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番外·師從玄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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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少陵微微啟唇,他很想問他究竟曾經是誰,為什麼認識蒼兀,為什麼如此強大,他用了禁術會不會死,如果死了怎麼辦……千言萬語彙聚到喉嚨里,一時哽在喉間。鳳荀倒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又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白光散去一些,彷彿化成了霧,顯得縹緲而朦朧。
「我的時間不多了。」無妄之術持續的時間實在太短,鳳荀已經察覺到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透出痛意,「……我想謝謝你,把我孵化出來……如果能換個名字就更好了……」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白光化作流螢,正緩慢消散。光芒一寸一寸矮了下去,鳳荀的口鼻中開始湧出大量的鮮血,血霧漫開,迷濛了他的雙眼。
張少陵的語氣多了幾分急促:「你原本叫什麼?」
鳳荀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的身形在急劇縮小,羽毛重新長了出來,手重新變回了翅膀,雙腳重新變成了鳥爪,體溫也在急劇下降。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鳳荀的腦海中劃過一抹自嘲——他這次,可真的是自己作死了。
可若是讓他拋下張少陵,他卻根本做不到。也許從前世開始,他就並不是真心討厭和憎恨他的死對頭。他們兩個明明應該是敵人,一個站在正義與希望的頂端,一個佇立在黑暗與陰霾的深淵,可卻偏偏陰差陽錯,幾度聯手共經生死,是敵是友,他已經分不清了。
最後一個想法,就是他還沒活夠,他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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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凰軟綿綿的身體了無生氣地躺在張少陵手中,沾滿了觸目驚心的鮮血。平日里流光溢彩的赤紅羽毛此刻卻如同枯草,雜亂頹敗。
鳳凰本身浴火而生,從未有過這樣低的體溫。張少陵把它小心翼翼地抱在胸前,摸出上次去南禺山後剩下的上清丹,塞進小鳳凰嘴裡一顆,又餵了魏珏一顆,自己吃了一顆。
魏珏失血過多,仍然昏迷不醒。蒼兀的屍體就躺在兩人一鳳的不遠處,周圍滿是藤蔓爆炸的碎片和法術肆虐的痕迹。張少陵將小鳳凰抱得更緊了些,靠在身後一棵大樹上,垂眼看著毫無動靜的小鳳凰。
上次它這樣安靜,還是在南禺山水下,它的靈力波動幾乎消失。張少陵最初拚命孵化它,留下它……為的只是能夠增強自身的實力。可此刻看它安安靜靜躺在這裡,既沒有往日的調侃也沒有時不時的使壞,他的心裡忽然彷彿缺了一塊。
……它怎可以這樣安靜呢?它不應該是最喜歡用翅尖戳他的耳朵,蹲在他頭上弄亂他的頭髮,然後兩句話就把他氣個半死嗎?
也許和上次一樣……張少陵思忖著,它只是一時間還沒恢復過來,或者又在想什麼狡黠的點子嚇他一跳。
張少陵摸了摸它蓬亂的羽毛,將它們捋順。羽毛貼在小鳳凰身上,夾雜著斑一片一片的血跡,顯得它異常瘦弱和可憐。他很有耐心,靜坐在樹下安靜等待著。
赤紅色的小鳳凰始終沒有蘇醒,倒是另一串腳步聲從樹林中傳來。並沒有魔氣,應該是修仙者。
果不其然,一片青色的袍角出現在視線里,葉灼光帶著人匆匆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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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少陵面無表情地看著葉灼光站在了他的面前,先是派人救走了魏珏,隨後目光掃過狼藉一片的地面和蒼兀的屍體,最後才落在張少陵和他懷裡的小鳳凰上。
「張師弟,放下它吧。」
葉灼光開口的時候,心中難掩嫉妒。他早就看出來魏珏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血已經止住了。在青雲派,唯有上清丹才有這種功效。
師父竟把上清丹都給他了!
葉灼光七歲隨柳雲鶴修行,在張少陵這麼大的時候卻連普通金瘡葯都要省著用。他曾以為自己是青雲大弟子,最有希望繼承青雲掌門的人物,多吃些苦是應該的。他敬重柳雲鶴,柳雲鶴就像他的父親一樣,是他在這世上除父母外最親近之人。
可張少陵呢?一個大凶命格之人,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子,據說剋死他全家,他身邊的人無一得以善終。出身又如此微賤,為何柳雲鶴這樣偏袒他,這樣愛護他,難道僅僅因為他天資聰穎嗎?!
葉灼光看著張少陵懷裡那隻安靜的小鳥,眼底閃過一抹快意:它死了。神獸又如何,鳳凰又如何?張少陵命格太硬,註定了孤家寡人,連他的靈獸都被剋死了!
張少陵不為所動:「它沒事。」
「別執迷不悟了,張師弟,它身體都硬了。放下它吧,我讓人送你回青雲派——」
「我說過它沒事!」張少陵眼神狠戾,「還要勞煩葉師兄把我們一同送回青雲派。是有人帶了傳送法寶嗎?」
「是救援時用的傳送符。」葉灼光掏出一張符紙,卻並未遞給張少陵:「你不能帶著一隻死鳥回山。把它葬在這裡——」
「它沒死。」張少陵轉動眼珠,盯著葉灼光的眼神尖利可怖,「只不過是消耗過度,暈過去了。它剛剛出殼,這樣也屬正常,我們要一起走。」
葉灼光看著他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半真半假的同情:鳳凰是神獸沒錯,可雛鳳其實是非常脆弱的存在。張少陵向來沒得到過什麼好東西,驟然得了一隻鳳凰,肯定以為自己從此就實力超群、傲視眾弟子了,可惜雛鳳已死,他一時接受不了也對。
「你在這裡冷靜冷靜。」葉灼光收起傳送符,「等你冷靜下來,我再送你回去。」
他挪動腳步準備離開,不料張少陵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青筋根根暴起。隨同葉灼光來的青雲派弟子立時長劍出鞘,將他們團團圍住:「張少陵,你想幹什麼!」
葉灼光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們安靜,目光從毫無生氣的小鳳凰身上轉到張少陵臉上,最終四目相對。他皺起眉:「張師弟,你這是做什麼?我是青雲大弟子,你對我如此無禮,難道還想多違反一個門規不成?」
「小蛋需要救治。」張少陵緊緊盯著葉灼光,一字一頓,「葉師兄,你到底是來救援的,還是來看戲的?!」
「鳳荀,我必讓害死你的人,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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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小鳳凰只是失血過多,暫時暈過去了。
張少陵沉默著坐在小鳳凰旁邊,手上明晃晃包著布條,是他之前自行刺破,幫助小蛋出殼的時候留下的傷口。
小蛋右側軟軟的小翅膀上也有一道傷口,看樣子是自己啄破的。沒想到小蛋竟會這樣做,張少陵看著它的時候心裡多少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對於一隻鳥來說,哪怕是鳳凰,小蛋也未免太聰明了點。它太像人,無論是情緒的波動,還是做出的舉止……張少陵凝眉沉思著。
就在這時,他的小鳳凰吧唧了一下嘴,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似乎在嘀咕些什麼。張少陵不由得俯身細聽,卻意外聽到了他的名字。
「張少陵……」
張少陵有點驚訝地挑眉:剛剛出殼就能口吐人言,是鳳凰本來就如此,還是小蛋格外特殊些?它會知道他的名字倒是不值得大驚小怪,想必是平時在蛋殼裡聽多了……可發音如此標準,怎麼聽也不像是一隻鳥能說出來的話。
張少陵伸出手,摸了摸它柔軟的羽毛。小鳥只有巴掌大,小小的一隻看起來十分可愛,絨毛是火焰般的赤紅,夾雜著幾許漂亮的金色。像是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小鳳凰微微動了動,把頭蹭進他的手心,小聲嘀咕著。
「……不……」
後面的話聽不清了,小鳳凰似乎在昏迷中看到了什麼場景。張少陵捋順了它頭上的鳳翎,小鳳凰一個激靈,猛地清醒了過來,它烏黑晶亮的眼睛與張少陵對上。
一醒來就見到少年魔尊的感覺……有點驚悚。
張少陵的臉依然如記憶中的一樣冷酷俊美,只是稜角還未那麼凜冽,氣質也較為柔和。縮小版魔尊看上去若有所思,漆黑的瞳孔里倒映著鳳荀此刻小小的、赤紅的身影,頭上的鳳翎打著捲兒,看上去無害而可愛。
鳳荀眨了眨眼。
張少陵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它:「小蛋,你感覺如何?」
鳳荀伸出翅膀看了看自己的傷口——血已經凝固,傷口看上去有些猙獰,除了有些痛以外,應該並不影響飛翔。
他揮了揮翅膀,搖了搖頭。適才暈倒,應該是靈力透支加上失血的緣故,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張少陵手腕草草包紮的布條上。
魔尊竟自行放血來助他?
……沒想到短短几天,他已經讓張少陵兩次放血了。
張少陵見他盯著自己包紮好的手腕,輕輕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我說過會孵化你。」
鳳荀抬眼看著他,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好吧,說不感動是假的,他果然並不是從心底真正討厭這個「死對頭」……說是死對頭,如果不是因為立場不同,或許他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你怎麼不說話?」張少陵向來冷若冰霜的眼中也浮現出一絲笑意,「我剛才聽到你說話了,小蛋。」
「……」小鳳凰抖了抖頭上的鳳翎,「……我只是不喜歡你給我取的名字。」
這名字叫一次就覺得挫一次,他玄霄仙尊也是要面子的……
張少陵凝視著它——小鳳凰的聲音清潤動聽,帶著些柔和的旋律,有點像鳳凰鳴叫時的聲音。他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暖意:「你是我的靈獸,竟想著自己取名?」
鳳荀帶了點笑意:「靈獸認主需要交換名字本就是謬論。」
張少陵一怔:這麼說,小蛋竟沒有認主?他的眉宇間頓時掠過一抹陰霾:「你沒認我為主?你還不是我的靈獸?」
魔尊的變態佔有慾又發作了。鳳荀淡定道:「我不會認主,也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所有物。我是你的……呃……」他卡殼了,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說出「死敵」兩個字,於是轉了個彎:「……朋友。」
張少陵的臉色陰晴不定。對他來說,他一直以來視為所有物的東西竟突然跳出來告訴他,其實它一直都不是他的,一定很難以接受。但鳳荀必須扭轉他的觀念,也必須把自己和他放在一個平等的位置上——他沒有那個興趣做少年魔尊的寵物。
過了許久,張少陵才緩慢開口,聲音冷得可怕:「朋友是什麼?」
鳳荀愕然——少年魔尊竟從未有過朋友?想想他在進青雲派之前的處境,再想想他進青雲派之後的處境,鳳荀不得不承認他似乎沒有擁有朋友的機會。於是他表情嚴肅起來——他前世教導自己門下弟子的時候就是這麼個表情。
「朋友會在危難的時候救你於水火之中,肝膽相照,榮辱與共,是最信任的人。」他停了一停,「你和魏珏不是朋友?」
張少陵冷笑一聲:「我們只是師兄弟而已,我不需要朋友那種不靠譜的東西。」他停了一停:「你剛才說朋友最值得信任,那麼是不是也有背叛?既然如此,朋友有什麼用?只有自己的東西用著才會安心。」
鳳荀終於明白少年魔尊的變態佔有慾是哪來的了:他不相信任何人,只信服從於自己、被自己控制住的「東西」,所以他才會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他的東西。
鳳荀要收回自己剛剛見到張少陵時的想法:什麼根正苗紅的好青年,這娃明明已經長成了一棵歪脖子樹!
鳳荀咂咂嘴,張少陵已經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頭上,輕輕摩挲著他頭上的鳳翎:「改日我會去問師父如何讓鳳凰認主,總之,你是我的東西……別人休想碰一下!」
最後幾個字他表情冷漠,聲音帶著一股不易察覺的冷酷。鳳荀垂下目光,忍不住嗤笑。
張少陵手指的動作停住了:「你笑什麼?」
「你不必去問柳雲鶴,因為認主儀式的法訣和法陣我就知道。」鳳荀不緊不慢地說道,「可我明確地告訴你,那些對我沒用。」
小鳳凰歪著頭,眼裡帶著從容的笑意和篤定——認主儀式和法訣生效於魂魄,他的魂魄是鳳荀,怎麼可能對他有用?張少陵盯著他,他卻全然沒有畏懼的神態。少頃,張少陵薄唇輕啟:「你不是一隻鳳凰,你是一個人。」
小鳳凰的眼裡掠過一抹狡黠:「不,我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鳳凰。」
其實這話只對了一半,畢竟他「曾經」是個人。
張少陵又一言不發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眯起眼:「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一隻不會認主的靈獸……你必須得認主。」
鳳荀挑起眉:「若我說不呢?」
張少陵冷冷道:「別讓我後悔把你孵化出來。」
這話說得實在傷人,鳳荀竟愣了一下。許是習慣了前世成年魔尊時不時的溫和,他有點不習慣這個少年魔尊的冷酷。然而他很快反應過來,心底驟然湧上一絲怒火——他前世堂堂玄霄仙尊,何時被人這樣輕慢過?
「我絕不認主。」鳳荀越是生氣,語氣就越是冷靜,「我本想報答你助我孵化之恩。先前……」他停頓一下,想起南禺山中張少陵奮不顧身的救護,居然湧上一絲傷感,讓他一時間哽住。
沒想到,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就變得這樣脆弱了。可笑……他不該對前世的死對頭心軟!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殺他,哪怕他現在弱得連前世的十分之一都沒有,他一樣可以抽干張少陵的靈力,也不至於被困蛋內這麼久!
鳳荀停了一停,語氣中流露出一絲嘲諷:「可笑我心軟……」懷念著前世那個雖與他作對卻也曾與他並肩的死敵……他們終究不是同一人。
他不屑再解釋什麼,張開翅膀,忍著翅膀上的抽痛便要飛出窗外,張少陵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尾羽,臉色陰晴不定。鳳荀回手就是一個火球當面砸來,張少陵抬手擋下,露出手腕那道已經凝固卻依然猙獰的傷口,鳳荀一怔,第二個法術說什麼也發不出來了。他只能恨恨道:「放開我!」
「小蛋!」張少陵皺起眉,「……你已經交換了名字,是我的靈獸,你去哪兒?」
鳳荀簡直要被他的喜怒無常給氣笑了:「我說過,交換名字只是謬論——」
「你不準走!」
「是你要趕我走!」
「是我說錯話了。」張少陵盯住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別走。」
鳳荀驚呆了,一時間忘了掙扎,被張少陵一把從空中拽下,抱進懷裡。鳳荀被他捂在胸前,兩隻翅膀撲騰了兩下,奈何他只是一隻巴掌大的小鳥,那點力氣根本不夠看。
「……你很厲害,是不是?」張少陵從鳳荀的隻言片語之間察覺到了他曾經的強大。他的語氣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低沉,「……抱歉,是我說錯話了,小蛋。」
他的聲音從胸腔里震動出來,鳳荀心底一沉——張少陵給他的感覺,好像別有所圖。他看不透少年魔尊的心思,反而不如成年魔尊那般明透。
鳳荀沉下心神,口氣卻聽不出異樣:「……毫無誠意。」
張少陵看了看他的小鳳凰:「那?」
「我餓了。」鳳荀毫不客氣。
張少陵皺眉:「你吃什麼?」
鳳荀哼了一聲:「我怎麼知道?我是第一次做鳳凰。」
張少陵摸了摸它的小腦袋:「……無妨,我們去藏書閣查一查。」
他是認真的。
葉灼光皺起眉。他從前只是妒恨張少陵得師父重視,可現在他卻真切地感到一絲危險——張少陵真的會下手殺了他。這個少年從來不知規矩為何物,也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束縛住他。這麼近的距離,幾乎能夠一擊斃命。
來日方長,他會慢慢和張少陵算這筆賬。這麼危險的人物若是留在青雲派,留在師父身邊,未來會禍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