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該死的人是我
蘇喬卻是又笑了,臉頰的梨渦輕陷,像是天空層層鋪開的雲錦。
他願意。
段沉西說他願意。
「謝謝你……沒有拒絕我這樣自私的行為,段沉西。」她抬手抹掉臉頰的淚水,看著眼前人的目光卻愈發的真摯。
「不必謝我……」他垂下眼帘,輕顫的尾音在寒冷的空氣里響起:「畢竟,我也想擁有一份最純粹的溫暖……」
儘管於他而言,他不過是蘇喬眼中的代替,可那些都不好再重要。
即便是做蘇陽的替身又如何呢?
能夠擁有這樣的真心,他願意放棄自己原本的思想。
「所以你想知道些什麼?」
蘇喬輕聲問。
段沉西避開她的視線,抬眸看向昏沉的天際,帶著些許蒼白的唇角此時輕輕地揚起,有那麼一些無奈卻又有一點期待。
蘇喬本來以為段沉西要問些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可她卻料錯了,段沉西什麼都沒問,兩個人彼此無言的沉默著。
他負手而立,在看遠方,欣長挺拔的身影像是懸崖邊上的蒼松。
她站在他的身後方,視線從眼眶裡射出,在看他。
誰都沒有打破這難得的寧靜,彼此心照不宣,靜靜地佇立著,感受著時間的流淌,以及這呼嘯的冷風……
這一刻,天地間都安靜下來,彷彿只剩下他和她。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前方靜默的人影開口打破沉寂。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蘇喬垂下頭,思考片刻,而後娓娓道來。
「他和你長得很相似,說你們相似,可你們骨子裡的氣息卻是完全不同的。你是高貴清華的璞玉,恍若雲端流光,讓人敬而遠之。」蘇喬的聲線異常的柔和,像是悅耳的鋼琴曲隨著這微風和氣息流淌到他的耳畔。
他忍不住微微屏息。
蘇喬竟會對他這樣高的評價?
敬而遠之?璞玉?
段沉西淺棕色的眼底劃過一抹自嘲。
蘇喬彷彿陷入回憶之中,她沒有去打量段沉西的神色,反而真的將他當作一個朋友,繼續訴說著對蘇陽的記憶。
「蘇陽像火……好像盛夏傍晚那連綿不斷的火燒雲,他的身上像是藏著火種。無論是多麼冰冷默然的人靠近他,都會因為他的熱情和溫暖而感動……你和他像又不像……他不會有你這樣暗淡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星辰,無論是多麼絕望的困境,他永遠有希望,任何挫折都不會輕易的打倒他……」
說著,蘇喬輕柔的聲線有幾分哽咽,她垂放在腰間的手指因為情緒的波動而緊緊地拽住衣角,那些深深的褶皺,像是她的心,再也撫-摸不平。
可就是這樣一個充滿生機帶給別人希望的蘇陽,卻因為害怕高利貸牽連她和媽媽,選擇這樣草率的了結自己的生命。
要有多麼沉重的打擊,才會讓一個人勇敢到可以放棄生命?
說蘇陽堅強,可這一刻,蘇喬卻覺得她的弟弟一點不堅強,甚至很懦弱。
如果當初蘇陽沒有跳樓,她就是犧牲自己也會救他的,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可蘇陽,連這個犧牲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他不是弟弟,反而還更像是她的哥哥,那麼瘦弱的身板永遠擋在她的面前,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教著她要勇敢下去。
蘇陽和段沉西是不一樣的,不同的生活環境造就兩個性格天壤之別的人,哪怕容貌在相似,畫虎畫皮難畫骨!
「我倒真的……很想見一面……你口中的少年。」
良久,段沉西說道。
他想見一見,這個像向日葵一樣生機勃勃的少年,是不是真的那麼堅強……
他很好奇,一個像火種一樣的少年,到底是什麼樣的?
可惜,那個少年卻永遠不會再回來,他永遠的被泥土掩埋在漆黑的地底下,一個像光的蘇陽,卻終究被黑暗吞噬。
「我也很想見一見他……」蘇喬垂淚。
可蘇陽過世這麼久,她連一次都沒有夢見過他。
她忍不住自責,是不是蘇陽還在責怪她?責怪她不應該相信沈城輕易的將自己交出去……
亦或者,蘇陽恨她,是因為她才會造成他的死。
可是……
「我真的知道錯了……蘇陽……為什麼你可以這麼殘忍,連一個夢都不肯給我?」
太過悲傷,她竟不知不覺的呢-喃出聲。
錯了。
這一切都錯了。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願意拿她的所有去交換蘇陽的平安。
段沉西眸光微動,看著哀切流淚的蘇喬,他的心倏然軟了,於是他竟伸出手攬住蘇喬顫抖不停的雙肩。
「雖然我不知你們發生過什麼,可我想,那樣一個明媚的少年是不會希望你這麼難過的。他視你為生命,一定不會責怪你……」
段沉西的聲音出奇的溫和,他攬在她肩膀處的手一點點的收緊力量,似乎想和蘇陽一樣,用這肩膀為她撐起來一片天空。
其實,如果按照某種關係來說。
蘇喬該是和他最親近的人……
可,現在的他卻無比的排斥這樣的結果,他該恨蘇喬,他卻怎麼也恨不起來這個歷經磨難的女人。
蘇喬並不比他幸運多少。
「段沉西……我真的好想他……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你永遠也不會成為他……我好想他,真的好想……我甚至在想,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為什麼要我親眼看著,我最親的人因我而遭遇不測,而我卻還能好好的活著……老天不公平,其實最該死的人是我!」
蘇喬顫慄地發出如同動物般的哀鳴聲。
她轉過身,雙手沉沉的扣住段沉西的手臂,她的眼神充滿悲戚可卻又熾熱無比,她緊緊的注視著他,執拗的要從那雙似曾相似的眼睛里找出一個答案。
可段沉西能給她的卻只能是沉默。
因為,段沉西永遠不可能成為蘇陽,這本身就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就像兩條毫無交匯的平行線,永遠不可能相遇。
「該死的人不是你,也不是他。蘇喬,你這樣難過,他九泉之下也會不安的。」
他拍打著她的後背,素來沉寂的眉眼裡透出幾分安慰。
他能理解蘇喬的心情,甚至他也曾經經歷過,在媽媽出車禍而死時,他也曾在想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