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處理外傷,輸液消腫,再給傷臂打石膏,折騰到下午才算搞定,從醫院出來后,程璃以為自己的使命暫時結束了。
至於許總說的「對他本人負責」,一聽就是氣話,怎麼可能當真。
程璃正打算聯繫雲盈回劇組,轉頭就被押上了許總的車,直奔傳說中住著各種富豪巨星的城南別墅區。
鄭秘書坐在副駕駛,一臉同情加欲言又止,糾結地不時回頭去瞧她。
許擇遙閉著眼睛坐在程璃旁邊,只要鄭景一扭頭,他就像開了天眼似的,鼻腔里低沉地哼上一聲,嚇得鄭景大氣都不敢喘,悄悄給程璃示意,請她稍安勿躁。
程璃最開始的驚慌褪去,想著怎麼說也是自家大老闆,總不可能把她滅口,心也就逐漸定下來,好言好語跟他講道理:「您受傷了我很抱歉,但抓著我也沒用啊,我一不能替您受罪,二不能照顧您生活起居,至於賠錢,我會先給鄭秘書一部分,不夠的,等到您治療結束肯定結清,除此之外,我還能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許擇遙被她這句毫無私人感情的問題攪得心口發酸。
他靠在椅背上,打了石膏的前臂掛在胸前,滑稽又可憐。
不斷跳動的酸麻脹痛在提醒他,這幾年來的小心翼翼,生怕被她發現身份的躲藏,到底有多麼愚蠢。
「程小姐,」許擇遙睜開眼,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具體的賠償方案,我本來還沒決定,但你剛才的提議不錯,可以採納。」
他目光收回,頓了片刻后,故作平靜地落在她臉上。
「既然不能代替我受罪,那我只好退一步,從現在起,請你負責照顧我的生活起居,直到完全康復為止。」
程璃恍然聽到了宇宙爆炸的轟響聲。
「我?!」她睜大眼睛,「您家裡人呢?」
「沒有。」
「保姆呢?」
「沒有。」
她朝前排副駕駛指指,「那還有鄭秘書啊!」
許擇遙說:「他不會做飯。」
程璃現在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手賤,非要在檔案里添上個「會煮麵」。
「可孤單寡女的——」
許擇遙垂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攥緊,「簽協議,保證你人身安全。」
她還有異議,許擇遙再也聽不下去,冷冷截斷。
他瞳仁漆黑,深不見底,「程小姐,我有一句善意的忠告,成意影視,容不下喜歡說『不』的藝人。」
車廂里的空氣驟然凝固,冷森森結著冰。
明明很過分的要求,被三言兩語粉飾成對她的讓步,完全不加掩飾的威脅,卻說得像善意提醒。
許總實在是高。
已到嘴邊的嚴詞拒絕,被程璃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次,是真的攤上大事兒了。
*
車停在別墅的地下車庫,到樓上需要走幾級台階。
司機把今天意外事故的罪魁回首——兩個巨大行李箱搬出來,放在台階下面,被許擇遙瞥了一眼,立馬恭恭敬敬坐回車裡等,不再幫忙了。
鄭景擋著嘴,悄聲跟程璃解釋:「司機年紀大了,以前受過腰傷,許總不用他乾重活兒,而且許總對人重度潔癖,樓上輕易不讓別人進。」
說著先搬起其中一個,邊氣喘吁吁往上跑邊叮囑:「程小姐,你放著別動,我來就好!」
程璃在這圈子裡,什麼苦沒吃過,從來不把自己當嬌滴滴的小女孩,不以為意地把剩下那個箱子拎起來,吃力地慢吞吞上台階。
許總一個大男人,這是從國外採購了多少東西回來,沉成這樣?!
多虧那雙皮鞋質量好,否則就以許總這缺鈣的身子骨,腳背沒被軋成骨折都是萬幸了。
程璃腹誹時,沒注意到箱子無形中輕了不少。
許擇遙沉默地跟在她身後,用完好的右臂悄悄托著,替她負擔了重量。
等把箱子規規整整立在門外,程璃就站住不動了,等著鄭景來接手,許擇遙皺眉,忍了又忍,還是沉聲問:「為什麼不進去?」
程璃抬頭就瞧見他那雙黑峻峻的眼,映著門廳自動感應的暖色燈光,晃出了幾分波光粼粼的璀璨來。
最開始對視,她還有點發怵,這一天下來看得多了,倒是習慣不少。
「鄭助理說您——」
「你。」
「啊?」程璃眨眨眼,很快明白過來,從善如流,「行,你。」
她有理有據說:「鄭助理說你對人有潔癖,輕易不讓進。」
許擇遙盯著她姣好的側臉,朝裡面利落地抬抬下巴,「進去,你不算。」
說著錯開身,越過她先走一步,背影挺拔,梗著脖子的模樣還挺傲嬌。
程璃摸摸鼻子,看許總這架勢,到底是說她不算「臟」,還是不算「人」?
做好了即將看到冰冷金屬風豪宅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入眼的偌大客廳倒是意外的溫馨,別墅裝修不算奢華,到處是米駝系的柔和色調,傢具大多邊緣圓潤,少見稜角,跟屋主的氣質完全不搭。
許總吊著傷臂,身姿筆挺的肅然站在其中,像專程來挑刺兒的可惡領導。
鄭景規規矩矩待在門邊上,試探問:「許總,那我先去公司幫程小姐取行李?」
昨天程璃從影視城直接被接回公司,今早去機場只帶了一個夠裝手機和現金的小包,其他隨身用品都在宋經紀人手裡保管。
許擇遙淡淡「嗯」了聲。
程璃自然要跟著鄭景同去。
許擇遙看她要走,臉色立刻就沉了,「他去,你不能走。」
語氣不善,風雨欲來。
程璃發愁地扶額,「許總,鄭景可是您貼身大秘,全公司沒人不認識,他親自幫我去拿行李,等於給我拉仇恨啊。」
許擇遙不語,就那麼冷冽地打量她。
程璃被他盯得壓力很大,只好繼續說:「反正我都同意你的條件了,再說五年合同就在你手裡,我總不可能出門就跑了吧。」
這話還算有點道理,許擇遙暗含警告地瞥了瞥鄭景,鄭景立正站好,豎起三根手指舉到腦袋邊保證,他才終於扭過頭,算是開恩了。
車駛出城南別墅區時,沿途經過造型考究的各類蔥鬱綠植花簇,遠處獨棟私宅錯落有致,間距甚遠,整片區域在都市的繁華中遺世獨立般,安全且隱秘。
昨天還身在窮到只能吃臨期泡麵的片場,今天就進了八卦新聞上才看得到的權貴明星聚居地。
程璃手肘抵在車窗邊,托著下巴,感慨人生的際遇還真是難以預料。
原以為大紅大紫后才能窺見一面的大老闆,轉頭就成了等她照顧的半殘青年。
到公司后,編了個急著回劇組的理由,又半真半假滿足了宋經紀人一大堆好奇心后,程璃才要回行李,做賊似的戴上帽子口罩,悄悄鑽上鄭景的車。
車門關緊,程璃卸掉偽裝,自嘲地說:「第一次怕被認出來,居然是這種情況。」
鄭景意味深長地搖搖頭,「程小姐,你以後肯定會大紅的。」
「因為我簽進了前景大好的成意影視?」
「是你夠特別。」
程璃只當是客套,不在意地笑笑,「初次見面就能讓老闆骨裂,我也覺得自己夠特別。」
車再次停到許擇遙別墅樓下,鄭景到底沒憋住,扶著椅背轉過身問她:「程小姐,你確定跟許總是初次見面?」
「當然啊,」程璃覺得這問題莫名其妙,「他那麼神秘。」
鄭景及時打住,給自己圓場,「那你心理素質很好,竟然不覺得他可怕。」
程璃想起許擇遙吊著胳膊慘兮兮的模樣,坦白地說:「可怕倒不至於,就是有點獨|裁,外加幼稚。」
鄭景抱拳,「你是真勇士,為表敬意,在下有一物相贈。」
程璃好奇地問:「什麼?」
遞上來的是個手電筒。
「晚上停電?」
「這是最新款的防狼電擊器,雖然簽了協議,徐醫生也保證過他今晚會疼得要死,絕對沒力氣做別的,但……萬一呢。」
鄭景對天發誓,絕不是懷疑許總人品,但這月黑風高,滿腹怨氣的,難說。
他作為頭號幫凶,雖然期待有情人早成眷屬,但許總正式表白前,他有義務為程小姐的安全略盡綿力。
程璃看著表情很正經的鄭景,緩緩吸了口氣。
給照顧老闆傷病的女藝人送防狼電擊器,這位秘書還真是一股清流。
她壓低聲音,很八卦地問了句,「許總是不是拖欠你工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