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說錯了話是要喝茶的
首先響起來的音色居然是箜篌。箜篌的聲音有點像豎琴,但因為有一個共鳴腔,又有相當的不同,怎麼說呢,應該是更有立體感吧。現在箜篌在國內實際上已經失傳,倒是在日本奈良的正倉院里好保存著兩架唐朝傳下來的箜篌殘片。
這一次,他們是從研究樂器的老專家那邊,將他們按照箜篌形制重新製作製作復刻出來的箜篌,連人帶樂器一起借出來用的。
然後,混入聲音中的則是編鐘。這讓看到視頻的不少人又是一愣。箜篌、編鐘……這是準備用典禮雅樂的規制玩宅舞嗎?那是不是玩得有點大啊?
實際上,哪怕是這樣猜測,都還是低估了岳清言他們這些人的野心:要麼不要玩,要玩就要玩到別人玩不出來。鏡頭一轉,觀景平台上一片帷幕拉開,居然所有的古風樂器組都是現場演奏現場收聲,而不是在棚里錄好了合成好了再來播放的。光是把編鐘連夜搞到這個高度,就是個大工程啊。
而這一段音樂,則是從原來的歡快靈動轉而變成了激昂肅穆,雖然樂曲的主旋律沒有變化,但結合了不同的配器、編曲,卻展現出截然不同的風貌來。有眼尖的業內人士掃了一下配樂的陣容,不由得抽了一口涼氣,其中不乏圈內可以被稱為大師的人物。有幾個音樂學院的學生,在角落裡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老師……
這個樂團,大概是國內最為頂尖的民樂樂團了吧,等閑並沒有人吃飽了飯沒事做湊這樣的陣容。因為真的很貴而且很麻煩。但偏偏碰到了不講道理還不在乎錢的周觀瀾。他一個個去請,各個擊破。在意演出質量的講演出質量和陣容,在意時間和其他工作的周觀瀾總有辦法幫你全都趟平,在意單位的紀律和制度的這個最簡單了無非是幾個電話,在意演出報酬和咖位的儘管開口還價算我輸,在意情懷的……這個周觀瀾卻略做了不同的處置,他也不說自己怎麼滿足你的情懷,而是說自己不懂,就是要拉上大家去被自己站台支撐個逼格,單說這一場演奏,甚至曲子也不是什麼很高雅很上檔次的曲子,但是,他能把大家湊一起演奏這麼個曲子,就能帶著大家一起做一些更了不起的事情,所以,請大師成全他鼓勵他鞭策他提攜他,讓他能如願……
這一手可比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來得高級多了。就算是心裡有些糾結的,但看著這種演出機會,除了格調不算頂尖,其他各種待遇都很頂尖了,也就這麼認了。
而音樂這麼一轉換,配合著的自然也不是宅舞了,而是他們找來的業內專業團隊重新設計的……也不好說是舞蹈。
包括岳清言在內,大家都拿起了早就準備好的兵器,將一場宅舞演變成了彷彿軍旅出操一般。而他們這個古裝特戰小分隊也結合各自的服飾道具,有專門的動作設計。
《寄明月》如此魔改,但居然還保持了一些可識別的動作原型,這也真虧編舞老師實在是厲害……
而這樣的一番改動,以及這樣的陣仗配合,的確是讓一首《寄明月》宅舞,有了幾乎可以說是脫胎換骨的改動。
為了符合宅舞這個定位,他們連上傳平台都選了B站。借用了公司里一個員工的B站小號,視頻就這麼發布了出來。順便還發布了一個原作團隊在同樣的音樂陣容合作下的純宅舞版本。這也算是給那幫小姑娘這幾天付出的辛勤教學努力的一個回饋吧。
要知道,對她們那幾個小姑娘來說,最大的麻煩是,明知道你跳得很醜不對,還得忍著笑認真嚴肅地教會你……岳清言孫堯昌都算是身手靈活,除了覺得有些彆扭之外倒還好。教周觀瀾的那個小姑娘都哭了好幾次,因為教著教著幾乎她自己都被帶歪了。
不過,反正宣傳效果是極好的。一個小時,點擊播放就破十萬了,B站伺服器都差點沒撐住。然後,各大網站平台,微博和微信公眾號紛紛轉載。其中很多都是參與此事的核心七人組的朋友或者損友,但也有很多公眾號則是從各個角度各個維度去解讀這一次的事情。
比較核心的問題是:他們怎麼辦到的?光是需要準備的這些道具和物料,不說是從零開始,就是一直在拍攝古代戰爭片的大型劇組想要湊齊都有困難。還牽涉到許許多多的效果加工。然後,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參演者,說服這些大師們「共襄盛舉」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更別說其中有些人還是牽涉到方方面面的合作關係和合同約束,壓根沒多少自由。至於拍攝的難度,鏡頭的調度和設計,這些反而是小事情了。銀頁早就說了,回頭剪輯好了會把全部的花絮視頻放出來的,而且看起來這個片長會很驚人了。
故事創造七人組累的不行,拍完視頻和大家寒暄一番之後,就都跑去附近酒店裡睡覺去了。所以,到了晚上想要知道其中故事的媒體,能夠抓得住的也就只有餓得半死爬出來覓食的周觀瀾了。
周觀瀾從小就不是個謹言慎行的主,對著某家媒體爆了粗口,還說他們這樣也沒什麼情懷,就是讓大家看到,我們能做到的,你們做不到。
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了。這話可不能這麼講啊,於是,銀頁文化連夜開始做危機公關。
而第二天一早,周觀瀾和岳清言被約談了……
岳清言覺得這是無妄之災,但其實約談他還真的不見得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房安桐他們部門領導,因為各方面的情況,想找岳清言做一下溝通想了很久了。但各種公務層面的會議,岳清言一律不參加。他也不是公務系統和作協的人,沒辦法約束他。文化口的企業召開各種會議的時候,岳清言不參加更是拿他沒辦法,他可以號稱平時壓根不管公司。當然,從其他渠道了解到的狀況,倒沒有那麼絕對。不過,既然這次要約談,那就一起唄。
周觀瀾則是跑不掉,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畢竟這次的約談並沒有放在公安或者別的部門,而是直接讓兩位去福州路上的安全局的辦公室。安全局對周觀瀾來說基本可以算是自己人。約談更大的目的是提醒這個從幕後走向前台的人,別把在酒吧里喝多了亂噴那套拿到檯面上來。
房安桐陪同著一位五十歲不到的領導一起走進了會議室。
房安桐的職位並不掛在國安這邊,但算起來,這個人的確可以算是他的頂頭上司。
「這位是這次主要負責和你們談的,呂雲。」
介紹到此為止。周觀瀾和岳清言都是雲淡風輕,並沒有對這種沒頭沒腦的介紹有什麼驚訝。國安系統就是這個德行,說多了就可能說漏嘴。
「別緊張,喝茶。」呂雲笑著說。他示意房安桐去泡茶,一邊還挺自然地說:「我們這裡的茶還是挺有名的。」
「那顯然。」周觀瀾笑嘻嘻地說。
「呂……應該叫你局座了吧?」
「我們可不興這個叫法。怎麼了,周公子緊張了?」
「是有點。」周觀瀾坦率承認。
「其實叫你們來很簡單,周觀瀾你的事情,先是給你提醒一下。你說話要小心點,既然想做公眾人物,就要有公眾人物的覺悟,別嘴上每個把門的。這事情,說大不大,你的確是沒說錯,你們做到的事情別人就是做不到。可你知道我們這裡收到的舉報和投訴說是什麼?說你目無組織記錄,沒有一個黨員應有的覺悟,在公開場合煽動階級和階層矛盾,造成極為惡劣的社會影響。」
「這個……有點……有點……」
「有點嚇人是吧?」呂雲哼了一聲,說:「你知道緊張就行了。」
呂雲看向了岳清言,說:「至於你嘛。岳總,想見你一面真的不容易啊。」
「啊?」岳清言不明就裡,說:「沒啊……你們,也沒說要見我啊。」
「公務上的約請約見,都是要有正規程序和事件的。在房安桐去提醒你那次,到現在,預計總共有可能見到你的,大概是作協的會議六次,宣傳口的會議九次,文化產業的幾次聯席協調會之類的也是。可你居然一次都不來……我們想建立一個私下裡的溝通渠道,很難啊。要不是安馨就在你公司里,我們都快以為你和你們公司對於我們的文化宣傳事業和宣傳口徑有抵觸啊。」
「不敢不敢,沒有沒有。」岳清言連忙解釋道:「我就是不喜歡開會而已。有人能使喚那當然就自己偷懶了。」
「今天嘛,我們認識一下,當然之後主要還是房安桐和你具體聯絡。另外,就是你們現在搞的這個《故事的誕生》,這次真是讓我們眼前一亮。組織和執行能力太強了。我呢,代表文化口宣傳口有個建議,能不能把這些執行力和資源,用一部分在更豐富和正面的領域。錢你們掙,政策和落實的條件我們去協調解決,怎麼樣?」
「這是……什麼意思?」周觀瀾不太理解這裡面的彎彎繞繞。
「您的意思是?我們找來這些人,繼續組織起來?」岳清言倒是明白的。
現在宣傳口文化口當然想要弘揚傳統文化和推動各種優質的文化產業類項目落地,但一方面是政府很多事情沒辦法出面和插不上手,也不好那麼干。另外,大部分部門裡的工作人員,也不見得多懂這方面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以及和市場有些脫節。比如,這次組織了那麼高規格的民樂團,如果能進行單場或者巡迴演出,規制和級別太足夠了。為了能讓這樣的演出落地,有關方面當然是願意一路綠燈的。
他們擅長做的是設置紅燈綠燈,但是並不擅長去造一輛在路上跑的車子。呂雲說的就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