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半晌,已經到了冬生去隔壁學堂教書的時間。他看了看對面仍舊垮著一張臉的人,嘆了口氣道:「我要去講學了,午飯的話等我回來做。」

「嗯。」某人瞪著眼睛,不情不願地應了聲。

冬生再次確定自己救了個祖宗回來。

在冬生離開後,這簡陋的屋子就只剩下這個眉頭快皺成一座小山的姑娘。她自然就是本來去看望未婚夫顧輕舟將軍中途遭劫遇難的侯府千金秦珠玉。

就在京城的定安侯府收到顧輕舟飛鴿傳書捎來的噩耗,全府上下陷入悲痛的時候,這廂大難不死的秦珠玉則已經將自己是天之驕女的事實忘得一乾二凈。

雖然膽大囂張這些特質早已經滲入秦珠玉的骨血,但此時腦袋空空的她,不得不說還是很害怕的。

而腦袋一空,就容易胡思亂想,於是此刻她腦中充斥著各種猜測,比如那書生說他是在河邊發現她的,也就是說她不是被人迫害棄屍就是跳水自殺。如果是前者,說不定還會有家人來尋她,而如果是後者的話,想必自己就是個苦命丫頭,走投無路才輕生,自然也不用指望有人來找她。

但是無論是哪種,在她恢復記憶之前,似乎都只能依靠宋冬生這個救命恩人。

就像雛鳥一樣,秦珠玉本能地將自己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冬生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雖然她潛意識覺得自己對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有些鄙夷的。

【第二章養尊處優小祖宗】

冬生中午下學,看著一群小鬼頭魚貫著跑出學堂,搖了搖頭,也跟著走出學堂。本來他想直接回去,但腦子裡忽然想到家中那姑娘一身的裝束。作為一個在室男,面色不由自主微赧,想了想,總不能讓她一直那樣穿著裡衣,便折去了不遠處的裁縫店。

冬生雖然才來這裡當夫子三四天,不過剛到的那天,街坊鄰居就來圍觀了他一番,一來是市井商販對讀書人都頗有些興趣,何況冬生雖然是鄉下人,有些木訥,卻生得一表人才,倒也不比城裡那些俊俏公子哥差,所以短短几天,鄰近的街坊都認識了這個新來的夫子。

所以他剛剛踏進裁縫店,店裡的裁縫馬大姊就熱情地迎了上來,「哎喲,宋先生是要做衣服?我就說嘛,先生您儀錶堂堂,身上這套粗布衣服怎麽能襯出您的氣質呢?來來來,讓我給您挑塊好布,我馬大姊做出的衣服保准您滿意。您是要絲緞還是綢布?」

「我……」

冬生剛開口,馬大姊又插了話,「對了,我聽說您還沒娶媳婦是吧,我有個侄女尚未出閣,今年將將十七歲,長得可水靈了,性格也好……」

冬生看著她一邊給自己挑選布匹,一邊滔滔不絕,覺得有必要讓她打住,「馬大姊,我不用做衣服,你這兒不是有成衣麽?給我一套就可以。」

馬大姊頓了一下,笑道:「原來宋先生要成衣啊,放心,我這裡也多著呢。我跟你說啊,我那侄女能幹得不行,她家中是做豆腐的,大家都叫她豆腐西施呢。這兩年家中門檻都快被媒婆踏爛了,但姑娘說了,就喜歡讀書的。」

「我要一套女式的成衣,年輕姑娘穿的。」冬生再次打斷了她。

「啊?女式的?」馬大姊這才反應過來,「宋先生不是沒有媳婦麽?這買姑娘穿的衣服是為了……難道宋先生是要送給心上人的?」

冬生無奈,「馬大姊,我求求你了,趕緊幫我挑一套衣服吧。」

馬大姊哦了一聲,剛剛挑選布匹的熱情減了不少,隨手遞給他一套衣服。

冬生接過衣服,給了她錢,便匆匆出了裁縫店。

等他出門走了幾步,馬大姊方才反應過來般,追到門口大著嗓門問:「宋先生,你真的有心上人了?我侄女真的很好,你要不要再想想,你要想好了,我回頭就給你說去。」

她的嗓門成功吸引了周圍幾個人的眼光,冬生大赧,擺擺手,抱著衣服,走出一段距離,才吐了口長氣。這裡街坊鄰居的熱情,簡直比他們金疙瘩村的鄉親還要命。

冬生往回走時,路過胡屠夫的肉攤,見他吆喝得起勁,想到家中那丫頭臉色慘白慘白的模樣,煞是可憐,掂量了下口袋裡的銀子,咬咬牙買了半斤瘦肉。

其實冬生也算不上太窮酸,他爹是金疙瘩村的鄉紳,過世時給他和他娘留了些財產,宋母又是生產的好手,家裡日子不算緊迫。這次冬生來縣裡當夫子,宋母怕他在外面吃苦,還悄悄在他包袱里塞了一袋銀子,足足有十餘兩,冬生在這邊定下來了才看到。

不過冬生節約慣了,日日粗茶淡飯也無所謂,這不,來了幾天,一頓肉都沒吃過。現下要不是想到自己救的那位祖宗,也不會想到去買肉。

買了衣服和肉,花去了近一兩銀子,冬生多少有點心疼,匆匆回到家裡,就見那姑娘還坐在桌前,雙手托腮,一臉不耐的表情。

冬生還未開口,秦珠玉已經撇著嘴發話,「怎麽這麽慢?我都快餓死了。」

我是欠你的不成?

冬生默默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著實不應該和一個失憶的人計較,便將手中的衣服扔給她,「給你買了身衣服,你去裡屋換上,不然讓人看你穿成這樣在我家待著不成體統。我現在就去做飯,很快就能吃了。」

冬生在灶房生了火,淘米煮好飯,又將買來的肉洗好切上。別看他一介書生,這些廚房的活也做得有模有樣,沒爹的孩子早當家,說的就是冬生這樣的。

等他準備好,不經意一轉頭,便見秦珠玉穿著新衣裳,靠在門邊。他笑了笑,「這衣服你穿著挺合身的,我還怕你穿不了呢。」

不知為何,見她穿著自己買的衣服,不說話時竟然有點窈窕淑女的模樣,冬生頗有些欣然。

不料,秦珠玉卻撇撇嘴,雙手拽了拽衣襟,彆扭道:「這麽丑的衣服,也只有你這種書呆才會買。」說罷,又像是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樣子,揮揮手,瞅了眼冬生手頭的工作道:「算了,先湊合著穿了。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這樣吧,我來做飯,就當對你的答謝。」

冬生覺得這個答謝對自己太不划算,畢竟是自己買的菜、自己的廚房和自己的柴火。但是今早被她一折騰,上午又講了一個多時辰的課,著實有些累,便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將手中的活交給了她。

冬生出了灶房,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就打起了盹,只是才將將要進入黑甜鄉,就被一陣尖叫聲驚醒。

他渾身一抖,從椅子上騰地站起來,卻見屋子裡不知何時已經充滿了煙霧,轉頭一看,灶房裡更是濃黑一片,而那聲音便是從裡面傳來的。

他心道不好,飛快衝進去,大聲叫喚,「姑娘,發生什麽事了?」

朦朧中見秦珠玉一邊咳嗽一邊吶吶地站在灶前,他趕緊一手扯過她,將她拉出了灶房,自己再跑回去,將冒著火苗和濃煙的鍋一瓢水澆滅。

待煙霧稍散,他瞅了眼鍋里黑乎乎的東西,從形狀隱約可辨別是自己切好的肉絲,只不過為什麽會成為那副慘狀,他實在是想不明白,他也不過才眯了一下下啊!

搖了搖頭,冬生走回房,見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秦珠玉面帶驚恐地站在房中間,看到他出來,趕緊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真的什麽都沒做。」

冬生點點頭,想了想問:「你剛剛那菜是怎麽炒的?」

「就是丟進鍋里,然後想著快點熟了,就把旁邊的柴火都加灶內了。」

冬生不得不想到一種可能,「你的意思是沒有放油,直接就把菜放進鍋內?還把火燒得很旺?」

「放油?」秦珠玉顯然有些聽不懂這句話。

冬生見她這副模樣,算是明白了,嘆了口氣問:「你到底會不會燒菜?」

秦珠玉有些心虛地將腦袋一昂,「我肯定會做,不過……不過我現在失憶了才忘了怎麽做的。對,一定是這樣的。」

你怎麽不忘了吃?冬生很想這樣回她。

因為半斤肉被秦珠玉燒成了黑炭,還差點燒了整個灶房,冬生不爽地將自己的同情心收了起來,隨便燒了碗大白菜,將就著餵了這位禍害和自己。

秦珠玉對此非常不滿,但礙於自己確實做了壞事,只得默默地將自己的抗議壓下,再加上著實餓了,便就著味道還不錯的白菜吞了兩碗米飯。

嚴格來說,不止兩碗。她盛第二碗米飯時,見鍋內米飯所剩不多,怕自己不夠吃再盛時被書呆搶先,便偷偷摸摸瞅了瞅慢條斯理吃飯的冬生,手上不著痕迹地使勁壓,直到碗里實實在在填滿了一大碗飯,再也裝不下,才作出一臉淡定的模樣回到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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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千金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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