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傳說
「殺人無力求人懶,千古傷心文化人,」虞川咬牙切齒,盯著虞鴻飛大搖大擺的遠去,狠狠的咬了咬牙,五指扣進泥土裡。
他恨,他氣,他不服,可又能如何呢?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財主獨子,一個是卑微下等的窮書生,若非今日他占理,那就絕不僅僅只是被踹一腳的事。
這期間,村民們把他扶起,嘮叨一些諸如不要和虞鴻飛對著乾的話語,漸漸散去。
一旁的狗爺看了又看,待看到人群散的差不多的時候,這才走進,嘆了一口氣,將那枚銀錠放在虞川的手上,眼見他推脫,立即低聲細語道:「你受了傷,快拿去買葯,別讓海夫子擔憂。再說了,這本就不是我應該拿的。」
虞川本要再度推脫,可聽到對方提及起海夫子的時候,便是咬了咬嘴唇,接受了下來。
夫子和他一樣,並非土生土長的虞村之人,卻因為曾是村裡的私塾先生,教書育人,德高望重。一如這眼前的狗爺,也曾受過夫子的教誨,放眼整個村落,比比皆是,這讓他們師徒倆一直以來都備受照顧。
可事情往往都有兩面性,在備受照顧之外,亦有虞鴻飛的百般刁難。
原因說來也怪,那便是虞鴻飛的爹爹曾是海夫子的徒弟,而他自己又是夫子的關門弟子,所以在輩分上,直接讓虞鴻飛成了晚輩,以對方那等身份,何成受的了這等侮辱?
所以自記事起,虞鴻飛都想方設法的找茬欺負他,尤其是今年以來,也不知什麼緣由,對方愈是變本加厲起來。
……
「謝謝狗爺,以後我會還的。」虞川兩手抱拳,認認真真的開口,作了次揖。
「還什麼還,記得把這帶走,就算要扔,也別扔在這裡,免得被人抓了把柄又生刁難。」狗爺後面的話壓的很低,似準備離開了。
「要還的,」虞川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卻還不忘明確一下還銀錠的事。
狗爺笑了笑,拗不過虞川這打小起就不願虧欠他人的性子,便開口道:「好好好,還還還。」
說完,便離去了。
虞川目送著對方的遠去,這才收拾起散落一地的漁具,將那有成年人頭顱大小的黑色魚膽抓起,與狗爺背道而行,踏上回家的路。
走著走著,他漸漸發現手裡的魚膽好像變硬了起來,不僅僅是表面,似乎連那裡面也有什麼東西變得堅硬了些,讓他頓時輕咦了一下。
不知為何,忽然想到夫子曾提起過的趣事,卻說那嬰兒在娘親肚子里的時候,骨頭都是軟的,可在出生后,遇到了空氣,那軟綿綿的骨頭就會漸漸的硬起來。
這般一想,他立馬提起魚膽,仔細的看了又看,發現並非之前心底猜想的魚仔,反倒有些像是一個蛋……
可無論從氣味上還是紋路上,都和魚膽一般無二,整體而言,也非雞蛋鴨蛋那種又薄又脆的外殼,這就讓他很是奇怪了,更甚者說,算是讓他一頭霧水吧。
「莫非這真的是海魚?海魚的膽就是蛋?」虞川揉了揉眉心,自問自答著,對於自己的猜測也是模稜兩可。
畢竟,那大海只聞不見,誰也沒去過。
他琢磨了一會,打定主意要將這膽不是膽,蛋不是蛋的玩意帶回家,再沒有丟棄的想法。同時加快腳步,向著村裡的郎中家趕去,給診斷了一下腹部的傷勢,好在並不嚴重,便抓了一些葯,回去了。
他的家,坐落在這村子的最裡邊,那是一處看起來頗大,又空曠破敗的院子,地勢頗高,院子後邊就是虞淵山脈的山坡了。
在這斜斜的山坡上,遍布著幾片開墾出來的菜地,種著些青菜蘿蔔之類的家常菜。
這些本是夫子平時的樂趣,現今卻成了不教書後的彌補,帶著他堪堪自給自足。
臨近院子,虞川看著用籬笆圍著兩間還算完整的土房,借著昏暗的燭火,一身黑色麻布長衫的夫子,正靠在門口的竹椅上閉目養神。
夫子似聽到了他回來的腳步聲,便緩緩的開口道:「川兒快去吃飯,一會菜涼了。」
「好嘞,」虞川應聲著,先把那魚膽和藥草還有漁具之類,放進自己的屋子裡后,這才走出來,盛了碗還散著熱氣的白米飯,坐在飯桌前。
他看著那白髮蒼蒼,年紀上,已過期頤之像的夫子,手裡攥著剩下的碎銀子,猶豫著,不知是遞過去還是收起來。
數息后,他選擇了沉默,選擇了隻字不提。他本想著遞上,但又覺得今晚這事鬧的已經夠大,夫子雖然不在場,但眼不瞎耳不聾的,多多少少應該也聽聞了一些村民們回去后的議論。
畢竟他被那財主獨子虞鴻飛欺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所以,他打消了之前的念頭,專心的吃起晚飯來。
「聽村民們說,你釣到了一條大魚?」夫子緩緩的睜開雙眼,露出那稍顯渾濁但依舊充滿睿智的眸子,堆著滿是皺紋的老臉,慈愛的望向虞川。
虞川立時抬起頭,似被驚了一下,他未曾些想,夫子今夜會主動提起,提起這讓他不想去談及的話題。
「聽說像那海里的魚,川兒這麼聰明,定賣了不少銀子,」夫子慈眉善目的念叨著,很是和藹可親。
「銀子……」虞川再次一驚,他喃喃著,看著彷彿不知具體情況的夫子,心底很是酸楚和落寞。
隨即,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鄭重的點了點頭,就要拿出衣兜里的碎銀子。
夫子似乎能看破虞川的舉動,立馬抬起手,微微的搖了搖,道:「我老了,用不到了,你瞧瞧你這衣衫都破了,趕明個去鎮上買一件新衣服。」
「夫子……」虞川的心,在這一刻,起了顫動。他欲言又止的吐露出兩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
現如今,他又豈能看不出夫子的良苦用心,夫子分明就是對之前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分明是早就從村民們的口裡,知曉了他被虞鴻飛欺辱的事。
但,夫子一如他方才一樣,對此隻字不提。並且,還用猜測的口氣,去安撫他那顆失落的心。
他很感動,臉上浮現的,再不是強顏歡笑,而是真摯的笑容,打心底的笑。
「天色不早了,該睡了,」夫子自顧自的打著哈欠,看著夜幕降臨,緩緩的站起身,向著屋裡走去。
虞川目送著,神色間百感交集,最終,隨著那被吹滅的燭火,化為一聲嘆息。
如他這般的年紀,本不應該垂頭喪氣,只是眼看著夫子那衰老的模樣,那近年來一到夜晚就困著要睡覺的趁勢,便很是不好受。
每每這時,虞川就想起數年前,夫子在百歲壽辰時還精神抖擻的樣子,很是懷念。
從小到大,夫子教他識字讀書,為他上山採藥,待他如同親身骨肉,沒有半分陌生,十四年如一日般的關愛。
此份親情,令虞川倍感珍重,在漸漸長大后,一直想著要去報答。尤其是這幾年來,夫子的身子骨越來越差的時候。
他怕,怕夫子等不到自己長大成人的那一刻。
只是,他這身體雖然不再如兒時那般病重,可還是體弱多病,很多活都干不長,只能借著夫子教過的垂釣技巧釣點魚兒,賣點小錢。
無論是報恩,還是那想去看海的夢想,都難以實現。
……
半晌,虞川就在這思緒萬千中吃完了晚飯。他收拾起碗碟,洗刷乾淨后,默默的回到自己的屋裡,躺在爛木榻上發獃。
許久之後,才想起來那膽不膽,蛋不蛋的玩意,這才掃去一些煩惱,起身拿去。
再次抱起后,他發覺這玩意表皮的硬度沒有繼續加重,雙手使勁的話,還是可以大致的摸到裡邊的硬東西的。
虞川凝了凝神,來回摸索了好長時間后發現,外邊雖然不再變化,但裡面的東西卻是硬的跟鐵塊似的,約略呈圓盤狀了。具體是什麼,他不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絕不是活物。
這般一來,他算是有了興趣,思索中先把這古怪的魚膽放在凳子上,隨後從院子里取來一把菜刀。
沒錯,他這是要把魚膽切開,看看裡面那硬疙瘩到底是什麼。
他恰捏好那硬疙瘩的位置,從邊緣開始切開,直至完全切成四六分的兩半。這才發現,在那大半裡面,赫然展現出一塊橢圓形的面具。
面具色澤漆黑,只露出一對眼睛的窟窿,表面上似乎有些淡淡的紋路,很淡很淡,近乎不可察。
「這是……」虞川目光一聚,喃喃中放下菜刀,點上所剩不多的蠟燭,借著燭火,發現這不知是何物質構成的面具,和魚膽好似連在一起。
就像…從魚膽里長出來一樣。
他皺了皺眉,把面具費了一番勁扣了出來,擦拭乾凈后,打量了許久,饒是書讀的好,也想不明白。
感受著這觸之冰冷的面具,他有些失望,本以為是什麼好東西,現在想想,怕是只能當廢銅爛鐵賣了。
虞川把這薄如蛋殼,又堅硬如鐵的黑色面具翻過來,擺在臉上的位置,想戴起來玩玩。
可就在戴上的那一刻,面具里驀然間出現了一股巨大的吸力,竟將他整個人都猛的吸了進去。隨後落在黃泥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而在面具的表面,那些微不可查的紋路都泛出淡淡的暗紅色的光,又轉瞬即逝,像認主了一般。
……
黑暗,漫無止境的黑暗,將失魂落魄的虞川包裹,覆蓋著他目中所看的一切。
他的腳像踩了空,不在地上,他的身體像漂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中,似湍急的河流,又似緩慢移動的雲層,這種感覺很奇妙,妙不可言。
不知過去了多久,黑暗中出現了光,光芒越來越大,虛無如混沌般化為陰陽,四周的一切漸漸清晰起來。
虞川目光炯炯的看去,立時呆住了,他發現自己身處在一處金碧輝煌的大殿里,到處雕龍畫鳳,靈氣十足。
不僅如此,在這空無一人,恢弘大氣的殿里,還飄浮著幾枚晶光閃爍的「豆子」,好似…好似那傳說中的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