無妨,孩子已經賣了,賣了五十萬,現在已經被抱走了……」
蕭白蘇急怒攻心,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她的孩子……她可憐的孩子!
就算她前世作了孽,欠了他們蕭家,這輩子作牛作馬,嘔心吐血的來償還。
但她的孩子,他不欠他們的啊!
蕭白蘇面如死灰,嘴唇顫抖著,「你們,你們不是人……」
說著,她掙扎著就朝門外奔走,剛難產生完孩子,現在走一步,每一寸骨骼和肌肉都撕裂般的疼。
陳春花嚇了一跳,「蘇蘇,你去哪裡啊?」
「我去找我的孩子!」
陳春花準備攔,被蕭白蘇絕望憤怒的眼神嚇到。
只能跟著她的身後念叨,「蘇蘇啊,你一個孤身女人怎麼撫養孩子長大?難得有富貴人家領養了你的孩子,你想想能花五十萬買一個孩子的人,家裡條件會差嗎?孩子是去享福的,比跟著你好。你就不要犯糊塗了,聽媽的話,回屋去吧。」
陳春花這話反倒提醒了蕭白蘇,「把錢拿出來,我去贖回寶寶。」
這裡是鄉村,蕭白蘇爺爺生前喜靜,住得偏僻,單門獨戶,四周都無人。
公路都不通到這裡來,還要走一段土路才能上公路,要是走得快,說不定還能追上。
提到錢,陳春花勸說的腳步就慢了:「沒錢!那錢給你弟弟留著的,你弟弟是咱老蕭家的獨苗苗,你怎麼能挖你弟弟的錢呢?你也不要怪媽狠心,要怪也是怪你命苦,你看你堂姐白芨嫁了秦院長,全家人都跟著吃香的喝辣的,她媽身上一件貂皮大衣都好幾萬,你要是能找個有錢人,我們也不至於將孩子送人呀?說起來這孩子能賣上五十萬這麼高的價,還不是看在我們老蕭家的基因好,你長得好看,孩子才這麼值錢!現在的行情,人家剛出生的男孩也只能賣五萬……」
蕭白蘇已經聽不到她說什麼了。
她此刻一心只想走快一點,再快一點,要追回孩子……
彷彿用盡了身體最大的極限力量,沿著熟悉的小路,一口氣奔走,很快看到了公路的那頭。
一個黑衣的男人,懷中抱著一個小小嬰兒包裹,正上了一輛停靠在公路邊上的車。
蕭白蘇只來得及看到那個男人胳膊上有一條蜿蜒的蛇形紋身,車子就如同箭一般開走了。
「你別走,你還我的孩子……」聲音嘶啞無力。
蕭白蘇又急又怒又悲傷,眼前一昏,從小路的高坡上摔了下去。
坡上有幾塊尖尖的石頭,蕭白蘇一路滾落下來,不知道撞到了哪裡,血流了一路。
陳春花與蕭白果從後面追來,看到這一幕……
坡雖然長,並不太陡,只要拉上來,還可以救治。
兩人卻詭異的沒有動,沉默的看著坑底蕭白蘇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幾乎全無意識了。
陳春花才嘆道,「這都是天意啊!反正你姐的身子已經廢了,要養好不容易,正愁她活著要禍害我們,沒曾想她自己倒乾脆利落的摔死了。你趕快給領養孩子的金主打電話,他們之前不是說過么,如果孩子的母親死了,孩子的來歷無人知道的話,可以再給我們五十萬的!你現在就拍照發給人家,要他們給錢!」
蕭白果連連點頭,從兜里掏出電話來,開始聯繫買孩子的金主。
陳春花最後才看了一眼已經只剩下一口氣的蕭白蘇,低聲道:「白蘇,你就放心的去吧,看在你這一死的功勞上,我會讓你弟弟厚葬你的……」
蕭白蘇原本還有最後一絲意識。
聽到這席無恥之極的話,一口氣沒上來,活活氣死了。
雙眼裡流著血淚,目光還望著公路那邊……
直至身體僵了,這雙眼睛還不瞑目,血淚乾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