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此為防盜章穆筠嫻問道:「可是清洗過的?」
若是洗過的衣物,便很難再聞出什麼東西了。
魏長坤搖首道:「並未清洗過,自家父身上除下,便一直封存在這匣子里。」
穆筠嫻很是好奇,這遺物從何處來的,老長平侯留下寶器或是書信需要這般保存尚且說得過去,怎麼貼身衣物也會被留下來。
因事關人家已逝父母,穆筠嫻並未多問,從魏長坤手裡接過寶藍色的袍子,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穆筠嫻每每分辨花香別味的時候,須得嗅了味道在腦子裡過一遍,才能想起的具體是什麼東西,因是十分專註,整個人亭亭玉立在那裡,像一株盛開的牡丹花,嬌艷美麗。
魏長坤見她這般全神貫注的模樣,著實有點意外,他本以為父親的遺物,小娘子多少會有些嫌棄的,卻是絲毫沒有。
誰說國公府的小娘子嬌縱來著,怎的這般沒眼力?
水榭內微風吹起,帶了一絲涼意,羽紗輕浮,送來一陣花草清香。
魏長坤凝視著眼前美人,捕捉她的每一個眼神表情,目光從她的眼睛一路掃到唇角。她的秀眉黑長,不粗不細,秀氣中有又帶著一點英氣,卻不過分凌厲。眼睛狀似桃花,瑩亮有神,眼尾細而略彎,瓊鼻櫻桃口。
不知怎的,魏長坤忽而記起坊間「仙姑下凡」的傳聞,這般美麗的小娘子,還真當得起「仙姑」二字。
魏長坤還想起了夜見祖母的場景,他彷彿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話——讓他求著把姑娘娶過門,怎麼可能?除非那女子是仙女下凡塵還差不多。
驀地心虛起來,魏長坤紅了面頰,暗問自己:他大概沒說過這種話吧?應該是沒說過吧?!
穆筠嫻出聲了:「侯爺——」藥味她是聞出來了,卻還有些奇怪的味道。
魏長坤回過神來,略頷首,道:「姑娘請講。」
「可還有別的物件?」
魏長坤把匣子里方才被衣服遮住的東西拿了出來,一個破了的葯碗,和一支木簪。
木簪做工粗糙,似是普通百姓所戴,穆筠嫻雙手交還了衣服,接了另兩樣東西,舉起簪子問道:「這也是令尊的?」
魏長坤把衣服放進匣子,搖搖頭,只道:「有勞姑娘了。」
穆筠嫻先聞了葯碗,然後是簪子,她的眉頭起初皺起,復又舒展開,喃喃道:「是了是了,沒錯了。」
魏長坤追問道:「如何?」
穆筠嫻擰著眉頭,欲言又止。
穆筠嫻道:「衣服上有些藥味。」
魏長坤他道:「家父當年是帶病出征,身邊跟隨了一名頗得他信任的大夫,當時正喝著大夫煎的葯。勞煩姑娘告訴我,衣服上,都有些什麼藥味?」
雖是近乎密封保存的衣裳,到底放了十多年,魏長坤都只能靠近了嗅,才聞得到淡淡的草藥味,穆筠嫻這樣輕易就聞了出來,著實令人驚異,也十分讓他期待。他壓根不相信,他的父親會是那樣死去!
穆筠嫻莫名其妙地紅了臉,鼓著嘴沒好意思把話說出來。
魏長坤眉頭微皺,追問道:「姑娘請講。」
穆筠嫻道:「你叫我說的,若是有冒犯之處……」
魏長坤保證道:「姑娘不必擔憂,我必不會責怪。」
若是尋常味道,穆筠嫻也就不會忸怩了,卻不知道是不是運道不好,又碰上了和那事相關的藥物,還要跟一個陌生男子談論此事,實在難為情。
輕輕呼了一口氣,穆筠嫻道:「這衣服上的味道,除了有治外傷的,還有其他味道,我本不敢確定,聞過葯碗才敢說十拿九穩。令尊除了外用了一些葯,所飲湯藥中,還含有冬蟲夏草、淫羊藿。更要緊的是,這木簪里,也帶有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依我多年制脂粉的經驗,木簪必是在某種湯藥里浸泡過的。至於這些草藥的作用,侯爺自己去查罷,我雖鼻子靈,卻不是大夫,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冬蟲夏草常見,淫羊藿卻是主治腎病的藥物。而淫羊藿、枸杞子、甘草、仙茅這些,則是有催.情的作用。
魏長坤並不明白這幾種葯的作用,暗暗記下了藥名,沖穆筠嫻道了謝。
穆筠嫻見他並未明白其中含義,微微鬆了口氣,點頭笑道:「侯爺可要記得今日,你把我騙來這裡,欠我一人情。」
魏長坤輕鬆允了,他道:「姑娘若有困難之日,不論何事,來日我必定……」
不待魏長坤說完,穆筠嫻便道:「等什麼來日,我現在就要你還我人情。」
魏長坤微愣,道:「如何還?」
穆筠嫻狡黠一笑,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他的肩頭,稍稍俯下身去,輕輕嗅了一口——他的身上真的只有淡淡的草木之味,許是方才從花廳走到水榭,才沾染上的。
魏長坤一低頭,便看見少女層層疊疊的髮髻,中心一朵斗大的牡丹花,散發出淡淡的香味,縈繞在他鼻尖,撓的他鼻尖和心裡都痒痒的。
兩人保持了這個姿勢有一會兒,把廊上的朱世陽都看急了,在他倆身後高聲喚了兩聲。
穆筠嫻這才退開兩步,道:「好了。」
魏長坤又愣了,挑眉問她:「就這樣?」
穆筠嫻點頭道:「就這樣。」她十分確定自己沒有聞錯,這男人的身上乾淨的纖塵不染,既沒有臭男人的味兒,也沒有香味兒。
魏長坤不禁失笑了,這小妮子還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廊上的朱世陽終究是沒有忍住跑了過來,把穆筠嫻擋在身後,似老母雞護犢一般,氣哼哼地對魏長坤道:「表叔!這麼長時間夠了吧!再磨磨唧唧,都要開午膳啦!」
魏長坤頓覺時間已經夠久了,他關上了匣子,抱在懷裡,道:「我送姑娘出去罷。」
穆筠嫻道:「有勞。」
朱世陽牢牢地牽著穆筠嫻,隔在兩個大人中間。
穆筠嫻暫且放下了對魏長坤家事的好奇心,轉而問道:「侯爺,方才你說有姑娘在花廳外攔了你,請問你可識得是哪家姑娘?」
這些姑娘們是如何好意思說她穆筠嫻如何如何嬌縱不講禮,難道光天化日之下攔著人家年輕男子不讓走,就是守禮守節了?
魏長坤極力地回想了一下,皺著黑長的眉毛答道:「不大認識,只記得其中有個小臉小眼睛的姑娘。」
穆筠嫻問道:「可是身穿淺青色短襖的那個?」
魏長坤點了點頭。
這可不就是說的內雙眼皮兒,略顯眼小的郭初雪!
穆筠嫻忍住笑,又道:「還有誰?」
魏長坤一臉為難道:「記不得大清了,好像還有個膚色略黃的姑娘。」
穆筠嫻抿一抿唇,道:「穿紅襖那個?」
魏長坤又點了點頭。
這可不就是說的膚色泛黃,傅多少粉都無用的蘇綠梅么!
穆筠嫻終究是忍不住了,笑著打趣道:「侯爺怎麼光記得人家樣貌的不足之處了?」
魏長坤微揚下巴,道:「誰說的?我便不記得姑娘有何不足之處。」
朱世陽昂頭得意道:「那是因為我小姨長的沒有不足之處!」
魏長坤在腦子裡回想了方才穆筠嫻嗅父親遺物的時候——這姑娘長的確實沒什麼不足之處。他沉默著,似是默認了朱世陽的觀點。
穆筠嫻不自覺地紅了臉,加快了步伐。
出了水榭,繞過假山,魏長坤便在岔路上道:「姑娘隨我丫鬟一道去花廳里準備用膳就是,我帶著啾啾從另一邊出去,放好了匣子,便去前院陪客,不會給姑娘惹上麻煩。」
穆筠嫻點點頭,魏長坤看著她頭上的嬌花,誇了一句道:「牡丹好看,想必很是費心養的。」
穆筠嫻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魏長坤道:「這是假花……」
魏長坤瞪著眼,似是不信,穆筠嫻繼續道:「用通草做的,還灑了香水,是不是以假亂真了?」
魏長坤:……
朱世陽拉著穆筠嫻,笑著催道:「表叔懂什麼花。小姨快去吧,仔細腳下哦,可別摔著了。」
穆筠嫻跟著一個垂手而立的丫鬟一起走到花廳去了。
魏長坤目送穆筠嫻走遠了,才帶著朱世陽從另一條路走到前院去。
路上朱世陽嘰嘰喳喳個沒完,魏長坤有種和朱煦對話的錯覺,這父子倆真是一個德行,到哪兒多有說不完的話。
朱世陽蹦蹦跳跳的,從崇拜表叔到期待春獵,末了又說到了方才騙穆筠嫻過來的時候,「小姨和何家小娘子正說話,好似在議論表叔你呢。」
魏長坤終於有了點回應,道:「議論我什麼?」
朱世陽撓撓頭,皺巴著小臉道:「什麼『形貌毅力』,什麼『松下風,高而』,我不大記得住了。」
魏長坤抿了個難以察覺的笑容出來,他怎麼也想不到,穆筠嫻會這般形容他——形貌昳麗,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這樣高的評價,真是令人愉悅。
在郭初雪看來,高個心粗的何敏青還真就是一個粗人,她雖未明說過,神色里的不屑卻是掩飾不住。
姑娘家的再單純,在感知同性的惡意上,永遠敏感。何敏青就能感覺到郭初雪有多麼的看不起她,以及穆筠嫻。
何敏青憤怒的很,穆筠嫻還沒來得及搭腔,她還在道:「不知道為什麼,雖然蘇綠梅老是跟我頂嘴,我卻不是最討厭她,我總覺著郭初雪這樣的人更讓人厭惡,或者說,更讓人恐懼。」
愈發壓低了聲音,何敏青拳著手在穆筠嫻耳邊道:「仙仙,你覺不覺得,郭初雪遲早有一天會反咬蘇綠梅一口呀?」
穆筠嫻沖何敏青笑笑,道:「誰說咱們青青不聰明來著?這不是挺聰明嘛,都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了。」
何敏青輕哼一聲,拿胳膊撞穆筠嫻一下,道:「那可不是,我聰明著呢!」
穆筠嫻忍俊不禁,道:「走吧,進去看看。背著我說我的壞話有什麼意思,我要讓她當著我的面說!」
一聽這話,何敏青就樂了,麻溜地站起來跟了過去。
杜氏正好遇到一個會打馬吊的夫人,二人正火熱的探討牌技,都沒注意到小娘子們的動向。
春意將將到來,花廳里的帘子都從厚毛氈換成了淡綠軟綢的薄簾,靈玉在前邊打著帘子,穆筠嫻與何敏青挽著手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