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一章寧玉婠的打算】
寧春草一行人前後向內院行去。
寧夫人先請寧春草在花廳里坐著,又去安排寧玉婠的住處、產房等事宜。
寧春草一面安靜地喝著茶,一面留心聽著、看著、觀察著。她忽而沖綠蕪勾了勾手指,「我似乎發現了些事情,你且去看看我想的對不對。」
綠蕪連忙點頭,「娘子請吩咐。」
「我瞧著寧家根本不像是突然知道二姊姊要回娘家待產,更像是早有準備,且這準備有些不同。你功夫好,去四下看看,別叫人發現。」寧春草低聲吩咐道。
綠蕪頷首應下,尋了個藉口退出花廳,腳步輕快的甩掉跟著她的丫鬟,趁人不備,溜去產房所在的院子。
寧春草端坐著,心中卻在思量李家準備的穩婆衛氏。
前世一幕幕原本已經被擱置在深處的記憶,如今卻像是被潮水掀起,以不可抵擋之勢回到了眼前。
二姊姊蒼白無力地躺在產床上,她下體流出一個未足月的已死嬰孩。
產房另一側卻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聲,李夫人掀開帘子走了過來,帘子那側,楊氏朝她得意的笑……
寧春草按了按額角,只覺得那裡幾乎要被憤怒和疼痛撐得爆裂。
「娘子!」
綠蕪的聲音忽而在耳邊響起,叫寧春草不由一驚,這才從前世的回憶之中掙扎出來,「探到什麽了?」
「娘子猜的不錯。」綠蕪小聲說道:「產房、穩婆等,一早就準備好了,且婢子還發現,另外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里,也住著幾個將要生產的婦人,都扛著大肚子,看起來並不像是寧家本家人,這豈不奇怪?」
寧春草哦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心中多少有數。
寧夫人安頓好寧玉婠,又回來陪寧春草。
寧春草卻起身道:「我去看看二姊姊吧,回來的路上,二姊姊情緒不好,我再看看她,就該回府去了。」
寧夫人見她願意親近寧玉婠,連連點頭,「別忙著走,你難得回來一趟,還沒見見蘇姨娘,怎好就走了呢?蘇姨娘想來也十分想念你了。」
寧春草笑了笑,她若真想叫自己見蘇姨娘,怎麽不早些叫人請來?現在才說,不過是臨了匆匆打個照面,她足了情誼禮數,又叫蘇姨娘和自己說不上什麽話,真是一舉兩得。
不過寧春草沒有拆穿她,只點頭應好,提步往寧玉婠的院子里行去。
寧玉婠將李家跟來的丫鬟、僕婦都遠遠支開,伺候在她身邊的皆是寧家的老人。
寧春草四下看了看,心中的猜測更加堅定。她邁步進屋,「我看過二姊姊這就要走了,有幾句話想要叮囑二姊姊。」
寧玉婠本在床上躺著,聞言,掙扎著要坐起來。
寧春草上前攔住,「二姊姊躺著就好,私房話,在這兒說正好。」這便是要屏退旁人的意思了。
綠蕪連忙躬身退出門外。
就連寧春草的貼身丫鬟都退出去了,旁人自然不好杵著不走,寧夫人揮手叫人都退下,她自己也要往外去,「你們兩姊妹說話,我去看看廚房——」
「母親也留下吧。」寧春草抬頭說道:「我們姊妹之間,還有什麽話是不能叫母親知道的嗎?」
寧玉婠不知她要說什麽,微微咬了咬下唇。
屋裡只剩下母女三人的時候,寧春草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十分平靜地看著寧玉婠,「二姊姊,你告訴我,這次你要回寧家生產,究竟是為什麽?」
寧玉婠臉上一僵,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呃,這不是……這不是擔心在李家,李家人照顧不好,又有那和李夫人親厚的楊七娘從中作亂——」寧夫人正說著,就被寧春草打斷。
「二姊姊,你如果現在說,我就不怪你又利用了我,我也算心甘情願被你利用。可如果到現在你連句實話都不願意告訴我的話……日後,你就別怪咱們之間的姊妹情分薄了。」寧春草說完,勾了勾嘴角,「我離開王府的時間不短了,如今也該回去了。」說完,她轉身緩緩向門口走去。
寧夫人有些著急,她伸手卻不敢真的去拉寧春草。
寧玉婠在床上掙扎了兩下,艱難地坐起來,「三妹……是……是因為……」
寧春草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等著她未說完的話。
「楊氏生了長子,我怕我……不能生出嫡子來,日後更要被她踩在腳底下。你可知道嫡子對我的重要性?我不敢等,我不能等……我必須,必須一舉得男!」寧玉婠掩面壓抑地哭了起來。
當年一眼相中李布,來來往往的香客之中,他好像一顆璀璨的明星,不經意地落入自己的心田,她眼中再無旁人,只願與君共白首,執意嫁給李布,甚至不惜帶著寧春草為媵妾陪嫁……
不曾想,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竟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她心裡都已經荒蕪了,當初的悸動愛慕,都被折磨得只剩下世俗,她要穩固地位,要掌握中饋,要將後院的權柄握於手中。她要謀划,要算計,甚至連腹中的孩子都要利用。
愛慕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了,想來還真是悲涼呢。
「李夫人請宮裡的太醫看過了,那太醫看得很准,他說楊七娘懷的是男孩,果然就是男孩。」寧玉婠低垂著眼眸,聲音帶著痛楚,緩緩說道:「我也偷偷叫他給我看了……後來塞了銀子給他,叫他不要對李夫人說實話。」
「他說,你懷的是女兒?」寧春草問道。
寧玉婠掩面抽泣兩聲,無奈地點了點頭。
寧春草嗤笑,「你怎麽不懷疑他是庸醫,或是提前就被楊氏買通了呢?」
寧玉婠聞言抬頭看著寧春草,「我……我不敢賭啊!」
寧春草的目光落在她高聳的肚子上。前世二姊姊產下的雖然是個死嬰,卻是男孩無疑,那男孩兒乃是被衛氏害死,今生只要防著衛氏,叫孩子平平順順地生下來就行了。「你多慮了。」她的語氣十分篤定,「你腹中,本就是個男孩。」
她說的太過肯定,就連神態都那般堅決,好似她已經透過寧玉婠的肚皮,看到了裡頭的情形,篤定得叫寧玉婠和寧夫人一時連反駁質疑都不敢。
「你躲到娘家來生產,又將李家跟來的人支得遠遠的,謀算著倘若到時候生的是女兒,就和後頭那些藏著的產婦中,換一個男孩來。」寧春草緩緩說道。
寧玉婠和寧夫人聞言,臉色大變。
她都知道了!她會不會捅出去?叫李家人也知道?她會不會不再幫自己?寧玉婠臉色有些難看,心跳也不由加快,落在床上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柔滑的床單。
「你就沒有想過,李家人會懷疑這嫡子的來歷嗎?」寧春草上前幾步,靠近寧玉婠說道:「倘若你生的本就是男孩,卻因為你這些所作所為而叫李家人懷疑,懷疑你,更懷疑這孩子,那他在李家的地位會穩固嗎?你在李家又真的能站得住腳嗎?」
「那……萬一……」寧玉婠嘴唇微微發抖,這些她不是沒想過,可那太醫斷定她腹中是女兒,她不敢冒這個險啊!
「沒有萬一,我告訴你,你腹中是個男孩,你信不信我?」寧春草忽然在床邊彎下身來,目光定定的看著寧玉婠。
寧玉婠回望著她,兩人的距離不足一尺,如此靠近,她連寧春草臉上細微的汗毛都能看清,卻看不到絲毫的傷痕。
當初寧春草的臉被划傷的樣子她還記得,偶爾還會在夢中看到,可擺在眼前的臉卻凈白無瑕,完美無缺。
是了,她怎麽忘了,她這三妹妹是不同於常人的,是有本事的人。傳言說,三妹妹是妖女,會妖術,那謠傳還是她和寧四一起化解的,可再沒有人比她和寧四更清楚,三妹妹真的是身懷異能的人。
「你說,我懷的是男孩,一定是男孩?」寧玉婠彷佛受了蠱惑一般,望著她的眼睛,喃喃問道。
寧春草點頭,「對,一定是男孩。」
寧玉婠笑了,從李家出來到現在,第一次笑得這麽輕鬆,這麽開心。
寧春草直起身,「那現在,你能不能聽我的勸?」
寧玉婠連連點頭,「我聽,我聽,三妹妹說什麽我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