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 龍、寶藏和白虎(二)
刺骨鳥,在精靈的語言中有著「會飛的骨頭」等諸如此類的意思,人類中通曉精靈語言的先驅們要不是看到這種體態輕盈、面黃肌瘦的鳥的背部還有那麼一根黑色扁平的突出來的骨刺,幾乎將「會飛的骨頭」翻譯成頗令肉食者痛惡的「骨頭鳥」或者「骷髏鳥」。
扁平的骨刺的作用不僅起著威懾的作用,也如同帆船上的風帆一般,令刺骨鳥在急速的飛行中能自由靈活地擺弄方向。
高空中的刺骨鳥在巨大的風壓下,彼此間能看到,布滿黑色羽毛的胸膛隱隱凸出無數根密密麻麻排列的間隙極小的胸骨的形狀,寬闊的雙翼如同巨大的漿在上下的揮動。在與地平線平行的雙眼看來,這種鳥恍若在空中滑翔的薄薄的中央折起的黑色紙張,可數量一旦龐大,那便是一片黑壓壓的雲層。
索菲婭萊克北狼等人眼前看到的便是一片氣勢洶洶的黑色雲層。
望著那片恐怖的黑色密雲越來越近,所有的選手幾乎都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逃命吧。」
自昨夜一役,索菲婭他們都發現這種怪鳥似乎天生具有魔法免疫的作用,輕微的魔法不能打它們,只能減緩一下它們飛行的速度;且刺骨鳥們飛行靈活,行動迅速,不易遭受武士們強有力的攻擊。令人膽寒的是,刺骨鳥有著堪比鋼鐵一般堅硬的嘴和爪子。
法師們幾乎是慌作一團,他們緊密地擠向武技強大的戰士旁邊,甚至不少體態優雅的精靈法師在魔族們異樣的目光下一點一點向強悍的魔族戰士靠攏。每一個法師從一開始接觸魔法便有一個非常清晰的常識:即便你是魔武雙修,只要多一個強大的戰士在旁邊,自己便多一份安全,儘管會有被鬥氣波及的危險,可好過一群法師將法杖當做棒槌用。
聰明的法師已經開始積蓄魔法元素,待刺骨鳥進入攻擊範圍,他們便展開五花八門的魔法攻擊。
武士選手們幾乎都在凝聚鬥氣,全身每一根神經、每一塊肌肉都綁緊了。感受到主人不安的情緒的魔獸們暴躁地踏動步子或扇動羽翼,團團環繞在主人的旁邊。索菲婭將目光投回了沿著山體的長長的隊伍,此刻隊伍自動地劃分成許多個大大小小的圓圈。昨夜的激戰,令不少選手自動選擇彼此信任的隊友,可這種小防禦領域卻完全阻止不了龐大的攻擊。
「真是一片混亂。」特立克面朝著山體下方,眼睛卻瞟向索菲婭。
當第一眼望見成千上萬隻刺骨鳥襲來,索菲婭甚至懷疑起自己究竟是不是犯了極其嚴重的錯誤,竟然選擇這條沒有對空中完全沒有防禦的路線。
沉默片刻,索菲婭朝著特立克深深地看了一眼,卻面無表情地道:「特立克,戰鬥要開始了——」
突然聽聞天空中傳來陣陣刺耳的如同布帛撕裂一般的撲翅聲,只見一隻巨龍扑打著骨肉稜稜的雙翼朝下飛來,阿爾法與臉色蒼白的碧莎一起高高在上地站在飛翔的巨龍的後背上。
碧莎在呼喊:「昨夜我們運氣好,佔盡天時地利,而今我倒要看看我們的索菲婭大人如何戰勝如此多的刺骨鳥?」昨夜裡,魔法力透支的碧莎勉勉強強挨在阿爾法的肩膀上,可臉上的神氣與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倨傲。
「哦,碧莎,你應該要睡一覺,多休息一下。」坐在體形已然變得龐大的雷鳥背上的菲瑞瑪也從空中飛了下去。
「我可不想稀里糊塗地在夢中被刺骨鳥撕成碎片。」碧莎鼓起雙腮反駁。
「真是任性——」菲瑞瑪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阿爾法卻微微苦笑。
空中的爭吵並沒有引起索菲婭的注意,她將目光死死地放在特立克胸前的徽章上,良久,她將目光從強壯的胸脯上移到特立克微微潮紅的臉上。
「特立克,你最清楚不過你佩戴上的家族徽章有著何種意義!你的祖先是光榮的騎士,你,——也是。」
說完,索菲婭意味深長地又看了特立克胸膛前的用紅寶石鑲嵌成蘭花的家族標誌,——紅色蘭花是阿姆斯特丹家族的家徽,幾百年來無數枚蘭花標誌一直佩戴在英雄騎士的胸口。特立克垂下目光,看著這枚像呼吸一樣熟悉的標誌,感覺胸口一熱,似乎胸前鑲嵌的並非僅是冰冷的紅寶石裝飾品,而是散發溫暖光芒的絢爛奪目的太陽。
從老人口中悠悠述說的、古老的騎士格言又再一次迴響在特立克耳畔,那是雙鬢斑白卻極其嚴厲的父親唯一的一次和顏悅色地告訴他:「……勇氣,是我們所信奉的真理,是騎士力量的源泉,唯有它才是最強大的,無論面前的敵人有多可怕強悍;——充滿勇氣的騎士,是眾人面臨前所未有的災難的最後一次屏障。」
「你說得對,索菲婭。我的祖先一直都是光榮的騎士,他們有著無所畏懼的勇氣,永遠身先士卒,率領著追隨者們戰勝強敵。這一代也不會例外——」特立克古怪一笑,一手拋開斗篷,露出一套堅硬無比、充滿銀色金屬質感的盔甲。
「這裡需要一名發號命令的騎士。」
特立克猛然將劍拔出,昂首挺胸地沿著隊伍跑去,宛若在大戰前夕巡視部隊的將軍。愛迪麗同時也古怪地朝著索菲婭一笑,悄悄將那副厚眼睛戴上,倒持著法杖跟隨在特立克的身旁。這時候,萊克和蘇艾拉臉上一片恍然大悟,怪不得經歷昨夜的鏖戰的特立克竟然換上了沉重的銀白盔甲,甚至在胸膛前佩戴起了家族徽章。現在,他們的朋友拋棄了顛簸流浪的逃犯角色,選擇了一名捍衛尊嚴的騎士。
「你們幾個法師擠在一塊,是想一起被砸成一塊粘滿腦漿、大蒜、火腿、碎肉的大餅嘛,要不要加點芥末?!」
「你們幾個武士馬上過去,保護那些人類法師。瞧著你看上去是一名受過騎士訓練的戰士,可你的行為真是愚蠢之極!你沒看到那位孤零零的法師嗎?」
「噢!我快崩潰了!神箭手們,睜大你們的眼睛,注意到距離了嗎?別把弓弦拉得太緊!你沒發現你的手快撐不住了么!除非你們是射程一萬步以上的好手,不然,別浪費精靈弓箭,你們看著下首的兄弟,只有當他放箭的時候,你才能放!」
「巫師們,注意你下首的夥伴,只有當他攻擊的時候你才能攻擊。」
特立克整個人就像一個瘋子,一邊跑,一邊全力揮舞著寶劍,嘴裡卻如同一位巡視武官一樣命令著他所不知道名字的選手們。不少性格怪癖、心腸歹毒的選手想稍稍對著特立克施展一兩個變形魔法,但看見在旁側衛、倒持法杖的銀瞳閃爍光芒的愛迪麗時,不禁紛紛住手。哦,古怪的騎士,舉止怪異,但說的還是挺有道理。
很快,特立克迅速地跑到了隊伍的最後面,吩咐了最後一名戰士后,他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高處大喊:「聽著,每一個人注意與自己使用同種武器的下首的同伴,當他攻擊的時候你才能攻擊。」
可惜,一位桀驁不馴的魔族竟然朝著天空連放了三顆火術彈,血色般的火球升至半空如同煙花一般綻放開去,幾乎所有的選手大笑起來。面對選手們的蔑視與抗拒,特立克並沒有繼續大喊大叫,他將目光移回到刺骨鳥群。
黑壓壓的刺骨鳥如同狂風一般襲來,撲翅聲像海嘯一般震撼。他們在短短的時間內已經從遙遠的天際來到了面前。
「它們真是一團混亂。」
祭祀北狼默默地注視一切,突然冒出一句,也不清楚在說哪一方。
「索菲婭公主,我們最好趁早選擇逃跑的路線。」
「逃跑?!祭祀大人,依照目前的情形,我們似乎是需要更多的祭祀。」碧莎四處挑釁。儘管她盡量不去看祭祀北狼氣的蒼白的臉,而是面朝密布刺骨鳥的天空。
祭祀北狼冷冷地看了碧莎一眼,沒有反駁,繼續對索菲婭獻策。
「不然,我們會被緊緊追在後面的滅靈者們趕上來,然後展開一場屠殺。這些飛在天空的小傢伙們不過是阻擋我們行進速度的靶子。」
「對,祭祀大人,」索菲婭點頭微笑表示善意,「但這上千隻刺骨鳥似乎一樣將我們撕成碎片。」
祭祀北狼突然轉向菲瑞瑪,笑道:「或許我們應該仔細聽聽菲瑞瑪大人的寶貴意見,畢竟在過去的歲月里,與滅靈者們對抗的可是你們精靈。」
菲瑞瑪卻將目光放在索菲婭的身上,又往鷹面人銀龍看了一眼,最後用低沉的嗓音說道:「你們看清楚刺骨鳥的飛行了沒有,它們像一群一到冬天便南飛的大雁,在飛行中有著團結合作的意識。望著它們不斷改變陣型,我幾乎以為它們不是刺骨鳥了!」
說著,菲瑞瑪微微一笑,法杖高指遙遠的天邊。
「看到最左邊的幾隻刺骨鳥沒有,它們偏離了航線,脫隊了。可空位卻又被後面的幾隻刺骨鳥補充上去了。可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長輩們說起過,刺骨鳥毫無紀律可言、有著善於殘殺競食同類的本性」
「而且,我必須告訴你們,從許多年前,刺骨鳥們並非對魔法免疫,滅靈者們豢養它們,在它們身上刺下魔法陣,並在各種魔法陣產生的魔法環境裡面展開訓練。所以對付它們的方法只有——」
菲瑞瑪突然停住,不再述說。
「什麼辦法?」蘇艾拉脾氣急躁地說道。
菲瑞瑪笑了一下,對著碧莎微笑。
「你知道怎麼辦嗎,碧莎殿下?」
碧莎瞪大眼睛,卻沒有進行竭斯底里的反駁,畢竟她什麼都沒有想到。
「什麼意思?你這麼講跟沒講差不多的道理。」波利和亞利一同出聲,他們對菲瑞瑪一副神秘的樣子、欲語卻遮掩的態度很是不滿。
「哼——,兩個傻瓜大盜,連這種意思都聽不出來?!真懷疑稱頌你們為精靈一族以來最為厲害的大盜的精靈們是不是跟你們一樣蠢蛋。」
一陣銀鈴響起,辮子上綁著銀鈴的女魔族姿態妖嬈,踏著貓步走了過來,一邊用充滿魅惑的眼睛看向菲瑞瑪與索菲婭。眾人才發現,他們竟然沒有察覺女魔族的接近。祭祀北狼默默地想到:「她原來是一名暗夜者!?」
女魔族後面的竟然是跟著上來的金色頭蓬和銀色頭蓬,他們一起對著波利和亞利發出尖利的笑聲。幾天前,他們出沖著利益,不過是與祭祀北狼臨時組個小隊伍,如今,他們又回到了魔族。
「好個美麗的小姑娘,哭鼻子回家后別忘記替我向你媽問好。旁邊那兩位穿金戴銀的傢伙,知道強盜為什麼老喜歡脫光醜八怪的衣服嗎?」波利一副流氓的嘴臉,亞利則昂起腦袋,眼睛流露出挑釁的眼神。女魔族並沒有理會波利,笑著對索菲婭問道:「你現在可知道該怎麼做嗎?」
「銀龍,我需要你的幫忙?」不作正面回答的索菲婭嘆了一口氣。
「儘管說吧,索菲婭。」銀龍一邊撫摸著水銀鷹,一邊點頭。
「替我向大家宣布,盡量將坐在刺骨鳥上的滅靈者們放倒,所有的滅靈者!」
銀龍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我這就通知特立克和愛迪麗他們去,同時和天上的諸位。」說完,銀龍便飛快地朝著山體下方跳躍。
與此同時,索菲婭突然誦念咒語,十字法杖散發著水藍的光芒,目標直指在半空駕馭飛龍的人類聖龍騎士,魔族的飛龍騎士也在其中。
接著,索菲婭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天空大喊:「用盡一切辦法,將刺骨鳥背上的滅靈者全部打下來!」
很快,從高空中傳來回答。
「儘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