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能不怨
少年薄唇緊抿，終究還是開口道：「不了。」
話畢，便匆忙地飛身離去，只怕再停留片刻，自己便要答應一般……
望著那很快便消失的身影，靖琰的眸子變得悠遠而沉寂，華兒早慧，如他……
只怕，很多事情，華兒都是明白的吧……
離開了王府，華兒卻是去了皇宮，漪瀾殿已被廢棄，或者說，是封起來了更為貼切，自那日宮變之後，蘇津便命人封了漪瀾殿，時至今日，這天下以易主三載，這漪瀾殿，仍舊未有人踏足，只因當日這殿中那凄慘一幕，不容窺視……
紅衣少年邁著沉靜的步子踏上台階，拾級而上，終究還是推開了那殿門，當然，輕功如華兒，這宮中的禁衛自是發現不了的，不過，怕是也沒有人會來巡視這座棄殿吧……
入目與當日的布局無異，只除了那滿室陳舊……
步入殿中央，當日，便是在這個位置，媽咪說，他與父親之間，她選，父親……
媽咪，便是那至今沉睡的女子吧，他記得她的樣子，不就是母親，卻總讓他喊她「媽咪」，這「媽咪」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拋棄嗎？
是犧牲嗎？
是……不重要嗎？
否則，他又怎會一次又一次被她放棄？！
是！他早慧！早到從出生起便會記事！
殊不知他寧願天生痴傻！也不想這般……知事……
一個月而已啊，她便拋下他入了宮，便是為了方才那個銀髮男子，那個，他本應該喊他「父親」的男子！
終於盼到她回來，她卻不肯來看他！
他日日在五一姨娘耳邊喊著「媽咪」「媽咪」，只希望她若知道便來看他一眼！卻沒有……
始終沒有……
直到他被擄走，她都未曾來看他一眼！
她是太愛那個男人吧？才會連一絲都不肯分給他……
就是在這個地方，她阻止了那個男人想要救他的動作，她說，「琰，求你，如果只能選一個，那麼，我選你！」
她選他……
沒有一絲猶疑，她，選了他……
她以為他當日是被下了**，卻不知，他根本是醒著的，他只是，不想看到這一切……
但當他真的意識到自己就要死了之時，他還是忍不住睜開眼，想看一眼這個他日日夜夜思念的女子，他看到這個女子眼中的痛，他想問她，「媽咪，如果再選一次，你是否，會選華兒？」可是他終究還是沒來得及說出口，便毒發而亡了……
當然了，彼時的他，尚說不出那樣一句完整的話……
彼時尚不足一歲的他，亦只會喊幾個音節罷了，又如何能問出這樣一句話？
只是還好，他沒有問，若問了，只怕亦不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媽咪啊媽咪，若只有他活著你才能幸福，華兒願意為你的幸福去死，可是，卻為什麼聽到你那般決絕地將華兒放棄之時，還是那般，不甘心……
不能不怨……
不能不怨……
就這般獃獃地站著，一直到日暮西斜……
華兒這才飛身離開，回了，滄瀾宮……
而與華兒類似，今天一整天，風爵都獨自待在海邊，望著島國的方向，據說，她曾為他屠了島……
現如今她當真是要復活了，那麼，他，是否該去爭取呢？
她與他已有了三個孩子，愛他至深，他現在，該去爭取嗎？
去破壞他們好不容易才等到的幸福？
就這樣想了整整一個天，卻終究還是沒想出結果……
邪魅的眸中是深深的掙扎與痛苦，蕭兒，你，是希望我將過去，將你，通通忘記的吧……
既然如此，我便，權當忘了！
但我風爵發誓，這絕對是我最後一次成全你！
紅衣翻飛，男子轉身，背後是被豁然激起的水柱，蕭兒，你若再無法幸福，我便是將你打暈，讓你恨我，也必帶你離開他！哪怕是囚你一世，亦好過讓你為他受盡折磨！
但你若幸福，我便，不再出現……
飛身離去，水柱歸於大海，海面逐漸平復，一如他於她生命中出現，終究，是要全身而退的吧……
或者說，於他而言，她的意願，始終才最重要的……
就要回滄瀾宮了，臨走，風爵還是忍不住想去靖王府看那女子一眼，就一眼吧，最後一眼……
而這邊蘇津已然檢查過女子是否將凌蕭與靖琰之間的的事記牢，不可否認，這女子在這方面，倒與蕭兒很像，雖比不得蕭兒過目不忘，但這足可算是一本小書的東西，不到一日便滾瓜爛熟，卻也不易……
「很好！我要你做的，便是製造夢境，勸這故事中的人，叫他重新開始，好好活下去。」蘇津開口，沒錯，若製造出蕭兒入夢，由蕭兒來勸琰放下，該是最有效的方法了吧。
女子眸中閃過唏噓，這兩個人的故事她已全數背下，個中艱辛，她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亦嘗了十之二三，對那男子的痴情，女子的執著，還有，那抹紅衣，她皆是，有說不盡的嘆息……
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幫那男子從自欺欺人中走出來，卻不知是好是壞……
罷了，她本就是作為交易接下這事的，又何必費心思考，只依諾而行便罷。
「好。」清麗的聲音斂去情緒，乾脆開口。
「你只需依照我捲軸上的話說便可，其他自交給我，他若多問，你便酌情答上幾句，任務完成就儘快離開。」蘇津吩咐道。
女子點頭，便施展輕功離開，直奔靖王府。
沒錯，這亦是蘇津選中這女子的原因，只因這女子本是江湖上身份最為神秘的，「鬼手神偷」。
既是鬼手神偷，便是以速度著稱的，其輕功當得是無人能及，是以，江湖盛傳八年，竟是沒人知道她的真面目，甚至連Xing別，都撲朔迷離只因其另一無人能及的本領——易容術！
以靖琰的功力，普天之下，若有人能騙過他，只怕除了蕭兒，便這剩這女子了。
蘇津手下，自是有一批精通幻術之人的，是以，只需以最上乘的幻術引導靖琰將這與蕭兒極為神似的女子認作蕭兒，那便，大功告成了！
以是深夜，靖琰早已入睡，寢殿內一片漆黑，唯有那冰棺旁，有顆瑩潤的夜明珠，將那沉睡的女子照得如仙子一般，冰棺旁便是靖琰的床榻，他總是不厭其煩將冰棺早上搬到湖邊，夜裡搬回他的寢殿，只因那湖邊，是他們初露心意之地……
空氣中開始被一股淡淡的幽香充斥，沒錯，便是幻術所用之香，靖琰之意志力，非常人可比，若不藉助藥物，怕是會被識破。
待藥物發揮作用之後，幾人只分別站在房子的幾個位置，吹奏笛音，便示意蘇津可以開始了，蘇津頷首，女子輕輕來到靖琰床邊，縴手搭上他的肩膀，輕搖，「琰？琰，你醒醒……」
靖琰立即便醒了過來，待他看清眼前的女子之時，只立刻便坐起身，同時抬手將女子仍搭在他肩上的手反握住，聲音中是難掩的喜悅，「蕭兒！你醒了？！」眸中的欣喜與深情，深深將女子刺痛，竟是讓她有一瞬間的愣怔，她，真的要欺騙這樣一個男子嗎？
萬古深情，真的便能因她幾句話，便放下嗎？
卻也只是一瞬，與蘇津的交易，不容她有任何的遲疑，女子開口：「琰，我，可能，沒辦法再陪你了……」
靖琰蹙眉，聲音中帶了絲急切，「蕭兒！」
女子只一把將靖琰抱住，沒辦法，她是真怕被這男人看穿，「琰……對不起……別再等了，答應我，好好活下去，照顧好我們的孩子，好嗎？」
「蕭兒，你在說什麼？！你這不是已經醒過來了嗎？」靖琰難以置信地雙手扶著女子的肩膀，將她自自己懷中推離，卻是逼她與自己對視，她，到底在說什麼？！
女子有些慌亂，逃避著那灼灼的目光，卻仍舊道：「這是夢！我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別再執迷不悟了！」
女子撇過臉，卻亦是這一個小動作，靖琰迅速將手移向女子的脖頸，「說！誰派你來的？！」
女子震驚，卻仍舊在掙扎，「琰，你在說什麼？」
靖琰卻只冷笑，「夠了！誰派你來的？！別挑戰我的忍耐極限！」膽敢冒充蕭兒，若非考慮到除了蘇津沒人敢這麼做的話，他絕對早已結束了這女子，但即便蘇津是好意，他卻也是不容他這般，褻瀆蕭兒的！
是以，若當真是蘇津，他便提了這女子去找蘇津言明！
只是正當女子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蘇津便現身了，「琰，我……」
卻被靖琰打斷，「津，無需多說，我知你，但，下不為例。」
蘇津無奈，此事他卻是做的欠妥當，但……罷了，如今，事已至此，他亦算是儘力了，琰今後如此，他便再不插手……
示意女子先行離去，而他自己，則是留了下來，他兄弟二人，也該好好聊聊了……
而女子方出王府，便遇到了剛至的風爵，望著那熟悉的身影，風爵情難自已，上前一把拉住她，「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