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不容易啊
「陛下心中自有聖斷,臣何必多費口舌?」李誠平靜的臉上閃過一道狡黠的微笑,李世民看的很清楚,抬手扶額,仰面嘆息:「生子當如李自成。」
李自成從郵差到皇帝,一代梟雄。李誠在心裡默默的捧哏,臉上卻是一臉的肅然:「陛下過譽,臣志不在廟堂,而在江湖之遠。」
李世民對這個答案毫不懷疑,李誠要是願意,三年前就能成為黃門侍郎,現在至少是個宰相團隊的一員了。但是李誠寧願躲在登州吹海風,也不願意留在長安。
這種做派可不是謝安那種在家賦閑的養望,李誠可是有實際職位的人。所以可以斷定,李誠不是在玩欲擒故縱,以退為進那一套。
監視李誠的麗景門人,很清楚李誠在登州做的都是些什麼事情。沒事就駕船出海的四品大員,也就是李誠這麼一號了。
李世民其實不是想聽李誠的意見,而是想通過李誠的態度來堅定自己的判斷。怎麼說呢,李誠表現出來的判斷力太過驚人了,他儘管沒什麼野心,但是他總是能站在正確的位子上。
這就很不簡單了,尤其是在李泰和李承乾這兩個兒子的事情上,李世民感受尤為深刻。李承乾和李泰都表示過要招攬李誠,甚至李世民還親自當說客。
結果呢?李誠拒絕了入幕東宮的命令,這可是皇帝的意思,李誠還是果斷的拒絕了。
李泰也多次招攬李誠,但是都被拒絕裡面。
在選擇學生的問題上,李誠沒有選擇看似很有前途的李承乾和李泰,而是選擇了李治這個當時最沒有競爭力的晉王。
這一系列操作說明什麼?說明李誠看人的眼光很准。很早之前,他就不看好還是太子的李承乾和風光無限的李泰。
這一次到了李恪的頭上,李世民用「有類朕」來形容李恪的時候,李誠沒有反駁,而是回答李世民心中有判斷,他說話是浪費口水。
李世民很自然的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李恪的問題是天然有缺陷,他這個楊廣的外孫,太傷形象了。什麼賢王不賢王的,在當下的門閥士族眼中根本就不值錢。
嫡庶之別,這是門閥士族最重視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血統論。這是大環境!
在朝野之內,李恪也很難越過長孫無忌為首的一幫宰相大臣的阻擊。
所以李誠才沒有就李恪這個人本身去置啄之言,而是直接表示說李恪都是浪費口水。
綜上所述,李誠的態度很明確,李恪連競爭的資格都不具備。
這些條件李世民不是沒想到,他只是不甘心,打算嘗試一下。李誠被請后,聽到李世民的話,直接一桶冰水澆過來。就不提什麼李恪自身的優劣了,就問你資格的問題。
李誠的回答與長孫無忌被提問時是有巨大差別的,長孫無忌的態度是:太子不可輕易的更換,而且李治仁孝,才是最合適當下朝廷穩定局面的首選。
長孫無忌回答的一點毛病都沒有,這就是兩個人的角度不同,長孫無忌不可能像李誠這樣說話,他這樣說就是在蔑視皇權,居心叵測。李誠這麼說就是客觀的分析問題。
同樣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同樣的態度,但是表達方式卻各有不同。人說話,還是要符合自己的身份。有的態度,只能用別人能接受的語言表達出來。
換成李誠用了長孫無忌的答案,李世民心裡就會覺得,你連宰相都不是,操什麼閑心?現在李誠用一個旁觀者的心態反問李世民,陛下想過李恪的資格么?
這答案就是一種對皇帝誠實的態度了,不對比兩者的條件,而是尖銳的指出問題所在。而且李誠說的很藝術,他表示李世民自有判斷,自己說啥都是浪費口水。
這樣一來,之前那些勉強被李世民壓下去的困難,再次浮現,李世民必須去面對了。連李誠都看到的困難,其他人能看不到么?李誠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李治符合多數人的利益。這句話沒有明著說,只是隱藏在話中。
「朕這個皇帝……唉。」李世民不禁長嘆一聲,言猶未盡處,應是:不能從心所欲。
李誠真的不想說話,這時候想說句合適的話太難了。但又不能不說,這時候說句合適的話,比平時拍什麼馬屁都強百倍。
「陛下居高俯瞰,所思所慮,不外大局。治大國如烹小鮮,陛下手持乾坤,平衡陰陽,自然是極難的。」李誠算是絞盡腦汁,才算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世民聽了果然眉頭舒展,露出豪邁之色,大聲道:「更難的時候都過來了,眼下的時局,確實不宜多動。」
君臣二人這一番對話,算是有點知己相談的意思了。
李誠強調了一下「大局」,古往今來的所謂大局,不外「平衡」二字裡頭做文章。平衡的具體表現是什麼?不就是國家格局穩定么?在穩定的格局下進行微調,這是李誠給出的建議,所以才有了「平衡陰陽」之說。
李世民也認清了這一點,當前的格局求的是穩定,實在是不適合大動干戈。
李誠沒有對太子的位子提出任何建議,但是卻一針見血的指出當前朝局的關鍵所在。東宮穩,則朝局穩,朝局穩,李世民「泰山封禪」的計劃才能重啟。對年齡已經不小的李世民而言,泰山封禪的宏願,實施的節奏要加快了。
如果不是李承乾的東宮生變,憑著安西都護府的開疆拓土,李世民就已經有資格去走一趟泰山了。現在則顯得不那麼充分了,必須要有更大的功業來支撐。不然很難服眾!
告辭出宮的李誠在半道上停下了,路邊站著一個小姑娘,臉上是依戀的微笑,緩緩的躬身道福:「明達見過先生。」
因為李誠的干擾,這個本該早夭的小姑娘,現在有點茁壯成長的意思。身體弱的缺點,因為運動和飲食好的結合,不再是弱不禁風的樣子。
沒娘的孩子懂事早,李明達也是如此。按照史書上的記載,李誠還真不太拿她當小姑娘看待。緩緩的抱手,李誠微笑回應:「殿下如何在此?」
「宮裡煩悶的緊,明達欲往城外住上幾日,巧的是遇見先生,這一路倒也有個說話解乏的人了。」小娘子臉上笑的眼睛眯成了縫,一股子親近的氣息撲來。
「噗!」李誠沒忍住,抬手在腦門「嘣」一下,疼的李明達捂著腦門:「先生欺負人!」
「小小年紀,鬼心思不少。走吧,一起回去,我可先說好啊,不去你高陽姐姐的莊子里。」李誠先打預防針,這小娘子聰慧的緊,心思也被李誠給帶野了。不再是歷史上那個終日在宮中長大的小兕子了。
這樣的李明達,更讓李誠喜歡,小娘子嘛,整天板著臉有什麼意思?孩子就是孩子,裝什麼大人呢?
晉陽公主李明達算是李世民最喜歡的公主了,身後跟著的僕從不下二十人,抬著一架攆駕跟著走。出宮之後規模再次擴大,近百人跟著她。
反觀李誠不過一主一仆,李山在前牽著馬走,保持著跟馬車一樣的節奏。
李誠在馬背上不時低下身子與小兕子聊幾句,小娘子趴在窗前,眼神就沒移開過。
出城門的時候李誠停下了,今天沒打算去城外的農莊,最近呆在長安城的家裡比較讓李治放心。這師傅當的,好累啊!
揮別了小娘子,回到家門口的時候,李誠表情古怪的看著門後站著的人。
「高陽殿下,好久不見。」莫名其妙的想起了一首歌,其實自己跟高陽之間沒有太多感情波折吧?不過是一個少女一廂情願的單戀。
「自成先生,好久不見。」高陽的心情起伏,確實很久沒見了。在高陽的心中,她理解為相見爭如不見。李誠是不想讓自己為難呢,其實她想多了。
邁步進門,李誠笑道:「今天怎麼有空?」本想來一句「有事?」怕高陽無解。
「家翁讓妾來走動走動。」高陽的答案出乎預料,仔細想想又在預料之中。
似乎歷史上一些事情被串聯了起來。
房玄齡是支持李泰的,這給房家後來的發展帶來了影響。想必在李治確定為太子后,房玄齡也表示過讓高陽與李治走動吧?心高氣傲的高陽,怎麼會去看武則天的嘴臉?
時間長了,怨氣積累到一定的程度,加上李治和武則天一系列的壓制,最後房遺愛和高陽都因為謀反案子倒霉了。
這會高陽還是出現了,同樣是房玄齡的安排。不得不說,房玄齡老謀深算啊。不過下面的人執行力確實有點問題,至少高陽的執行力在兩個時空是不一樣的。
歷史軌跡里的高陽是抗拒的,多了小蝴蝶的時空里,高陽的眼睛里是見到了情人的雀躍。
「房相還真是……」李誠說一半就停下了,不好在背後說前輩的話啊。
房玄齡也不容易啊,明明看見了隱患,卻不能親自出手來解決,只能指望高陽。本來房遺愛是個不錯的人選,奈何他與李誠的關係已經大不如從前了。說到底,敗在了心胸上頭。
歷史上的房遺愛,想來也是心胸狹窄而倒霉的。
「妾要是不願意,沒人能逼著妾來。」堂堂大唐的高陽公主,以妾自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