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子不識火(中)
我靜靜的站在房間里,有好幾個人在房間里忙碌著,因為郭磊聽完我說的話,竟然氣的背過氣,連人帶椅子栽倒在地上!
郭磊睜開眼睛,而我沖他笑了笑,笑容我沒看到,但我相信我的笑容充滿了輕蔑和嘲諷,郭磊死死的盯著我,而我也這樣回看著他!
忽然郭磊看著我笑了,嘴裡吐出幾個字,昔日愧對柳下,當前愧對孫登!
聽到他說這句話,我頓時一愣,這是嵇康所做的幽憤詩中的一句,幽憤詩是嵇康在獄中所作,他所愧的恰恰是孫登給他的這貼治生妙方!
郭磊這句話實際上是在說我,說我的性格就像嵇康,最終也會因為這性格惹來禍事,很有可能落得個悲慘收場!
我愣愣的看著郭磊,忽然想起近年來的遭遇,忽然生出一股無力之感,為什麼我兢兢業業,為什麼我克己奉公,為什麼我廉潔自律,卻總要落得被打擊的對象,難道我錯了嗎?
郭磊似乎看出我心裡活動,張開嘴慢慢說道,才是為保身而服務,讓自己以全天年,張子健你能做到嗎?說完這句話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這幾個字如同重鎚敲在我的心上,真的我頭暈眼花,難道我以前都錯了嗎?保身,以全天年,這幾個字在我腦海中不斷盤旋,郭磊被人扶走了,而我站在那裡好久,好久……!
回到家中我依舊氣息難平,攤開自己的工作要記在上面寫了這麼一段文字,人生最大的學問是洞明世事,最妙的文章是人情練達,合起來則為做人的識見。但有了這樣的識見,會不會放下正氣,會不會放下道義,會不會放下著良知???我一連打了三個問號!
我又想起了孫登給嵇康的箴言之要,當在於保身。而對於保身,嵇康向來沒少費心,甚至到了孜孜以求的地步,一是在身體上注意養生之道,二是在人世間避禍,可嵇康知道了保身,卻為何落得身首兩地的命運?
我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幅圖畫,一個身材偉岸龍章鳳姿的男子,手中抱琴用力一摔,慷然赴死的畫面!我似乎也成了圍觀刑場的看客之一,靜靜的站在人群中,看著嵇康一步步走向刑場,我忍不住大喊一聲子識火乎?嵇康似乎聽見,扭過頭向後看了一眼,但僅僅是一眼,再次將後背留給了這個世界!
天地一片血紅,忽然血紅之間出現了一團火苗,而且越燃越旺,熊熊燃燒,將這血紅將這天地全部捲入,化為一片烈焰天地!
而我深陷其中,衣衫起火,手足起火,身體起火,整個人都包裹在烈焰中,我似乎都聞到身體散發出的焦臭的味道,忽然猛地一睜眼,原來是南柯一夢,頭上卻是汗水涔涔!
我腦海中此刻多了兩個字,性格!性格即命運,嵇康生就這種性格,任怎樣加強涵養,怎樣與世無爭,怎樣避禍,最終還是無法逃脫慘禍的。
而用孫登的玄理來比喻,他這堆「火」,儘管平時克盡己力將「光」調到最暗度,以保「薪」的長久;然一旦大燃燒的條件突備,他很再難顧得保「薪」,必「火」勢大發,激出耀眼的「光」,結果只能將「薪」提前燒完。
慨然取琴,慨然奏響《廣陵散》,慨然引頸受刑,一串慨然,使生得天神般的嵇康,將最慘烈的濺血之景,凝為了流芳百世的耀眼名畫。
而我卻忘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嵇康所處的年代,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魏晉是一個「學者以老莊為宗力黜六經」的時代,是一個「談者以虛盪為辨而賤名檢」的時代,是一個「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的時代。
每一次經過群雄紛戰後建立起的統一王朝,知識分子都會面臨一場浩劫。特別是司馬氏篡逆濫殺,既誅異黨,復殺名士。史稱,由於司馬集團大肆殺戮,使天下「名士減半」。
景元一年(公元261年),司馬昭殺了曹髦。為逃脫弒君的罪名,司馬昭很想取得輿論支持。第二年,司馬昭指派「七賢」中的山濤出面拉攏嵇康。山濤薦嵇康代替吏部侍郎,嵇康得到消息后,在憤怒中寫下了《與山巨源絕交書》,拒絕司馬氏給予的官職。
嵇康的行為實在有些讓人瞠目結舌。莊子拒絕楚相的官職時還委婉地打了一個比方,說自己只是一隻喜歡在爛泥里搖尾巴的烏龜,嵇康卻特意寫了一封《與山巨源絕交書》,詳說自己有「七不堪二不可」,又說自己去做官,就是手拿屠刀,「漫之膻腥」。這種敏感與高姿態當然深深地刺痛了當時的實際統治者——司馬昭。
在僭主頗多的戰國,莊子可以輕鬆地拒絕楚國的聘書,而在霸權獨攬的魏晉,嵇康則別無選擇,他只能面對舉起屠刀!
但是魏晉怎能和現在時代相比,經濟高速發展,人文精神高度自由,政治氣象蓬勃發展,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大國在崛起!我們生在這個時代應該歡欣鼓舞,而不是懷揣著憂讒畏譏的如履薄冰!
此刻的我豁然開朗,郭磊說的那一番話,留給我的心裡的陰影蕩然無存,而且不禁為我當初的心理紛擾而啞然失笑!
起身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慢慢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子識火乎?識,但我更認識這個時代!」……!
有人敲門,我走過去從貓眼看了一眼,頓時愣住了,這個傢伙怎麼會來?我打開房門,只見那個人笑眯眯的看著我說道,怎麼樣,開不開心,意不意外?
說實話,我看著他實在說不出話來,真的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