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兩個人的痛苦

夜涼如水，記憶鋪天蓋地，這本是一個屬於工作的夜晚，可是現在，卻被滿滿的情感鋪滿。

人格分裂症是一種很奇怪的病症，患者產生的多重人格往往是封閉、獨立的，導致不同時刻患者表現出來的情緒、感情或者是記憶都是截然不同的。

人格獨立這一特點是患有人格分裂症的病人最鮮明的特點，他們脆弱、易怒、沒有安全感，從而可能會產生與自身性格完全背離或是徹底逃避某一記憶或事件的人格，用以保護自己，很少會有病人在患有這種病症時同時融合兩個人格的記憶。

然而冷少城就是這個萬種之一，那段被封閉的記憶在一段時間反覆地被衝擊，處於他封鎖記憶中心的顧藍兮更是被不斷地提及，他的情感越來越複雜，關於愛和恨的界限越來越模糊，雙重人格的隔膜也在一點一點地被吞噬。

白衣少年的記憶慢慢曝露出來，身體總是會對大腦里那些未知的東西接收得比較快，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那些充斥著強烈感情/色彩的記憶就已經被重載了。

「這裡將成為新的旭日，你覺得怎麼樣？」

「你想將旭日搬到這裡來？」

耀眼的陽光照到兩人身上，琉璃生輝，看到顧藍兮微眯的雙眼，冷少城手中的遙控器輕輕地按了一下，整座大廈的頂層蓋上了一層天藍色水晶般的保護層，將炙熱耀眼的陽光隔絕在外。

將顧藍兮輕輕拉到懷裡，親吻著她的額頭，冷少城溫聲細語地說，「怎麼樣，你喜歡這裡嗎？」

一室的溫柔繾綣，昨日的愛意彷彿今日還縈繞在他的身邊，冷少城的身體表現出說不出的熨帖，對於那段記憶，身體始終記憶著當時的快樂。

還是同樣一個地點，然而展現出來的樣子卻截然不同，小黑生氣地睜開眼睛，痛苦地低吼出聲。

「啊~~！」

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傳來孤寂的迴響，彷彿是在嘲笑他這個孤家寡人。

沒有美人在懷、沒有柔情愜意、沒有溫聲細語，回憶起來的記憶，都像是一場鬧劇，訴說著他做過的一切事情，一切像是敗筆一樣的事情。

那些甜蜜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隨之而來的是揮散不去的陰翳，那些生命中的快樂、幸福和希望，都伴隨著那個叫顧藍兮的女人而去，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被工作帶來的壓抑著痛苦的一絲麻木被帶走了，冷少城的所有感官從抑鬱症帶來的冷漠中被釋放出來，記憶的對撞是痛苦的，更是致命的，本來愛和不愛是劃分他和小白的唯一證據，現在，混亂的大腦里根本分不清，到底什麼是他什麼不是他了。

辦公桌上的物品被胡亂地掃落在地，冷少城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掙扎著起身，卻迷茫地跌坐在了地上，那些被封鎖住的東西，一涌而出，像是要摧毀他的一切精神。

過了整整兩個小時，他終於筋疲力盡了，再痛苦的情緒也無法讓他再支持下去了，他終於能夠安心地放下所有，徹底解脫，只是他沒有聽到，自己嘴裡無序的低喃。

「藍兮，藍兮，我的心好痛……」

夜被熬化了，失了顏色；人思念傻了，丟了魂魄。

遮掩起來的情感浮出水面，按捺著的情緒無法遏制，夜晚讓有情人共枕而眠，卻讓冷少城這個徹底的孤家寡人凄凄慘慘的一個人。

思念會是一個人的嗎？對於相愛的人來說，思念從來不是一個人的。

隔了千山萬水，跨越幾千公里，顧藍兮也正默默地淌著淚水，一言不發。

程素素並沒有發現這一點，她興奮地說著她和韓偉之間的故事，從初見時的看不起，到他霸氣地宣誓，再到該死的告別，一字一句，帶著自己飽滿的感情，程素素說著自己愛情里的點點滴滴。卻沒發現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的顧藍兮已經哭得不能自己了。

「藍兮，你說他會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呀？他說他要去那個偏僻的地方帶上整整一個月呢，那我是不是得一個月聯繫不上他呀？」

「現在的科技發展得這麼快，怎麼可能還會有那種連個電話都打不了的地方，就算有的話，那裡怎麼會開韓氏的子公司啊！」

「哎呀，我老是覺得怪怪的，藍兮，你說韓偉是不是在騙我，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是不是？藍兮，可是我真的好愛他呀，愛到就算他是個騙子也不能放棄！」

習慣了顧藍兮的沒有回應，程素素的話連綿不斷，心事一件接一件地抖落了出來，在深夜墜下，在天明升起，對於程素素來說，她不需要答案，她自己早已經有了答案。

「我也是，好愛好愛他，愛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清冷又決絕的聲音落在漆黑的房間里，撞碎了程素素的寂寞，顧藍兮從來都是那個聽的人，極少會從樹洞的角色里剝離出來，成為說話的那一個。

只是今天，那些塵封的記憶像是巧合一般和大洋彼岸的冷少城一起破土而出，打碎了顧藍兮一貫的冷靜自持，讓她趁著月色哭出了所有的難過。

程素素還以為顧藍兮說得是胡傑克，並沒有多關注顧藍兮的聲調，她嘴角的笑意又揚了起來，還以為這個從來都是一句話把她噎住的女人難得的想要說出她對胡傑克的愛意。

一時間被顧藍兮的深情表白震撼到了，只覺得顧藍兮終於也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從天上掉下了凡間。

「藍兮，能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嗎？晚上聊天你總是不說話，我也只當你是喜歡聽我說話，可是現在你願意說了，我也想聽聽你的故事，你能說說嗎？」

枕頭上已經傳來了一陣濕漉漉的感覺，然而顧藍兮的雙眼依舊盈滿了淚水，她用了那麼多個日日夜夜去哭訴去遺忘那些一提及都會覺得心痛的記憶，而現在，卻需要把它們講出來。

望著從窗帘縫裡透進來的斑斑點點的微光，顧藍兮盯得雙眼都酸了，程素素的話落在房間了過了許多時間了，都沒有得到她的回應。

思念讓人傷，寂寞兩人涼，記憶里兩人背影成雙，再多的故事都不過是過去的故事了，顧藍兮不斷不斷地用這話安慰著自己，才不至於在程素素的身邊崩潰。

「藍兮，你和胡傑克不是一直都和和美美的嗎？為什麼就連這個故事你都不願意說啊？哎，你肯定是在抱怨我不打聲招呼就來了，還一定要和你一起睡，哎呀，別這麼小氣嘛，不過是幾天時間。」

「我和你說啊，我本來吧一直都在皇家假日酒店住得好好的，覺得那裡的環境啊衛生啊什麼的都還是做得挺好的，那天我不是還嫌棄這個小房子又小又破的嘛，可是我一回去就覺得全身不得勁。」

「再看看那個酒店的房間啊，一塵不染，然後那個床單啊窗帘啊，都慘白慘白的，裝飾什麼的除了富麗堂皇沒一點看頭了，我就呆不下去了，真的就是有比較了之後心裡都會很難受啊！」

「藍兮……」

絮絮叨叨的聲音在房間里舒展開來，給了顧藍兮一個鬆口氣的機會，想要在一個萬籟俱寂的空間里難過實在是太難了些，情緒差點就沒控制住。

程素素雖然遲鈍了點，卻不是真的傻。顧藍兮的壓抑和難受一點點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她說了那一句好愛好愛他之後就再也沒有了聲響，就像是失去了愛的能力一樣把所有的話哽在了喉頭。

這些日子她都是和顧藍兮一起住的，胡傑克從來沒有和藍兮非常親近地獨處過，原來還以為是她在不太方便，現在好像知道了，分明就是礙於某些事情的疏離。

房間里細碎的聲音一下都被程素素的說話聲蓋過去了，顧藍兮憋了很久的難受終於有機會釋放出來了，眼淚嘩嘩地流著，喘息聲越來越粗，她甚至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能讓自己不至於失控。

「藍兮，如果你真的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我不是外人，我也知道以前那些事，你沒必要瞞著我的。你還想著冷少城對不對？你還愛他對不對？如果是的話，那我也心疼你，你確實是太累了。」

程素素突如其來的話讓顧藍兮緊張的神經瞬間鬆懈了，她滿臉熱淚地擁住了身邊的程素素，別人都不懂，可是她懂得，同樣的傷害，落在兩個女人身上，都是一樣痛的。

「素素，我真的好痛啊，心真的好痛啊，他就這麼拋下了我，他就這麼直接地說不要我啦，他真的就這麼狠心啊！」

一雙手緊緊地抱著程素素，顧藍兮漂浮了那麼久的心，到了這一天，才像是抓到了那塊溺水時的浮木一樣，無止境地索取著僅剩的溫暖。

程素素為她的悲戚所動容，卻苦於沒有辦法來說更多，冷少城本就不是她能夠觸及的，現在輪到和她一樣境地的顧藍兮，她能有什麼辦法嗎？沒有。

是夜，程素素用更加溫暖的懷抱、更加有力的雙手回抱了顧藍兮，在這無依無靠的地方，相互取暖會比一個人落寞更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