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成國公府到成國公這一輩,兄弟共有七人,成國公為嫡長子,下面余老二和余老三與他一母同胞,餘下四子皆為庶子,當年在南洋戰役中成國公府七子上陣,最後四個庶子三死一傷,而老成國公也在那一戰中受了重傷,沒熬過那個冬季就走了,而成國公也在那一戰後順利襲爵,代替父親鎮守蜀地。
作為長兄,他自認為對下面幾個弟弟都頗為照看,就連幾個子侄都相繼做了妥當的安排,所以他萬萬沒有想到,底下這三個弟弟竟然會對自己提出分家單過,要知武將之家不比文臣,有一句老話,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所以但凡武將之家講究的就是一個凝聚力,哪怕老父已逝,輕易也不會分家。
成國公瞪著眼睛看著坐在下首方的三個弟弟,突然一撐椅子扶手站起了身,來不大的偏廳里來回度步,良久后,才冷冷的道了一句:「你們可是忘記了父親臨終前的囑咐?只要成國公府一日不倒,這個家散不得。」
提及老父,余家三兄弟臉色都微微一變,余玄禮神色變得肅穆起來,張口道:「弟弟們不敢忘記父親臨終之言,不過大哥可又曾記得余家家訓?」
成國公眼睛微眯,他沒有想到率先拆他台的會是自己的親弟弟,不由冷笑一聲:「如今京中風雲變幻,我余家手握重兵,又怎麼可能置身事外,若一味顧及祖訓,墨守陳規,余家大勢將去,如此難不成就對得起祖宗留下的基業了?」
「大哥,我余家之所以能一直鎮守蜀地,正是因為我們置身於皇權之外,你為何要動了妄心。」余老三沒有緊皺,沉聲一嘆:「你莫不是忘記了母親和我們的妻小皆京中?」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成國公臉上帶著怒容,低喝一聲:「我不過是想為余家多尋一條退路,你當我想要做什麼。」
余玄禮淡淡的開了口:「大哥想要做什麼我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老二,你給我閉嘴。」成國公沉聲斥道:「你素來聰慧,難不成還看不出聖人的意圖?若我們在不尋一個退路,日後這啟聖又怎會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我說過了,退一步便海闊天空,我余家鎮守蜀地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不用余家數代人都曾為啟聖拋頭顱灑熱血,聖人就算為了名聲也不會苛待余家,大哥你為何正路不走,偏偏要走歪路,難不成用余家人的命來賭一個未知的前程就是你給余家尋的退路?」余玄禮冷笑連連:「我看大哥這些年來偏居一隅,便當真以為蜀地是你的一言堂了,你莫要忘記了,這天下是姓嚴,你自己想死,也莫要牽連了我們。」
余玄禮話一出口,滿堂氣氛頓時變得沉滯起來。
成國公怒極反笑,死死的盯著余玄禮,好似第一次看清楚自己這個弟弟一般,點著頭道:「說的好,原來你我親兄弟之間也要分出個你我來了,這些年我倒是不知我在自己親弟弟心裡竟是個外人。」
余玄禮眼皮上抬,眼底的寒似萬年不融的玄冰:「我若視你為外人,又豈會說這一番話,大哥尚且聽我一句勸,寧川王的船上不得,上了那條船,余家將會萬劫不復。」
余老三抬頭看了看難得動氣的余玄禮,心下頗為認同他的話,出言道:「大哥,二哥說的沒錯,一旦余家和寧川王聯姻,聖人必會視余家做眼中釘。」
「卧榻之側,且容他人安睡,這樣的道理大哥你不是不知,又何必去趟那渾水。」余玄禮沉聲一嘆,看向成國公的目光複雜至極。
成國公聞言卻是「哈哈」大笑,神色癲狂:「好一句卧榻之側,且容他人安睡,你以為現在余家就安枕無憂不成?聖人早已想收回兵權,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余家難不成就該落得這樣的下場?余家多少人死在了戰場上,不說我們的父親,就說老四和老六和老七,他們去了才不過二十年,啟聖已經忘記了他們流過的血,我們余家對得起天下人,可天下人卻對不起我余家。」
「天下人對得起余家,也沒有人負過余家,現在是你想負了余家的列祖列宗。」余玄禮高聲一喝。
成國公瞳孔一縮,目光陰晴不定,片刻后,冷聲道:「我沒有對不起余家的列祖列宗,我要做的是讓余家在此之後被永世記入史書,讓余家兒郎的血沒有白流,讓後世人皆知我余家英烈之名。」
「只怕到時候被史書記載的不是余家的英烈之名,相反,余家會因你只過而遺臭萬年。」余玄禮聲音冰冷,面容冷峻。
成國公因這一句話臉色頓時一邊,眼底湧出了難以抑制的殺意,那煞氣似離了弦的箭一般射向了余玄禮,滿目陰鷙的道:「你放肆。」
面對那布滿殺意的目光,余玄禮露出一個慘然的笑意,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哀湧上心頭,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敬重愛戴的長兄。
餘三郎看著這目光亦是一怔,不可置信的望著成國公,半響后,放聲大笑:「大哥,余家如今只剩四子,今日我們就把話說個明白,我同樣不贊同餘家踏上寧川王的賊船,就當弟弟私心作祟,我尚有妻兒在京中,這麼多年不得相聚,我已是受夠了,只盼大哥高抬貴手,放我一馬,讓我回京與妻兒團聚,至於這蜀地,我永世不會在踏入半步,至於我手下的士兵……」說到「士兵」二字,餘三郎頓了一下,才道:「就由二哥統領了。」
成國公一雙毫不掩飾怒意的眸子盯向了餘三郎,神色陰晴不定,片刻后,才似嘲似諷的勾了下嘴角:「你們果真都是我的好弟弟,都是余家的好兒郎,原來是我有眼無珠,錯看了你們,老五,你呢?可也要回京?」
一直沒有開口的餘五郎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大哥,何必呢?二哥有一句話說的不錯,退一步海闊天空,我余家人也該到了享享清福的時候了,卸甲歸京不好嗎?就沖著余家百年來為啟聖的付出,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是天變成了什麼樣,你都是成國公,身份和地位不會有所變化,又何必要攪和進皇家的爭權奪利。」
「好,好,好,果然是我看走了眼。」成國公連聲道了三個「好」字,冷聲大笑:「那就說你也要回京了?」
餘五郎遲疑了一下,才道:「還望大哥與我們兄弟一同歸京,母親多年未見大哥,心中必然挂念,我們這些不孝子也該在母親膝下儘儘孝心了。」
「看來你的選擇和老三是一樣的,很好,那你手裡的兵也是要交給老二了?」成國公冷冷一笑,目光卻是看向了余玄禮,他這個最為信任和重用的弟弟,似乎第一次看透了他這個人,他以為他是余家的忠犬,卻不想竟是一匹懷有異心的貪狼。
「大哥,我得為我手下的兵尋一條活路。」餘五郎閉了閉眼睛,低聲說道,其意不言而喻。
成國公因他這句話,終於壓不住心頭的火氣,隨手拿起小几上的蓋碗狠狠的砸在了地方,冷笑連連:「你們以為回了京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嗎?」這話充滿了威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