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綴命的鍊金術士

在一個堆滿了書櫃的房間中，已經連續工作了一天一夜的修·塔克，從書桌前抬起頭來。

他拉開窗帘，揉揉眼睛，肚子咕咕叫起來。

此時，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屋裡。

「天啊，幾點鐘了？」

他摸摸鬍子拉渣的下巴，戴上眼鏡，推開書房的門，喊道，「妮娜，妮娜，你在哪？」

屋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回答。

「出去玩了嗎？」

他睏倦的回到書房裡，看看書桌上，那份仍沒有什麼成果的研究報告，突然一陣煩躁。

為什麼，我感到空虛？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拚命工作？

他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好想找個人說話。

但屋裡沒有一個人，就連平時他很討厭，總是陪妮娜一起吵鬧的那隻狗，亞歷山大，此時也沒了蹤影。

突然，他意識到——我什麼也沒有...

「不對，我還有鍊金術！」塔克搖搖頭，自我肯定道。

「我是綴命的鍊金術士！」

「我在為人類的進步而努力！」

「我的努力終究會有結果！」

「之前用兩種以上遺傳基因不同的生物，進行人工合成的合成獸，不就成功了嗎？！」

但他的腦海里，突兀的出現一個美麗女子的人影....

「你又來煩我！」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在我研究時打擾我！」

「為什麼你在哭，別露出那種表情啊！！我不要你可憐！！你根本不懂我！！！」

「什麼，你要離開！我絕對不允許！」

「明明我的實驗就快成功了！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就好！！」

「去死！」

「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對的，就算死，我也要讓你親眼看到，我成為國家鍊金術師的那一幕！！」

幻覺消散....

塔克抬起頭來，「叮咚！叮咚！」的門鈴聲傳來。

「啊，我來了！請稍等！」

他爬起身來，很禮貌的喊了一聲，擦擦眼角，但是手背沒也沒有。

啊，原來我已經忘記怎麼流淚了....

「你倒是真心疼你女兒！」

看著打開大門的塔克，宇涵就皺起眉頭，

對方那深深的眼袋，充滿血絲的眼睛，鬍子拉渣的下巴，加上早晨沒洗口的口氣，無疑不讓他心中為塔克，作為父親的存在打個大大的×

「怎麼又是你！」塔克同樣皺起眉頭，摸摸右臉。

對方一個月前打他的那一拳，他現在還記憶猶新。

「快放下妮娜，你這個野蠻人。」

「宇涵哥哥才不是野蠻人呢，爸爸是糊塗蛋！」

宇涵肩膀上的妮娜氣鼓鼓叫道，又指了指早餐籃，「宇涵哥哥，還特意幫我把早餐帶回了呢！」

宇涵只是撇撇嘴，將妮娜從肩膀上放下，身邊大狗亞歷山大，依舊傻乎乎的搖著尾巴。

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從籃子里拿出她的早餐，他對著妮娜道，「小傢伙，哥哥和你爸爸有事要商量，你先和亞歷山大，去樓上吃早餐好嗎？」

妮娜歪歪腦袋，看父親塔克點點頭，這才答應道，「好吧，那我先上去了，哥哥你和爸爸慢慢忙。」

看著自己女兒乖巧的上了樓，塔克皺眉看向宇涵，「我不是說過，你別來我們家嗎？」

「妮娜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會照顧好她的！」

「呵呵，也不知道是誰照顧誰？」

宇涵翻開早餐籃的蓋子，指了指裡面熱乎乎的豆皮和牛奶，「還有，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把別人堵在門外。」

一臉厭惡，但塔克最終還是擺擺手，招呼宇涵走進了一旁的餐廳。

「那麼，別廢話，你到底有什麼事請想跟我商量的？」塔克滿臉不耐煩的，坐在飯桌前，用叉子吃起早餐。

明明只是個開早餐店的傢伙，為什麼一臉正義的鄙視我。

他吃著豆皮，喝著牛奶，明明美味的食物，都在心理作用下難吃起來。

「把妮娜的撫養權交給我吧！」宇涵拉開椅子，坐下道。

「我已經查清楚，在妮娜母親死去的現在，只要你同意移交撫養權，相關手續這邊我都可以搞定。」

「噗！！！」

「咳咳！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為什麼要把自己女兒的撫養權交給你！！」塔克咳嗽兩聲，一臉憤怒的拍案而起。

「滾出去，你這沒教養的外國人！」

「哦，你就這麼想坐牢嗎？」宇涵眯起眼睛，低聲說道。

「你就不怕你觸犯禁忌的事情，被國家鍊金術士管理委員會知道嗎？你這個人渣！」

砰！

塔克猛的站起身來，後退兩步，又被椅子絆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雙手蹭著地，一臉的惶恐，「不、不可能！你、你知道些什麼！」

宇涵從口袋裡拿出一枚硬幣，靈巧的讓它在指縫間來回翻滾，「半年前，你把你的妻子用作了合成獸的實驗，不是嗎？」

「那隻可以口吐人言的合成獸，可是當時鍊金術士周刊上的明星啊！」

「不過誰想的到呢？那個東西的原材料竟然包括人！」

他一把彈起硬幣，然後猛地將它抓在手心，走到顫抖的塔克面前，兇狠的低下頭。

「塔克先生，告訴我，你究竟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態？」

「把你的夫人，給充作試驗品的？」

塔克的眼神冷靜下來，眼鏡后的他，彷彿發現什麼放下了心來，「什麼啊，原來你在生氣啊？」

「難道你是我妻子的親戚嗎？啊，不對，你是新國人。」

「那麼說來，你是因為妮娜嗎？」

他拍拍褲腿站起身來，就這麼將臉懟到，和宇涵腦袋近在咫尺的距離，獃滯的看著宇涵，「你們這些庸俗的凡人懂什麼啊？」

「心態？我做科學實驗的心態，當然是冷靜了。」

「難道我的妻子就特殊一些嗎？」

「人就是人，沒有人是不同的，人的合成也就是普通的，水30公升，碳20千克，氨4公升，石灰1.5千克，磷800克，鹽250克，硝石100克，硫磺80克，氟7.5克，鐵5克，硅3克，以及其餘15種元素少許。」

「而這些的發現，像醫學之類的人類科學進步，不都建立在人體實驗之上嗎？」

「只不過，我上次的實驗品，是我的妻子而已。」

像是放下了包袱，他打開一邊的房門，揮揮手，炫耀般的帶著宇涵進到裡面。

他充滿自豪感的張開雙手，對著實驗室里諸多鐵籠中的怪物，大笑道。

「你看，我將我的妻子作為祭品，而獲得了成為國家鍊金術士的榮譽，也讓生物合成科學在我國邁進了一大步！」

「是的，我和你們這種人不一樣，我才是推動社會前進的人！」

「這些籠中合成獸，每一種都代表著一個新物種的可能性！」

「而我，就是創造它們的神！」

「狒狒和袋鼠的合成獸、青蛙和蠑螈的合成獸、狒狒和獼猴的合成獸，你看，你看，它們是多麼的美麗！！」

「通過這些不同物種的合成，改變生物原有的遺傳特性、獲得新品種、生產新產品，我們就可以獲得生物界數十萬年、乃至數百萬年的進化產物。」

「甚至通過合成獸，和被合成生物之間的基因對照實驗。」

「總有一天，我能成功逆推，所有基因在生物體內所發揮的作用！」

「那時，我甚至可以按照我的想法編織生命。」

「有四條腿、四個翅膀的雞，只用曬太陽進行光合作用就可以長肉的豬，可以聽懂命令將炸彈從地底帶入敵方目標的穿山甲！」

「甚至...甚至...人類！！」

「是的，我甚至可以將蟑螂和人類合成，變成蟑螂人。」

「可以將蜘蛛和人類合成，變成蜘蛛人！」

眼鏡后的塔克，彷彿已經陷入自己的幻想中，口吐白沫，癲狂的說道，「是的，是的，那時我就是神！」

「我可以創造人類，甚至創造所有地球上的生物！」

「你瘋了！！」宇涵頭上的皺紋已經擠成王字，額頭上布滿十字形青筋。

他一把將塔克舉起，用力推到牆上，「你這只是在玩弄人類，玩弄生命，你這個不尊重生命的混蛋！！！」

「哈哈！你在說什麼漂亮大話！」

被推到牆上，塔克漲紅著臉，滿目猙獰的吼道，「不是你，是我，是我們這種人，才推動了生物合成科學的前進啊。」

「生物合成科學所需要的是數據，而不是人生或者名字。」

「推動生物合成科學發展的，也不是因為試驗品生命逝去，而愚蠢的哭泣。」

「而是馬上進行下一次實驗，直到找到我們想要的數據。」

「我把妻子獻祭了又怎麼樣？我的生活一團糟又怎麼樣？我之後還要繼續幹下去！」

「為了生物合成科學進步，為了成為神，我可以變得冷血無情，我可以變成惡魔！」

「然後呢？為了生物合成科學，就可以殺人嗎？」宇涵壓抑不在憤怒的勒住他的衣領，連續幾拳揍向他的臉。

「那你所謂的生物合成科學，又是為什麼存在的！」

「明明人才是最重要的吧！」

「你這個瘋子！！」

「不，生物合成科學才是最重要的，我為了它甚至可以殺人。」

被舉起來的塔克，紅腫著臉，使勁抓著宇涵的手掌，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微笑道，「因為生物合成科學，就是用犧牲生命換來的進步。」

「那被你犧牲的妻子呢？」宇涵瞪著眼睛，發怒道，「那個和你一起生活十幾年，妮娜的母親，她就不重要嗎！！」

「我對她的貢獻表示感激，對她的死亡表示可憐。」塔克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

「你就只有這種想法？」宇涵鬆開手，將對面那個人，不，那個惡魔放下來。

「是的。」

「妮娜知道真相傷心難過怎麼辦？」

「你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的父親自己所謂的生物合成科學，殺了自己的母親，她接下來的人生會變成怎麼樣？」

宇涵嘶啞著嗓子，沉聲問道，同時將腰后的手槍掏出，指在塔克的頭上，打開扳機。

「母親不在的這些年，年幼的她又是抱著怎麼樣的心情，陪伴在你身邊！」

塔克無神的看看著頭上的槍口，突然冒出一句話，「死亡就代表著希望！」

「什麼？」

「死亡就代表著希望！」

「你開什麼玩笑！！」

宇涵再次抓住塔克的衣領，用槍柄連續打在他臉上。

塔克瘋狂的掙紮起來，吶喊道，「正是這一條條生命，在推動生物合成科學的進步，現代生物合成科學就是這麼踩著累累白骨堆出來的。」

「你心裡也是認同的吧，為了科學進步，即使有所犧牲也在所難免的。」

「因為我們現在所享受的現代科學的成果，那一項沒有先人的犧牲，但是一旦自己或者家人成為犧牲品后，就會立馬便紅臉說，這話不對！」

「為什麼自己所關心的人要遭此橫禍？」

「是誰的錯？是誰的不好？把誰弔死就能解恨就好了！」塔克像個瘋子一般大吼道。

「我告訴你，要恨的話就去恨科學好了。」

「就因為科學不發達，所以我才要獻祭我的妻子。」

「我不認同！！」宇涵長長吁出一口氣，雙手握在手槍上，嚴肅的看向對方。

「那至少不要妨礙，在這瘋狂世界里繼續奮鬥的人！」塔克抓著手槍，將槍口放在自己額頭上，叫道。

宇涵持槍的手，顫抖起來，對面明明是個沒有煉成陣，就是個廢物的普通人。

但他就是扣不下扳機。

塔克冷漠的說道，「要抓，要殺，隨你便吧。」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觸犯了禁忌，我必須被定罪。」

「但我只是看到了存在的可能性，才去嘗試的，可惜我沒有完全成功。」

「我沒有能將她們分開。」他頹廢的靠在身後牆壁上，看向天花板。

「我再說一句，即使我被審判，判處死刑，我也希望我的遺骸被用作醫學研究。」

「我很久以前就填好器官捐贈和遺體捐獻書，就放在書桌左上角第一個抽屜里。」

「如果，你要殺了我，請讓我先給之前聯繫好的醫院打個電話。」

「我可不想，我的遺體被浪費了。」

「記住了，凡人，科學上，死亡是有意義的。」

「死亡才是希望。」

呆住的宇涵頭一次感覺塔克的強大，表情扭曲著，「簡直就是詭辯，科學和人命之間到底怎麼衡量，是你說的算嗎！」

「人命是無價的！無可替代的！」

「你就是輕賤生命，才會引出這種悲劇。」

「你給我到地獄去懺悔吧！」

就在宇涵準備扣動扳機時，一陣開門聲傳來，妮娜舉著手目光空洞的站在門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