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眾里尋他千百度

自從有了上次的慘痛經歷，蘇小陌再也不敢在其他科室的辦公室門前逗留了，每天除了上課，其他時間都呆在自己的辦公室。寫完教案，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腦子又開始胡思亂想，既然主動出擊不行，那也只能守株待兔了。

這幾天每次上課她都會特意放慢腳步，走北邊的樓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是一聲遲來的道歉？還是一抹燦爛的微笑？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越想忘記，它越刻得清晰。

大街上這樣偶然的相遇、相撞每天都在上演著，一句歉意的「對不起」，一句寬容的「沒關係」，也許在下一秒你就會忘記。有些人雖然走進了你的視線，卻無法停留在你的心間。只是在特殊的時間，特別的場景下發生這樣的事情，似乎又被賦予了更深的寓意。

張愛玲說「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她和他的相遇也許就是這樣，這段擦身而過的美麗讓她的心蕩起了漣漪，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這也太不可思議！蘇小陌紅了臉不敢再想下去。

每天中午學校最熱鬧的地方就屬餐廳了，這裡不僅有鍋碗瓢盆交響曲，也是各種八卦新聞的滋生地。蘇小陌坐在角落裡，手中的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中的米飯，一雙眼睛卻隨著來來往往的人流不停地轉著。

「蘇老師，你怎麼坐的這麼遠。」羅老師端著餐盤笑眯眯的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哦，這裡安靜。」她打著哈哈收回目光。

「哎呀，你和米飯有仇啊？」羅老師看了一眼她的餐盤，開起了玩笑。

「沒有，沒有，只是天天吃有些不習慣。」她訕笑著將米飯都規整到盤中央。

「你呀，還真像個小孩子，是不是想家了？想媽媽做的飯菜了？」蘇小陌嘿嘿一笑算是承認。「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歷，時間長了也就慢慢地習慣了，說真的，我們都很喜歡你，你一來，我們辦公室就熱鬧了不少，以後多和大家說說笑笑，這樣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謝謝你，羅老師。」

「怎麼越說越客氣了，你呀，要是願意就把我當成你的姐姐，有什麼事儘管跟我說。」

「真的？太好了，我一直都想有個姐姐呢，那我以後就叫你羅姐了。」蘇小陌的眼睛又彎成了月牙。

「好啊，來，多吃點肉。」羅老師笑著將一塊排骨夾到她的盤中。

「羅姐，你也吃。」小陌夾起一塊帶魚放到她的盤中，兩人相視而笑。

吃完飯，兩人慢悠悠的往回走，蘇小陌狀似不經意的問「羅姐，今年咱們學校有新來的數學老師嗎？」

「數學啊？好像沒有，怎麼了？」

「哦，沒事，我就是隨便問問。」

「要說數學老師，去年到是來了一個，就是現在高三五班的許老師，他呀不僅年輕帥氣，而且博學多才，很多學生都把他當成偶像呢！」

「啊？還有這樣的風雲人物啊，那他是不是也像明星一樣不喜歡熱鬧，冷漠又孤傲？」蘇小陌就像黑暗中看到一縷光，心裡又有了希望。

「怎麼會！許老師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他對每個人都很親切。」羅老師見蘇小陌若有所思的不說話，旋即一笑，「小陌，你不會也喜歡上他了吧？」

「沒有，沒有……」蘇小陌慌忙擺手。

「沒有？那你臉紅什麼？」

「我，我這是熱的。」蘇小陌一手作勢扇起了風，一手挽起羅老師的胳膊，「走啦，走啦，我們別站在這兒曬太陽了。」

「哎，你別急著走啊，我問你，你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蘇小陌回答的乾脆。

「那你害什麼羞啊，正好許老師也是單身，我看你們倆還真是般配，明天是周末，要不我安排你們見個面，認識一下。」

「不要，不要，我明天約了同學，就這樣，我先走了。」望著落荒而逃的蘇小陌，羅老師忍俊不禁，這丫頭還真是單純的可愛，還沒說什麼就臉紅，看樣子是真沒談過戀愛。

周末真是愜意啊，可以關掉鬧鐘睡到自然醒，這是她來學校后睡的最舒服最踏實的一覺。她感覺自己已開始適應這裡的環境，走在校園裡不會再迷路，和同事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學生們很喜歡她的教學方式，工作上的壓力也一點點地減輕，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煩惱很讓她頭疼。

譬如周末，學校食堂窗口只開放一個，除了白米飯就是淡的沒味的湯，這對在北方生活了那麼多年的她簡直是一場味覺折磨。偌大的宿舍只有她一人住，孤單寂寞自不必說，還要天天打掃衛生。最不能容忍的是這裡沒有洗衣機，所有的衣物都要親力親為，天天和水粉顏料打交道，洗衣服的頻率是越來越高了。

項天歌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這樣一副景象：蘇小陌蹲在地上，跟有深仇大恨似的搓著手中的床單，周圍是一、二、三、四，大小不一的盆，裡面分門別類的泡著衣服。

「我的乖乖，你這是唱的哪一出？瞧這陣仗，典型的后媽虐待孩子，再看這表情，分明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真是讓人心疼啊！」

「那您這次扮演的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還是仗義出手，鼎力相助的好姐妹？」蘇小陌甩甩手上的泡沫，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哎呀，真是我見猶憐，那我就勉為其難做一次善財童子好了，一會兒給你買台洗衣機！」兩人噗嗤一笑，鬧作一團。

「蘇小陌，我是不是真不應該幫你介紹這份工作。」項天歌盯著斑駁的木地板幽幽的開了口。

「嗯？」蘇小陌不解的抬頭看向她。

「你說，你放著好好地博士不去讀，堂堂的大學老師不去做，卻跑到千里之外吃起了這份苦，你父母要是看到你住的條件這麼差，還不得罵死我啊。」

「你就別矯情了，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至少我學會了真正的獨立，開始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你發現了嗎？這裡連呼吸的空氣都是青春和自由的味道。

高中三年我為了夢想放棄了很多，本以為在大學里可以找回那些遺失的美好，卻發現我錯過的不僅是時間，還有沿途的風景，我來這裡只想填補一下那段蒼白的記憶，哪怕拾取的只是別人的美麗，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呢？」

「行啊，蘇小陌，沒想到你還有當詩人的潛質，當初不聽你***考北大，真是文壇的一大損失啊，這麼感性的話張口就來，看來以後我也得叫你蘇老師了。」

「行啊，你這徒弟我收下了，看在咱倆多年相交的份上，拜師宴就免了，待會兒請我吃頓炸醬麵吧？」

「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想吃面就快點洗，我的時間可是寶貴的很。」項天歌邊說邊幫她收拾著書桌，這個丫頭總是把屋子弄得一團糟。

「這是誰啊？」項天歌拿起文件夾下的三張畫像一一看過，蘇小陌一急就想起身去搶，可看到項天歌那等待她自投羅網的興奮表情，又趕緊低下頭，假裝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些呀，都是我隨便畫的。」

「隨便畫的？我記得你最擅長的可是風景，這三幅素描若沒有細緻入微的觀察不可能把每一個表情都刻畫的如此生動傳神，坦白交代，這個帥哥是誰？」

「哎呀，這個真是我照著雜誌封面隨手畫的，信不信由你，我去晾衣服了。」真怕她再追問下去，蘇小陌端起盆匆匆出去了。外面的陽光真好，就像那抹燦爛的微笑，讓整個心情都變的晴朗又明媚。

「天歌，你又換車了？」蘇小陌盯著眼前這輛紅色現代，嘴巴張得大大的。

「哎，你這是什麼表情！我換的是車又不是飛機，你幹嘛這麼大驚小怪。」項天歌把蘇小陌推進車裡，瀟洒的關上車門，車子平穩地向校門口駛去。

「天歌，你買的彩票中大獎了？」蘇小陌歪著腦袋開始猜測。

「沒有。」

「那是你的富婆姑媽從美國回來了？」

「不是。」項天歌忍住笑，繼續開車不理會她的異想天開。

「啊，你不會是瞞著楊浩，又傍上大款了吧？」一記眼刀丟了過來，蘇小陌捂著砰砰亂跳的小心臟，識時務的閉嘴。

「蘇小陌，你這腦袋裡都裝的什麼呀？你就不能把我往好的方面想啊，告訴你，這輛車可是我自食其力，努力工作得來的！」項天歌秀眉微挑，語氣頗為自豪。

「啊？你不是說那輛迷你奔奔就花光你所有的積蓄了嗎？」

項天歌點點頭，「沒錯，不過這輛車可沒有花我一分錢，因為這是公司給我的獎勵，天辰那個設計方案我可是功不可沒。」

「原來如此，天歌你實在是太厲害了，太讓我崇拜，太讓我羨慕了。」蘇小陌很配合的豎起大拇指，毫不吝惜溢美之詞。

「行了，馬屁就別拍了，和總監比起來，我的這點獎勵根本就不值一提。人家可是一套黃金位置的三居室。」

「啊，還獎勵房子，你們公司真是財大氣粗，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福利待遇這麼好呢？」

「這個啊，可要感謝我們新上任的張總，人家是海龜，有自己的一套管理模式，員工的薪酬考核全都按照國外的來，你別看他年紀輕輕，那魄力和手腕就連他的董事長老爸都甘拜下風，這才短短半年，公司業績就比去年翻了一番，就說天辰這個項目，那可是過億的大單，人家單槍匹馬僅憑兩頓飯，合同就簽了，一夜之間被業內傳為神話。」

「瞧你那崇拜的模樣，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

「切，崇拜歸崇拜，我可對比自己小的男人不感興趣，再說了，像他這種身份，對感情又有幾個肯付出真心。」

「看來，楊浩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還真是牢不可破啊，要我說，你們倆都南征北戰了這麼多年，也該勝利會師了！」蘇小陌打趣的說道。

「我也想啊，可是愛情和事業是道單選題，我們現在都沒有作出決定的勇氣，如果他認為思念可以跨越大半個中國的距離，那我也會堅守自己事業的陣地。」

項天歌的眼裡飄來一絲迷離，愛情，對她來說只剩下一條航空路線的回憶。是誰在誰的青春里偷走了甜蜜，又是誰在誰的歲月里模糊了記憶！

時近中午，兩人才拎著大包小包從購物中心出來，項天歌看了看擁擠的步行街，回頭對意猶未盡的蘇小陌說道：「還有力氣走嗎？前面有家麵館，炸醬麵做的很棒，只是門口沒有停車位，我們只能走過去了。」

一聽炸醬麵，蘇小陌立馬精神抖擻，拉起項天歌恨不能立馬坐到桌前大快朵頤。「注意點形象，蘇老師！」最後三個字故意拉長了音。

蘇小陌側過身正準備堵住她的嘴，卻被櫥窗里的一件格子襯衣吸引住了眼球，「停停停！」拉住兀自向前走的項天歌，蘇小陌一臉興奮的喊道：「我終於找到了，和想象中一樣的格子衫，天歌，你快看！」項天歌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人已經被蘇小陌拉進了店裡。

「小姐，這件衣服多少錢？」蘇小陌指著櫥窗前的模特。

「哦，這可是剛到的秋季新款，我們店裡現在搞活動，單買是9折，一套68折。」

項天歌眼裡也露出興奮的目光，「這可是情侶裝啊，蘇小陌你買來送給誰？」

「當然是送給你啊！」無視項天歌一臉的莫名其妙，蘇小陌沖著導購小姐甜甜的一笑，「那我不要一套，只要兩件相同號碼的，可不可以打68折啊？」

「當然可以。」

「那好，麻煩你給我包兩件小號的。」蘇小陌拿出銀行卡，麻利的付了款，把其中一個袋子往項天歌懷裡一塞，「你今天光給我買衣服了，這一件是我送你的。」

項天歌一怔，隨即苦笑道：「我已經好久都不穿格子衫了，再說我現在的工作，也不適合穿這麼中性的衣服，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剛滿20歲啊？」

「哎呀，這種衣服哪分什麼年齡啊，我記得你以前穿起來很好看的，現在就算上班不可以穿，那在家裡也可以啊。」

「這麼多年了，你對格子衣還是這麼痴迷，看來他對你的影響從來都沒有消失。」項天歌喃喃的說道。

「嗯？天歌，你想哪去了！」看著項天歌眼中泛起的落寞，她趕緊補充道：「一件打9折，兩件68折，我是看划算才買的，你不要，我可全要了。」作勢要往回拿。

項天歌斂了心神，故作輕鬆的一笑，「難得你這個算計鬼肯給我送東西，豈有不要之理。」說完拎起袋子走了出去。

她終究還是在意的吧，一件格子衫牽扯出多少青春往事。雖然有些故事註定不會有結局，但那不經意的開始卻成為記憶中一道明媚的憂傷，即使時光流轉，也會清晰如昨，因為那些傷都刻在了心上。

蘇小陌望著項天歌清寂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陣憐惜，這樣的女人是應該擁有幸福的。

「還不快走，晚了就沒座位了。」項天歌回頭嫣然一笑，剛才的一切放佛都是她的錯覺。

項天歌把蘇小陌送回學校的時候，天色已晚，校園裡的路燈蜿蜒成一條桔黃色的光帶，一端連接著都市的喧囂，一端連接著校園的靜謐，蘇小陌依依不捨的站在那裡。

「別這副表情，我下周還會來看你的，快進去吧。」項天歌趴在車窗上柔聲勸慰。

「嗯，那你路上小心。」

「好，到了會給你電話。」

蘇小陌擺了擺手，直到那抹亮麗的紅色消失在夜色中，才轉身回了宿舍。快樂的時光總是這麼短暫，明天又是新一輪的開始，加油，蘇小陌！關上床頭的檯燈，不知今夜如夢的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