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極樂之路3

眼見那耳釘少年手拿肉塊正準備大快朵頤，我立刻眼疾手快的打掉了耳釘少年手中的肉塊。

「等等，別吃。」我伸手指向樓下的一個角落：「你先看看那邊。」

「又怎麼了？」耳釘少年到嘴的肉塊就這樣沒了，很是鬱悶，不情不願的轉過頭朝著我所指的方向看去，忽的眼神一亮，雀躍道：「哇，那魚頭可真大！比我的頭都大！不過我更想要那隻烤雞......」說著，說著，耳釘少年的注意力，便又從那盤燒魚頭上，移到了另一桌的一盤火紅的小烤雞上。

「你這眼裡除了吃的，還能不能稍微看到點兒別的？」我恨鐵不成鋼的看了耳釘少年一眼，這小子光長個子不長心眼，要是在電視劇里，絕對活不過前三集。

耳釘少年哼哼唧唧的咬著手裡的筷子，不耐煩的站起來朝樓下探了探頭，然後神色茫然的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嘀嘀咕咕小聲埋怨道：「那來客棧里的，不都是來吃飯的嗎？除了飯菜，不就是吃飯菜的，還能有什麼別的？」

我握住手中竹筷，將耳釘少年剛夾起的那塊紅燒肘子，一筷子下去重新定在了盤子里，揚起下巴又朝著剛才所指的方向抬了一抬。

「你再仔細看看，那個穿灰色粗布衫，帶著黑帽的瘦子......你看看在他坐著的那張木凳子旁邊，堆了多少只他現在正啃著的魚頭殘骨？」

見我三番五次的阻止他大飽口福，耳釘少年陰鬱的看了我一眼，有些泄氣的將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放，勉為其難的，再一次將視線轉到了那個穿著灰色粗布衫，正在埋頭狂啃魚頭的瘦子身上：「好像，是挺多的——那最少得有十五六個吧？」

唐小雨張大了眼睛，驚訝的盯著那些堆積的魚頭殘骨，嘆為觀止的接話道：「這麼多？那他肯定是餓壞了！」

唐小雨一面驚訝，一面又低頭看了一眼她跟前的那盤糖醋裡脊，其實看得出來，唐小雨的飢餓程度也沒比我們少多少，我剛才有注意到，她在我跟耳釘少年說話的時候，已經偷偷瞟了那盤糖醋裡脊好幾眼了。

雖然現在我肚子里的饞蟲，也在瘋狂的吞噬我的大腦，但也許是因為那個花襯衫胖鬼，沒多久之前才有對我有過一次精神上的折磨，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我此時此刻才能夠美食當前而坐懷不亂，保留幾分理智。

可我因為下顎酸脹笑不出來，因此想要學著黑皮衣阿南，擺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意也沒擺成，倒是從面前的這碗疙瘩湯里，隱隱映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勢利反派模樣。

我將插住肘子的竹筷抽出一隻，往一旁點了點指引他們的視線：「你們看，一個青衣去替他收拾桌上的空盤子了......連同那些魚頭殘骨......也一起收走了。」我一面說著，目光掃過唐小雨，定在耳釘少年臉上：「你認為，這說明了什麼？」

耳釘少年仔細的看著青衣將魚骨和空盤收走，沉著臉思考了半天，然後遲疑的回我道：「——說明他真的喜歡吃魚頭？」

我一聽樂了，轉頭看向唐小雨：「......你覺得呢？」

唐小雨心思細膩，卻對自己的判斷缺乏自信，不確定道：「我覺得......已經被他吃掉的魚頭，肯定遠遠不止我們看到的這些......」

「鬼知道他吃了多少？可能是餓死鬼來的......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啊？」耳釘少年一面說著，然後將頭擱在桌上，有氣無力的低嚷道：「啊——你們再不讓我吃東西，我就快成那個餓死鬼了！」

「那些空盤子不停的被收走，然後新的菜品源源不斷的被端上來，好像是怎麼吃都吃不夠，怎麼吃都吃不完......而且，幾乎每一桌都是這樣......」心裡的凸凹感用言語表達出來之後，像是得到了某種自我肯定一般，客棧里被瀰漫著的食物香氣所掩蓋住的怪異氛圍，忽然間就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在這家叫做『離思』的客棧里，除了我們這一桌以外，所有的食客們，全都一心一意的只顧埋頭狼吞虎咽，胡吃海喝，無論認識不認識，相互之間甚至連一點兒交談也沒有，喧囂之聲全是來自上菜時的碗盤碰撞聲，和眾鬼魂們咀嚼食物時所發出的吞咽聲。

之前我們全都被客棧的菜肴香味所誘，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茬兒，雖然有句老話曾告誡說要食不言寢不語，但是也沒見誰吃飯的時候，真的只是一門心思放在那飯上吧？

「誒......你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耳釘少年將擱在木桌上的頭，往旁邊微微轉了一轉，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呵欠，又流下一嘴的哈喇子：「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說明這些鬼遠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能吃嗎？」

「他們......好像只顧著吃飯......都沒有時間說話了......」唐小雨說著，伸手推了推耳釘少年的肩膀：「你看，那隻胖鬼的腸子都撐得掉出來了，他邊上坐著的也不提醒他一下......不對，那胖鬼筷子上插著的，該不是他旁邊那隻鬼的眼珠子吧？」

耳釘少年隨著唐小雨的聲音，擱在木桌上的腦袋歪著脖子往樓下撇了幾眼，然後，猛的坐直了身子。

「媽呀，這口味忒重了些！我就是餓到腸子抽筋，也絕對不會把別的鬼的眼珠子串起來當點心嚼！」

耳釘少年的反應讓我忽然意識到，或許他和唐小雨死了之後來到鬼界走的都是正路，被鞭子鬼們抓了給送來鬼門關口，所以並沒有像我這麼命途坎坷的，一來就被馬尾辮鬼和學生鬼給當食物抓起來，並且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傢伙，生吞活剝的撕扯吞噬魂魄。

這一小截從肚子里掉出來的腸子，或是一兩粒眼珠子......其實真的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在這裡，想吃什麼，和能吃到什麼，有時候或許真的沒得選擇......」我將竹筷在木桌上輕輕點了點，謹慎道：「無論這裡提供的食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最重要的是，你們進來這麼久了，難道都沒有注意到么？」說著，我將說話的音量又放低一些：「在這間客棧里，只看見一直有進來的，卻不見有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