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變數

岳清言之所以挑選了艾爾法希爾大撤退作戰為主要講解對象，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青年軍官楊威利成功誘拐了菲列特利加，而是因為這個戰役的構成板塊清晰，比較簡單明了。而且規模還相當可控，並沒有超級大兵團的會同問題。

艾爾法希爾戰役里，帝國方面也就是一支分艦隊。自由行星同盟則是撤退的主力艦隊，佯做迎擊實際上逃跑的駐防艦隊，以及後來重編了的民間飛船群這些星際作戰力量。主力艦隊車隊后，林奇少將帶著駐防艦隊「轉進」了，只留下了最低限度的警備部隊和指揮官，當時還是中尉的楊威利。

岳清言要講解的，主要就是在林奇帶著部隊轉進后，楊威利是如何利用這支部隊為掩護，組織當地民眾的撤退的，而林奇又是如何，在不對等信息的傳播擴散下，落入帝國軍包圍，最終恥辱地投降的。

在岳清言寫的這版中，並沒有對這些信息戰一帶而過，本身就有楊威利如何釋放錯誤信息，誘導帝國軍誤判的內容。其實是寫的時候，岳清言覺得不把這部分寫上去，總顯得楊威利是個神棍而非一個將才。而信息誘導，最核心地就是準確估計敵人的智力水平和心態，從而有針對性地設計信息。但如何估計對方智力水平和心態，這就是個大問題了。然後，岳清言在講堂上，羅列了雙方可能發出，和可能接收到的各種情報、信息，然後一一講解在實戰中被接受或者忽略，被正確理解或者錯誤理解的可能性，以及排列組合出的各種各樣的結論。

光是這部分內容，就講了快有一個小時，讓在場的很多人都在想我了個大槽你們寫文的心思真多，玩戰術的心都臟。但又不得不佩服岳清言的這種事無巨細地羅列和分析，邏輯上推論也基本沒什麼問題。其實，這部分的內容，很多都是可以在現代的信息戰里用到的。

第二個大板塊，是講述艦隊編組的方式方法，以及為什麼楊威利能夠在艾爾法西爾有如此之高的動員能力。其實，歸根到底，是信息化優勢和軍隊對於民間的信息壓制、宣傳手段等等。這部分比較犯忌諱，岳清言也就沒展開講。他最後還是把編組的要點放在了技術化編組方面。

相對於傳統的飛行、航空航天，宇航飛行中，自身物理速度的問題反而不太重要了，考量的更多是躍遷飛行的速度和精度。

岳清言將艾爾法西爾的民間艦隊，分成了高速高精度、高速低精度、低速高精度、低速低精度這四個大類進行虛擬編組，然後設想了各種長途躍遷飛行可能碰到的問題，以及解決預案。

基本上，能進行高精度躍遷的艦隊，在編組上、活動方式上的優勢非常明顯，後期的斷後和佯動都是由這些艦隊來進行的。至於躍遷同步率，則需要引入更多的參數，依靠數據鏈進行時鐘校準等。

由於躍遷飛行、光速飛行都會影響到時間，在宇航作戰中，實時的時鐘校準以及如何計算不同速度下的時間損失、通信率損失和補償方式。當然，這是需要特殊的技術的。而岳清言也就是提了這麼個概念罷了。

而隨著岳清言的逐漸講述，在場的人發現，他並不是在講戰術如何設計，如何互相之間攻心鬥智，而是在講述如何將戰場上可能存在的變數導入到自己的考量中，並且用各種方式去隱藏自己的已知、未知，並最終落實在具體的行動中。

這個似乎是他一以貫之的行為邏輯，那些了解岳清言最近的所作所為的人不由得如此想。但是，在已經成熟的系統中導入新的變數，意味著要麼是對變數的數值化評估非常強，能夠迅速建立數字模型，並納入到綜合計算系統中去修正決策；要麼就是推演能力特彆強，能夠將變數迅速歸入到感覺、直覺的層面，進行模糊計算。當然，在星際作戰中，模糊計算的成果需要靠著客觀的計算系統去驗算核准，但，照著推演的結果去倒推計算，這個過程要簡單相當不少了。

這也就是所謂的天才、將才、帥才，在越來越複雜的戰爭中的價值：用智力、經驗等，幫助計算機從窮舉法中解脫出來，找一個更正確的方向進行定向運算。而將才、帥才的算路，指的也是這種。如果說本身的計算系統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圓形，那越是厲害的人，越是能通過自己的經驗和思考，切分越小的一個扇形。如果這個扇形只有很微小的角度，那就是直接的可執行的命令了。只是，執行層面的計算，還是不可或缺的。

岳清言的這種說法，其實已經很接近現代戰爭的理論了，並不特別星際。而將這種思考方式的功能和作用整理出來，岳清言也就已經足夠厲害了。

整整一個下午，岳清言一直到六點才講完這一講，比他預計的時間長了要有一個多小時。但台下的反響還是很不錯的。因為是高度抽象的星際戰爭的理論，大家對部分內容還需要消化，但對於思考思辨的功能，以及如何引入變數，如何納入思考體系的這部分，還是很有感觸的，甚至可以說是獲益良多。

上完課，岳清言已經累得幾乎要直接睡著了。好在還被邢劍拉著去食堂吃了飯，然後才滾去睡覺了。秦太和胡庸，則在一個小會議室里一邊回看錄像，一邊評價著岳清言的表現。

「現在我倒是真的有點相信他是腦洞大。」秦太和讚歎道：「思考縝密，構架宏大。邏輯體系也沒給人詭辯的感覺。雖然他的說法還是從故事，也就是演繹結果的角度出發，但真的是很厲害啊。」

「是啊。」胡庸認真回應道：「總覺得，用來寫故事太浪費了。」

「他折騰死了葉軍，也是在講故事啊。只是裡面的執行的角色照著他的腳本演出而已。這麼理解就行了。而且，他並沒有寫yy故事，而是現實向的，略帶點悲觀色彩的故事。你看他的應急預案了嗎？」

「看了。很細緻，很了不起。不過，之後怎麼辦？順其自然？」

「讓人保護好他。多出國活動形成直接感覺。其他的，不用多管。」秦太和猶豫了一下，說：「他還小呢。真要走這條路線也麻煩，看幾年再說吧。再說了，國安那邊招人簡單，我們這邊嘛，有需要能找到他機型。畢竟又不可能招他進軍隊。」

秦太和嘆了口氣：「這種好玩的小傢伙要是多幾個就好了。」

「算了吧。就這麼一個已經搞出那麼大的事情來了。」

「別說，之後得看國安了。」秦太和說：「讓他把課講完，然後送他回去。這次的課程視頻按照一般等級保密。」

「您不見一下？不是說準備聊聊的嗎？」

「下個月我去上海的時候再說吧。」秦太和說：「我也是讀者啊，穿著制服扛著軍銜，我讓他簽名題贈。你信不信他會寫請你不要殺我這種題贈？」

「哈哈哈哈哈，他還真的做得出來的。」

岳清言的命運似乎就在大佬的幾句話中定了下來。不過，岳清言其實並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最近這一系列的事情，已經把他從作者這個角度拔出來一截了。這一次，來到軍方安排的地方，講了幾天課，然後回到上海，其實身上已經無形地有一層保護色了。現在任何人想動他都得做好準備：軍方和岳清言關係不錯，也許會出手幫忙的。再加上之前就能扯到一塊的馮與山、周觀瀾這些人，他身邊的關係親厚的保護力量相當厲害了。

但真正了解岳清言的人，卻知道他這次差不多是一邊炫技一邊認慫，反正最後也絕不出手動葉軍，硬生生還是最後撬動了軍方和國安下手。後來有人統計過，岳清言到底在這個那麼大的局面里直接間接調動了多少人，引起多少關注，算下來大概有一兩千人。可奇妙就奇妙在，除了包括秦太和在內的少數幾個人，在得知事情全貌后得出了正確的判斷，大部分人都覺得彷彿岳清言什麼都沒幹，就是發了個學術專著級別的「同人」，然後被軍方叫去開了個講座。僅此而已。

關詩月當然不會那麼天真。雖然不好說是看著岳清言一步步行動，但至少一直在左近。她也完全不敢離開。

關詩月和後來到來的陳意染，基本沒有看懂岳清言到底在做什麼。但看得到的則是周圍聚集了許多的人，各種來歷的保鏢。而後，當葉軍無聲無息地掛了之後，這些人有陸陸續續散去。再然後，離開了幾天的岳清言，行若無事地回來了。

關詩月倒是很淡定，而陳意染卻有些嚇壞了。對於把她的經紀約直接無條件轉給銀頁文化，她心裡可犯嘀咕了。雖然有關詩月給她打氣，說沒事的，只是利益輸送。但陳意染總覺得，輸送的這個利益不會就是自己吧……以岳清言表現出來的情況，似乎要怎麼她一下，她完全抵抗不了啊。

於是，當岳清言第一次召集關詩月和陳意染開會的時候，陳意染快緊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