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想進宮
厲夜軒深邃墨色的瞳,疼惜一閃,唇角抿著,並沒有出聲呵止。
「八妹,側福晉平日沒有虧待你和漪瀾閣半分啊,你怎麼可以仗著自己是丞相府的人,便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呢?你可曾想過側福晉對你的好,你真的是狼心狗肺啊!」
安惜語搖著頭,酥手指向李顏夕陽,頗是痛心疾首地斥罵道。
話落,安靜許久的榮菡便忍不住出聲,嘴角的笑意隱去,嘲諷道,「嗬,上不了台的婢子,你還想讓她懂得恩惠啊。」
兩人數落難聽的話令李顏夕微皺起眉頭,猜到大概是有事情誤會了。
穩定了心緒,盡量讓自己冷靜地問道,「兩位姐姐所言,妹妹很是費解。若然妹妹有過錯,請姐姐直點破。」
「啪」厲夜軒狠甩了一個摺子到李顏夕的身上,雙目冷冽陰沉,怒問,「寶嫣,你自己看看,這是出於你之手嗎?」
李顏夕撿起摺子,打開一看,字體是她所寫的簪花小楷,但她完全沒有記憶,她寫過這抄寫過這個寄語?
摺子上寫的是「少小多才學,平生志氣高。何奈一姝投壺不中,狼子野心難實現,一身老枯骨,不如辭官回鄉種花田。」
翻過摺子,首頁上寫的是「贈太師」。
「轟隆——」看李顏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小臉忽而煞白。
這副模樣在他人看了,便是事情敗露的心虛害怕了。
桃花節送出去的寄語,軒王府送給太師府的寄語很是難聽。今日早朝,太師府黑著一張臉,把摺子歸還給厲夜軒。
厲夜軒一瞧,勃然大怒。
回復后,命眾人過來,才發現這摺子里是寶嫣的筆跡。
若是換做他人,事情便沒有這般嚴重。但寶嫣乃是丞相府出來的人,而丞相與太師各擁其主,在朝廷和平日中沒少相互傾軋,寶嫣大膽的欲意顯而易見。
「寶嫣,摺子上的筆跡可是你的,你還有什麼話可說的?說,此事是何人指使你的!」厲夜軒冷聲道。
語氣威嚴,話間已經定了罪。
李顏夕心驚,她並沒有做過,但此事已經上升到丞相府和太師府的恩怨。
自己又是丞相府出來的人,其中的關係很容易讓人誤會。
「王爺,我那日只聽取姐姐們的吩咐,按照抄寫入摺子。太師府的寄語,我印象中沒有寫過。對了,我所抄寫的摺子都有六姐姐和側福晉檢查過,才收入的,此事她們最清楚不過了。」
李顏夕著急的解釋,忽而想起,雙目期盼的望向冷詩寧和慕容蕁。
慕容蕁低聲冷笑,隱含薄怒,冷眼望向李顏夕,「八妹,我難道會讓你寫難聽的話來侮辱我娘家嗎?」
說著,便旋身跪在厲夜軒面前,戚聲道,「王爺,此事妾身有責任。桃花節那日,寄語除去婢女抄寫的一小部分,其他皆是現場手寫,並無先前寫好一說。而過於忙碌,妾身後來並沒有一一謹慎的檢查摺子。太師府的摺子在最後,妾身並沒有檢查到,以至讓王府名譽受損。」
接著,冷詩寧亦是跪下,淡淡道,「側福晉所言極是,妾身亦是沒有見過太師府的摺子。八妹作為主子,所寫的摺子自然是出自她的手筆,並無抄寫一事。」
厲夜軒冷冽地望著李顏夕,深邃的墨色瞳孔中很失望。
李顏夕一愣,搖晃著腦袋,雙手緊張地攥住了袖角,「不是的,你們胡說八道,我那日明明就是按照吩咐,把上面寫好的寄語抄寫,而且你們都檢查過的。為什麼,為什麼你們不肯講真話?」
「司馬之心,昭然若揭。我們那日都在風雨亭,難有什麼抄寫一事啊。作為主子,我們哪敢讓你同婢女一般抄寫啊,何況你難道連寫寄語這點兒的筆才都沒有嗎?」
榮菡怨恨厭惡地瞪著李顏夕,炮語連珠地譏諷著,又肯定了慕容嫣她們的措辭。
她最是討厭寶嫣,一個卑賤的婢子,居然敢同她搶了王爺的寵愛,呸!
「唉,八妹,你且告訴大家,是不是有人逼你了?若你是被迫的,快些解釋,願王爺能網開一面,輕罰你,作一個警惕便是了。但若你是心氣驕傲,惡意的詆毀太師府和側福晉,那……真的是不可饒恕了。」
安惜語輕嘆地道,手執羅扇掩面,明面上在勸著李顏夕,但字面間是在火上澆油,刻意把太師府和丞相府的爭鬥扣到摺子一事上來。
李顏夕心中大凄,她知曉府內幾位夫人各懷鬼胎,對她更是眼中釘的厭惡。
但她一向以心待人,更是躲避著盡量不與她們有衝突。
可今日一事,明顯是有人惡意栽禍她。
她更心寒的是,府內她待六夫人冷詩寧如同親姐姐般,更是為了她早日康復,絞盡腦汁地想著前世養生治療的法子。
現在,她居然同其他人一起,來陷害她,六姐姐你怎麼可以這樣……
「王爺,此事無人指使我,我也沒有做過。王爺,我們多日相處,你應該清楚我的為人,我是不可能做出這種有辱王府名譽的事情的。王爺,你要相信我啊。」李顏夕深吸一口氣,抬頭對厲夜軒道。
眾人都指證她,此刻自己百口難辨。
李顏夕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厲夜軒身上,她肯定,他會相信自己的。
李顏夕的一番話,除了冷詩寧,讓在場的幾位女人提起了心膽,紛紛暗中觀察著厲夜軒。
厲夜軒深邃的墨色眼眸只是陰沉地掃了地上的李顏夕一眼,接著便抬手扶起慕容蕁,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
「丞相府待你有恩,諒你是鬼迷心竅,乃是初犯,便饒了你一命,但活罪難逃。寶嫣,本王罰去太師府道歉,並在佛堂門前跪就一天一夜,以洗心面命,警告你日後不可再犯。」
「禁足半月,好好反省,以警效尤。來人,把八夫人帶去太師府。把本王的口諭帶去給太師,八夫人犯錯,任憑太師處罰。」厲夜軒抬手一揮,沉聲道,不一會兒便有人架起跪在地上的李顏夕,拖著離開。
腦中震驚,膝蓋摩擦著地面,破了皮,點點鮮血溢出,滲透在白色絲質上,疼意傳遞四肢百骸。
但這不是最疼的,最疼的是心。
夜,你不是說過,不管怎樣,都會相信我,都會護著我的嗎?
李顏夕執拗地抬起頭,目光獃滯地望向那高大偉岸的男人,眼前迅速的湧上一片霧氣,貝齒卻緊咬著唇瓣,唇瓣一片血色模糊。
太師府,李顏夕身上綁著荊條,兩粗使婆子守在兩側,壓著她跪在清地上。
南城站在旁側,對前來的太師慕容遲拱手,淺笑道,「太師,王爺吩咐把八夫人帶給太師處置,后再由屬下待回府。」
慕容遲一雙深凹老謀深算的渾濁老眼掃過身腰筆挺的南城,視線才逐漸放下,落在面色灰敗的李顏夕身上,不輕不重地哼了一下。
「老夫素來與八夫人未曾結下仇怨,八夫人何以如此歹毒詛咒老夫,老夫甚是不明。既然王爺有話,八夫人有心向老夫道歉,念你年紀善小,不明是非,便抽幾下作罷。」
慕容遲負手而立,手一揮,示意太師府管家上前執行。
管家走到李顏夕面前,先是朝著她拱手行禮,接著便抽出其背上的荊條,有力地揮向李顏夕的背部,足足八下才停手。
背部鵝黃色的紗衣上,八條血痕清晰入眼,李顏夕小臉慘白,疼得無力地匍匐在地板上,額頭滲出冷汗。但在第八下后,卻強撐著仰起腦袋,咬緊牙關,不讓自己暈過去。
慕容遲一怔,詫異她面容上疼得幾近扭曲,背部亦是傷痕纍纍,鮮血逐漸從袖口滴落,但倔強地不肯低頭。
不過瞬間,慕容遲便收回一瞬間的驚訝和憐憫,冷著臉,對南城不陰不陽地道,「看在王爺的面子上,此事作罷,望王爺多加管家。日後若是出現同樣的事故,太師府的顏面可不是抽幾下便可的,哼。」
慕容遲拂袖,帶著怒氣黑著臉轉身離開。身後,南城微垂首,接著讓兩婆子扶起李顏夕。
「不用,我自己走。」李顏夕避開婆子的手,低聲虛弱道,隱忍著要暈厥的恍惚和渾身的痛意,艱難抬起腳,踽踽前行。
夕陽西下,單薄瘦弱的身軀背後拽著一道纖細如竹片的影子,影子兩側點點鮮紅的血滴落,明明淺淺間,形成一條血路。
南城眼中略顯驚嘆,暗自無奈,面色冰冷離開。兩婆子面面相覷,見李顏夕狼狽不堪的背影,嘴角咧開一道詭譎的弧度,亦是快步跟上。
不消一宿,軒王府新得寵的八夫人負荊請罪的消息便在街坊小巷不徑相走,成為最新的飯後茶餘的樂段子。而寶嫣自然便成了丞相府的代表,於此多人深諳一場寄語引起的王府後院,乃是朝廷丞相和太師兩人的仇恨紛爭,各種流言蜚語,多半是對丞相府的詆毀和譏笑。
白暮翾在外閑逛,聽聞外人說了丞相府的難聽的話,起源既然是一個低賤的寶嫣引起,胸中憤意難填,愉悅的心情瞬間惡化,直接掉頭回了丞相府,尋了丞相白蕭年。
書房內,白暮翾一手磨著墨,瀲灧的美眸陰沉晦暗,氣憤道,「爹,你就由讓寶嫣那個卑賤的人來毀了我們丞相府的聲譽嗎?」
「翾兒,那你說,爹該怎麼辦呢?」手執著狼毫,白蕭年快意地在紙上直抒胸臆,筆如龍走,筆力堅厚,心情未被此事影響。
白暮翾不屑地輕哼了一下,「爹,此事明顯是有人陷害咱們丞相府的,就寶嫣傻得被人利用。寶嫣一日在軒王府,言行舉止都代表著丞相府。她如此愚蠢,幾條命都不及丞相府的名譽重要,女兒認為早日解決為好。」
白蕭年落下最後一筆,雙手攤開白紙,看著上面的字,忽而皺著眉頭,揉成一團扔棄到瓷瓶中。
白暮翾柳眉一顰,撿起瓶內的字帖,不明地問道,「爹的佳作,為何要作棄?」
白蕭年撩袍落座,手端起茶盞,一手捏著茶蓋輕拂過熱氣茶麵上的一葉,「翾兒,還記得爹教過你不能一葉障目,更不能意氣用事。你不日便要用宮,真情實意記得收斂,不顯山露水。否則,爹也保不了你。」
白蕭年知曉子自己唯一的女兒對厲夜軒的情意,他本願意順了女兒的心意,招了軒王這個乘龍快婿。只是奈何軒王想兩全其美,坐擁美人與江山。哼,天下之事,哪有那般的好?
白暮翾心驚,頓時明白父親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想著厲夜軒,到了皇宮要本分守紀,為丞相府盡責。只是,她不明白,自小父親便疼愛她,萬事都順她,為何獨獨不能……
「爹,女兒不想進宮,我……」白暮翾淚眼婆娑,哽咽道。
「閉嘴!」白蕭年手上茶盞猛然叩到金色楠木桌面,俊逸慈祥的雙眸此刻凌厲深沉。
「翾兒,當初爹有給過厲夜軒機會的,是他拂了丞相府的臉面,選擇太師府。這事,你怨不得爹。聽爹的話,忘了他,皇上才是你該用心的人。」
白暮翾櫻唇微抖,痛徹心扉,貌若天仙的小臉上淚水縱橫,卻道不出一個反駁的字。
見狀,白蕭年深嘆一聲,揮手道,「下去吧,回去好生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