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粱從衣襟中拿出一封淺黃色上印著翟紋的信箋道:「這些也都罷了,今次景貴妃竟邀請了今科一甲和二甲前三名的女眷參加她的壽宴,不知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麽葯。聽聞她仗著聖上的寵愛,脾氣陰晴不定,十分難以捉摸,讓你就這樣進宮,我有些不放心……」
「二甲前三名?」梨霜的關注點卻不一樣,她道:「這樣雲瀟不也要同我一起去嗎,我們兩個人一起就不怕了,到時候在宮裡只要小心謹慎便可。那麽多命婦貴女,哪裡有人會在意我們這小貓兩三隻啊。」
「此次同你一道入宮的其他進士女眷來頭都不小,除狀元庄迅的妻子還在老家外,榜眼吳星淵的妻子乃是庄平伯之庶女,二甲第一的鄭鶴丹則娶了吏部右侍郎張浩穰之女,這張浩穰是內閣輔臣張去之的侄子。
「還有二甲第二的駱亭,他已經與戶部尚書兼內閣輔臣鸞嬰的孫女訂親了,這次這位孫女也會進宮。到時候若她們好相與,你便同她們多說說話;若是不好相處,也別同她們置氣,與雲瀟多待在一起就好了。」陸粱把即將入宮的幾位進士女眷的資訊一一告訴梨霜,又叮囑她在宮中該如何行事。
梨霜點頭道:「我自然不會在宮裡面惹是生非,泊如你就放心吧,十方書院的齋長還有蠢的不成?」
陸粱捏捏梨霜的臉道:「我這不是怎麽想都擔心你嘛,你要乖。」
梨霜笑著去拍陸粱的手,兩個人又鬧作一團。
【第四十五章進宮赴宴有古怪】
到了進宮的那一日,梨霜按七品孺人的品階裝扮,頭戴銀鍍金二翟珠冠,身穿鍍金雀鳥紋綢質大袖衫和翠綠色纏枝蓮花紋長裙,上披著雲霞練雀紋霞帔。
因梨霜平日里都是居家打扮,穿些半新不舊的衣裳,更加不施脂粉,這副盛裝的樣子讓替她梳妝的枕柳都呆了呆。
梨霜同雲瀟約好,兩人一道坐馬車前往皇城,路上嘰嘰喳喳的聊起來,一邊猜測為什麽貴妃會忽然邀請今科新進士的女眷參加她的壽宴,一邊又在想像著皇宮中應該是怎樣的一番光景,那傳說中傾國傾城卻冷麵冷心的貴妃究竟是怎麽個模樣。
轉眼間馬車已經駛到了皇城,城門口全副武裝的侍衛檢查了有關文書,又看了梨霜同雲瀟幾眼,這才放她們進去。
進了皇城後,馬車便只能慢悠悠的前行,如此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馬車也到達了皇宮側門。
將前面的步驟重複一次,梨霜和雲瀟被放行,只是馬車自然不能駛進皇宮,梨霜和雲瀟不得不下車,在兩個小內監的引領下換乘兩頂青頂小轎,前往景貴妃擺宴的鷓鴣園。
梨霜早在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一瞬間便被皇城的氣象所折服,磚紅色的宮牆配上琉璃碧瓦,巍峨雄偉,連綿不絕,不知多少人在這裡面出生、成長、鬥爭與死亡。
小內監的態度還算恭敬,雖然知道眼前兩個夫人品階不高,但貴妃娘娘請的賓客誰敢怠慢,跟隨在轎子邊亦步亦趨的護送著。
梨霜正被顛簸得有些頭暈,忽然轎子一震,停了下來。
「見過司禮監魏公公。」小內監畢恭畢敬地行禮道。
「送人去鷓鴣園啊?」
轎子外的聲音十分年輕,梨霜心頭一震,總覺得在哪裡聽見過這個聲音,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是,魏公公。」那小內監頭也不敢抬,畢恭畢敬地答道。
「那就快去吧,別耽誤了貴妃娘娘的時辰。」
那聲音說完,轎子又一搖一晃的往前走了。
司禮監魏公公,難道是魏昭於?梨霜心下暗忖,可是那魏昭於都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而且聽聞宮中的太監都叫他爺爺,這肯定不是魏昭於。算了,眼下別想這麽多,還是好好應付過貴妃的壽宴要緊。
不知又走了多久,轎子終於停下了。
眼前是一個極講究的園林,雖然是在宮裡,卻建出了南方水鄉的溫婉柔美。最驚奇的是,無論是蜿蜒的長廊上,還是草木扶疏的假山石旁,都掛著許多金絲籠子,裡面養著各式各樣的稀罕鳥兒,有些貌美而無聲,有些小巧卻善啼,令鷓鴣園處處熱鬧。
鷓鴣本是愁苦相思之鳥,這座園子卻與鷓鴣沒什麽大關係了。梨霜想著。
本來所有的命婦都應該先前往華陽宮為景貴妃賀壽,然而景貴妃不耐煩這些俗禮,隨她是什麽身分的人,一律都直接帶到宴席之上,並傳話讓大家不要拘束,就當作是出門樂一樂便好。但是女眷們哪裡敢怠慢,都身著盛裝,早早地便到鷓鴣園候著了。
「兩位夫人,您的座位在這裡。」小內監將梨霜和雲瀟引到位子上,便悄悄退下了。
兩個人的位次是挨在一起的,旁邊已經坐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子,按照品階打扮,夫君的身分並不高,想來就是其他進士的妻子和未婚妻了。
其中一個丹鳳眼的女子同另一個單眼皮、小鼻子、大嘴巴的姑娘相談甚歡,見梨霜和雲瀟坐下,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她們旁邊坐著的那個看上去溫柔嬌小的女子倒是朝她們兩笑了一下,主動道:「兩位想必就是陸大人同李大人的夫人了吧?我姓庄,夫君是翰林院編修吳星淵。」
這位庄夫人想來就是庄平伯的庶女了。
既然她先釋放出善意,梨霜和雲瀟自然也先後介紹起自己。
當梨霜說到自己是今科探花陸粱的妻子時,那個丹鳳眼的倨傲女子抬頭掃了她一眼,嘴角撇了撇,不屑地道:「也不過如此。」
梨霜有些莫名地看她一眼,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樣大火氣,然後就見她身邊那個五官平平的女子掩嘴笑道——
「飛雲姊姊,算了吧,和這些小門小戶的女子計較什麽?想來這陸探花原先在鄉野之地沒見過世面,把一根草當成寶貝呢。」
梨霜無語,我還沒同你計較呢,你們就開始胡言亂語起來,這兩個人莫不是瘋了?
「她們是什麽意思啊?」雲瀟的脾氣可沒這麽好,聽見這兩個女人陰陽怪氣的腔調,擰起了好看的眉頭。
梨霜安撫的在暗處拍拍雲瀟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這位是吏部右侍郎的女兒飛雲,那一位是鸞閣老的孫女丹娘,咱們今日坐一桌,大家都和氣些吧。」庄平伯的庶女庄月見氣氛不對,軟軟的居中調節起來,為了岔開話題,又轉頭對梨霜和雲瀟道:「兩位想必是第一次入宮,宮裡規矩雖大,宴席中卻不一樣,一會兒貴妃娘娘到後只要如常表現便好,娘娘最喜歡鷓鴣園歡聲笑語的樣子了。」
「庄夫人也不過入宮一次而已,怎麽對宮內的宴席這麽熟悉?」鸞丹娘張開一張血盆大口,微笑著諷刺道。
庄平伯如今門第有些沒落,更何況庄月還是個庶女,會了解當真奇怪。
她卻沒有搭腔,只是朝兩人微微一笑。
「四皇子殿下駕到——貴妃娘娘駕到——」隨著這一聲喊叫,整個鷓鴣園驟然安靜下來。
梨霜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盛裝女子出現在眼前,她頭戴著珍珠翡翠九翟冠,身著真紅色團鳳紋大衫,明明是華麗到極致的衣衫,卻遠遠不能喧賓奪主。
景貴妃冶艷的臉龐彷佛吸附了周身的華彩,滿頭珠翠也不過為她的容貌增色一二,若不知道她已年屆四旬,說她不過二十八、九歲,梨霜也是會相信的。
她身邊站著一個十八歲左右的青年,長相隨了母親,白嫩俊美,卻有些過於陰柔,想來就是備受皇上寵愛的四皇子了。
回過神來,一鷓鴣園的女眷都齊齊站起來行禮。
景貴妃擺擺手讓她們坐下道:「今日原也不是什麽正經壽宴,只是本宮在宮中待得有些煩悶了,請大家來同樂一番罷了,你們隨意吃喝,不必拘謹。」說完這些她便在主座上坐下,流水般的食物被宮女們一道道擺上了餐桌。
「梨霜,這道酥炸藕餅十分合你的胃口,你嘗嘗。」望著這麽多珍饈佳肴,梨霜也沒心思去管同一桌那些讓人胸悶氣短的女人了,這可是宮裡御廚做的菜,好吃得可以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