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許擇遙呼吸有些重,站在門前,先忍耐著給程璃發微信,「睡了嗎?」
程璃頭上包著毛巾,正哼著歌站在熱氣氤氳的鏡子前塗晚霜,聽到手機提示音,她把指尖最後殘留的一點抹到脖子上。
「還沒,幹嘛?」
「開門好嗎?」
程璃晃到門前,從貓眼看到他低頭站在外面,繼續發:「正當理由呢。」
等了片刻——
「紅毯。」
程璃眉梢挑了挑,這倒的確是正事,她看看自己的浴袍,長到膝彎,胸口很嚴,於是淡定打開門,還沒等說話,許擇遙就攜著寒風擠進來,胸膛快速起伏,狀態明顯不對勁。
她皺眉,「你怎麼了?哪裡難受嗎?」
許擇遙盯著她,嗓音有些沙,「難受。」
程璃剛洗過澡,透白皮膚被蒸得微微發紅,身上還存著沐浴液的奶香,有幾縷長發從毛巾里掉出來,掛著水垂到胸口。
許擇遙喉結動了動,腦中的弦越綳越緊。
她更覺得奇怪,朝他走近了些,奶香也更近,淺紅的唇沒有上妝,略微有些緊繃,被她下意識輕輕咬了一下。
那根弦綳到極致,錚然斷裂。
許擇遙心裡的恐慌不安,以及對她的所有渴望盡數呼嘯捲起,轟轟衝垮了脆弱的理智,他再也撐不下去,猛地大步逼近,一把將她扣進懷裡。
程璃毫無防備,腰背被鐵鑄似的手臂勒緊,整個人呆住。
許擇遙閉上眼,低頭埋進她帶著馨甜水汽的頸窩,他頭昏腦漲,一時分不清是不是在夢裡,只知道把日思夜想的人越抱越緊,生怕她從指縫裡溜走。
不夠了……
才剛剛抱到她,就覺得不夠了。
瘋狂的欲求全面爆發,想吻她的唇,想把礙事的浴袍剝掉,要她的一切都屬於自己,再也不被別人覬覦。
「許擇遙,你放開……放開!」他力氣太大,程璃身上很疼,差點被他熱情蠱惑的意識火速清醒過來,用力去推他肩膀,「你說過會給我時間!再不停下咱們就沒可能了!」
她雖然力氣不夠,但一下下都推在許擇遙心上。
許擇遙被迫鬆開些許,眼睛通紅地看到她動怒的臉,誘人的唇正在說著抗拒絕情的話,他胸口像被捅進一把刀,翻攪得血肉淋漓。
他已經徹底亂了,沒有章法,也沒有顧慮。
只希望程璃不要趕走他,不要說那些可怕的話,他倉惶地捧住她的臉,不顧一切吻下去。
「許擇遙!」
程璃意識到他已經失控了,無論什麼原因,她都絕對不願意關係的更進一步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
就像喝醉了酒的發泄,像一時衝動的強迫,程璃怒意漲起,在他燙人的唇落下時,狠狠把他往後推開,最後只在唇角輕擦而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門廳的小走廊很窄,許擇遙背撞在牆上,急促呼吸,眼裡血絲遍布。
程璃頭上的毛巾掉了,微濕長發披下來,系好的衣襟也散亂開,露著裡面雪潤的溝壑邊緣,她用力拉緊,手有點發抖。
她顫聲說:「許擇遙,如果你等不及,那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許擇遙豁然抬頭,啞得不成調子,「……什麼?」
程璃站直,緊攥著領口,「願意被許總這樣對待的女明星多不勝數,我?」她眉目冷厲,扯扯嘴角,「我就算了吧。」
算了。
許擇遙聽到了這兩個字。
程璃快步過去按住門把,低聲說:「明天我搬回樓上,跟劇組住在一起,你也該回公司了。」
她極力保持鎮定,看他雕像似的一動不動立在牆邊,氣得冷笑,「差點忘了,許總來找我的時候,說是為了紅毯,到底什麼指示?」
許擇遙眼睛都不眨,定定盯著她,機械地開口,低緩嘶啞,「你不要去。」
程璃一怔,自嘲地笑笑,「是啊,所有機會本來就都是你給的,你說不去,那當然就不能去。」
她點頭,「好,我不去,」她眼眶發燙,手悄悄捏緊,「那戲呢?還要拍嗎?」
許擇遙再也說不出話了。
程璃拉住他,把門打開,明知道是過份的氣話,還是衝動地說了出來,卻戳得自己胸口發疼,「許總,請回吧,如果什麼時候想換掉我,隨時通知,我一定配合,就算你不高興想解約,我也沒意見。」
許擇遙不知道怎麼回的房間。
他恢復了一點神志時,正蜷縮在黑暗的牆角里。
周圍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程璃說的「算了」,「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解約」一遍遍在耳邊鳴響,要把他的五臟六腑都攪碎,再翻來覆去地碾壓。
從前心理崩潰時的痛苦盡數浮現,變本加厲鞭笞他千瘡百孔的神經。
他全都搞砸了,什麼都沒有了。
「程程,程程……」他越蜷越緊,高大身軀只剩下一團打顫的黑影,喉嚨里破碎地喃喃自語,「別趕我走……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
程璃後半夜才勉強睡著,天沒亮就渾渾噩噩醒過來,在床上躺了好久沒動,翻滾半天,最後挫敗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昨晚說的話有點重了。
許擇遙雖然失控過火,但還有底線,她推拒時,他就乖乖沒再強迫了,否則體力懸殊,他真要怎麼樣,根本不可能反抗。
但當時急火攻心,她也沒了分寸……
唉。
程璃無精打采爬起來,洗漱完準備出門時接到了裴奕的電話。
「程程,過幾天盛典的整個流程我為你負責,明天會安排造型師過去讓你挑衣服,你多選幾套,我看過再定。」
程璃說:「搞錯了吧?我不參加。」
「沒有錯,」裴奕語氣有點重,他調整了一下,又恢復正常,「遙遙都交代給我了,你不用多想,按流程走就好。」
程璃低下頭,「……遙遙說的?」
「是啊,他——」裴奕「嗨」了聲,「我不多說了,你們的問題自己搞定吧,但是不管什麼事,程程你多體諒他一下,他是真心對你好。」
什麼啊,連裴奕都知道了。
程璃鼓了鼓勇氣,覺得還是當面說清楚,硬著頭皮去敲對面的房門,很久都沒人開。
可能真的聽她的話,已經走了吧。
程璃心裡說不上來的憋悶,直接趕去片場,反正他還沒有換掉她,那就抓緊拍戲,忙起來什麼都能忘。
《暴君嘉藍》的定妝照和單人預告片如期上線,加上網劇正在如火如荼播出,本來該是讓程璃興奮的環節,但她半點感覺都沒有,雲盈在旁邊歡天喜地念各種爆炸式好評,告訴她微博漲了多少粉,她聽都沒興趣聽。
程璃那點氣,來的快去的也快,但親口說出去的狠話,又不好意思當沒發生。
當晚回酒店,她就收拾東西,搬回到劇組的樓層,故意開著門,收拾東西弄出很大動靜,對面的房間依然安安靜靜。
許擇遙就像消失了似的。
程璃徹底失眠了,整晚輾轉反側,半夜攥著悄無聲息的手機,不知怎麼就點進了相冊里,當初給許擇遙拍的幾張照片靜靜躺在裡面,他眉眼銳利,盯著鏡頭的目光,卻都透著她看不懂的情深。
翻到微信,記錄還保持在昨夜,他說開門,她忍不住打了不少字,最後又一一刪掉,把手機壓進枕頭底下。
程璃窩在被子裡頭疼時,隱隱覺得出問題了,她好像要完。
隔天裴奕帶著造型師一起趕到劇組,他總神采奕奕的臉上莫名透著疲憊,「程程,第一次紅毯亮相必須慎重,這幾套我覺得過關,咱們再篩一下。」
程璃沒有接圖冊,休息室已經關起門,沒有外人亂聽,她才問:「他回公司了?」
裴奕看她一眼,「算是吧。」
算是?
程璃聲音低下去,「很忙?」
裴奕眉頭擰著,病來如山倒,快把人壓碎了,還死活撐著不讓說,算不算忙?
他心裡知道這事不能怪程璃,半天才吐了口氣,「忙。」
手機在程璃指尖來回把玩,幾次忍不住想主動聯繫他,又拉不下臉,總覺得自己要是服軟了,就是默認他那晚的行為沒錯。
好煩。
「他有沒有……說我什麼?」
「沒有,」裴奕把圖冊遞給她,「別管他,過幾天就沒事了,你先把眼前的行程應付下來。」
盛典前幾天,程璃始終心不在焉,化妝師對她的狀態有點擔心,只能好心提醒注意休息,好在鳳山片場的戲份她已經拍完了大半,剩下的任務不多,倒沒有影響效果。
沈傾有事沒事在她眼前晃,送吃的送補品,程璃不勝其煩,乾脆拍完就躲進車裡,面都不露。
盛典當天早上,程璃隨劇組一起上飛機,落地後跟裴奕和造型團隊匯合,先到盛典主辦方安排的酒店,下午紅毯開始前,會統一有車來接。
最後選定的是一條酒紅色抹胸禮服長裙,胸口有不誇張的荷葉邊,裙子貼身,垂感極好,襯得細腰長腿,露出的肩膀玉石似的,剔透瑩潤。
裴奕笑,「大美人,盡量別感冒。」
程璃無奈,「那就不能選件暖和點的?」
裴奕瞪眼睛,「你看看別人家女明星,恨不得超短裙上場,紅毯誰要看你穿大衣啊!」
程璃沒意見,低下頭擺弄手機,不說話了。
五天了,整整五天沒動靜。
追一半不追了是吧?
可以,許總不愧是大佬,就是有骨氣。
但是怪她嗎?一個連上藥前都要先問問能不能摸手的男人,動不動就小可憐紅耳根的男人,突然瘋了似的撲上來又抱又親,她當時沒踹他就不錯了。
下午四點鐘紅毯正式開始,三點起,陸續有明星按出場順序出發,《暴君》劇組在比較靠後的壓軸時段,沈傾和程璃共乘一車,相攜紅毯亮相。
酒店到紅毯現場很近,路上不超過十分鐘,沈傾坐在旁邊,含笑打量她,「今天真漂亮。」
程璃回過神,客氣地道了聲謝。
到達紅毯外時,擠在外圍的媒體最先發現是沈傾到了,鏡頭呼啦啦全都對準過來,連主持人都匆匆介紹完前一個,迅速把話題引到沈傾身上,沈傾先下車,穩步走到另一側,紳士地打開車門,手在門框邊虛虛遮著,以免程璃碰到頭。
程璃一隻腳邁出,閃光燈和快門聲就響成一片。
她沒有像其他成對走紅毯的女明星那樣去挽男伴的手臂,倒是媒體拍照時,沈傾主動攬住她的背。
裙子很薄,被他碰到時非常不舒服,程璃心裡抵觸得要死,臉上還是訓練有素地保持平靜。
本來應該緊張的初次紅毯,因為情緒不好和心神不寧,倒成就了後來媒體口中一致好評的淡定高冷范兒,在到處可見的甜美笑容里獨樹一幟,艷驚全場。
走紅毯時連個小手包都沒有,更別提帶手機,都交給了助理,可程璃直到紅毯結束也沒機會見到雲盈,直接被工作人員帶著先去參加六點半的煙花秀。
主辦方這個煙花秀搞了不少噱頭,一眾明星大牌在寒風裡瑟瑟發抖站在露台上,看十五分鐘的煙花,下面有攝影師定點拍照,想營造出上流豪門衣香鬢影的效果。
程璃快凍死了,還好主辦方有人性,給女明星們準備了大披肩,沈傾主動去選了條黑色的想幫她披上,程璃回身接過,淡笑,「謝謝沈老師,我自己來。」
初冬天黑得早,到六點半時,月亮已經高懸了。
天際絢爛的煙花準點炸開時,程璃跟忙著凹造型的大家站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她抬頭盯著那些光點,腦中亂七八糟全是許擇遙的影子。
她今夜能站在這裡,是他一手推上來的。
但他人呢?
沈傾站在程璃身側,看著她線條勾人的側臉,聲音很低,「程程,你轉過來,看看我。」
程璃一驚,反射性看向他。
此時大多數明星都在露台中間拿贊助商提供的廣告手機玩自拍,而他們站在側面,周圍略顯空蕩,大家又個個都是人精,沒人過來隨便打擾。
「怎麼了?」
「聽說煙花和月色下,女人會容易心動,那麼能不能,把我加進你心動的備選名單里。」
程璃扶著露台雕花圍欄的手驀地收緊,終於明白了沈傾近期各種熱情和殷勤的原因。
她靜默半晌,接連想通了很多事,小聲開口,「沈老師,我就直說了,你對我有興趣?」
「有。」
「你的興趣,還有別人知道嗎?」
沈傾目光沉了沉,「有,」他看向遠處,並不避諱,「就是你想問的那個人。」
程璃心口一抽,「……你什麼時候告訴他的?」
「董憲通知你參加紅毯的那個晚上,他在六樓電梯口堵住我。」
董憲通知的那晚,就是去吃日料,大半夜他突然闖進來情緒失控的那晚。
程璃徹底懂了。
許擇遙外表看著強悍,其實敏感幼稚又小心眼,平常沈傾稍微熱情一點他都要板著臉,被直面挑釁,受刺激了。
不讓她來紅毯,也是因為提前知道了沈傾的意圖吧。
她還把他凶得很慘,最後拽著衣服丟到門外,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程璃手裡攥著冰涼的金屬圍欄,心像跌進滾油里,翻滾焦灼得有些發疼。
「程程,給我一個回應好嗎?」
程璃鬆開手,深吸了口氣,筆直地跟沈傾對視,聲音很輕,但字字篤定,「不好意思,我沒有心動的備選名單,所以沒辦法加任何人。」
她像是通透了什麼,水紅的唇揚起,笑意在明艷奪目的臉上肆意綻開,「能讓我心動的,就只有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