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此為防盜章竭力睜開眼睛,視線里卻只有一片模糊的紅色。
他感覺有血順著頭頂往下流過,鼻翼間嗅見的不只是血腥味,還有更重的混合著餿臭的酒味。
眨了眨眼,入目的是狹窄破舊的房屋,雜亂的傢具,地板上還有亂丟的衣物鞋子。
這是,這好像是他那個好姨媽的家。
五感漸漸回歸身體,不遠處那個震天響的呼嚕聲也就越發明顯了。
那是他的姨夫。
林七生皺起眉頭,自己這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嗎?還是迷迷糊糊間做的夢?
身周散落著碎酒瓶子,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自己這頭上的傷口,應該就是姨夫用這個酒瓶子砸的。
他頓了頓,接著便面無表情的抬起自己的兩手,毫不猶豫地對著那碎玻璃最多的地方按了下去。
瞬間鮮血便浸透了這一塊白瓷磚。
很好,很疼。
那麼他這大概就像死前看過的那些小說劇本里說的似的,重生了吧?
看了看不遠處那個鼾聲如雷睡的正香的姨夫,雖然他很想拿刀捅進那人的心臟,但是,不行的,多麼幸運才會有重來的這一生。
這輩子,他想對自己好一點,讓自己過的好一點。
林七生撐起身子,一寸寸爬到門口,艱難地抬高手臂擰開門。
身後隨著他的行過,留下了一個個的血手印,間雜著從頭上流下的,斑駁的血漬。
記不清具體是哪一天的哪個時間了。
如果沒有碰見人的話,林七生甚至是想就這樣爬到大街上去的。
他不怕疼,上一世早就疼的麻木了。
無所謂的,只要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便好。
「哇!媽媽!」
很幸運的,他才剛剛爬出門口,對門那個拿著皮球準備去樓下玩耍的熊孩子就看見了。
小孩兒被他嚇的夠嗆,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那一嗓子出來,整個樓里都能聽得見。
「怎麼了怎麼了?」
孩子的親媽急急地跑了出來,顧不得別的就抱起自己的孩子心肝寶貝兒的叫著安慰。
什麼東西?
身形臃腫的中年婦女感覺自己的褲子被拉住,低頭望去,瞬間就尖叫起來。
「啊啊啊!鬼啊救命!」
對著那個滿臉血地爬在地面上的人形生物,女人下意識的往後一跳就躲開了。
這個時候出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其中就有一個認出林七生的。
林七生轉向那人,動了動嘴唇,感覺自己現在說話的話,別人可能也聽不清,就重新向著那個人爬了過去。
「哎!你別動別動!怎麼回事兒啊這孩子!」
住在樓下的王老太太狀趕忙攔住林七生,見他滿身的血和玻璃渣子,又不敢碰他,只得不斷的發問。
林七生趁著老人說話間隙時,顫顫巍巍的拉住她的手,似是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那般緊緊抓住,眸中含淚,惶然而急迫地說道:「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不管別人怎麼問,林七生只是不斷地重複著這幾個字,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
破舊的老樓隔音效果並不好,因此住在林七生周圍的人家都知道他們那一家子的齷蹉事兒,此時一看林七生的樣子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了。
這小可憐又被打了吧?
哎喲,這次打的可夠嚴重的啊!
老薑下手可真狠!別是打壞了吧?
林七生強自撐著,在聽見急救車響的時候,才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七生是被吵醒的,他眯著眼不耐地睜開,卻是迎上了一隻肥厚的大手。
「啪」的一聲脆響,林七生被打得偏過了頭。
「你個小野種敗家玩意兒!不就是被打了幾下嗎?上什麼醫院?醫藥費不是錢哪?這次老娘可不會再慣著你了!」
尖銳的女聲不斷地罵罵咧咧。
林七生抬起頭,目光越過那女人,望向後面的醫生護士們,淚水刷的一下涌了上來,通紅著眼抖著身子可憐巴巴地說道:「能不能,能幫我報下警?我好害怕,我不想被打死……」
女聲戛然而止,之後更加刺耳。
「報警?你還想報警?你個小雜種還沒有良心了?是誰把你養這麼大的?你吃我家喝我家的打你幾下怎麼了?反正又不會死人……」
女人還想要衝過來,卻是被叫來的保安給拉住了。
「這位女士,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就是,患者腿都差點被你們給打殘了。」
「你們這樣做是要負刑事責任的。「
「哪有這樣的親人啊?你們是仇人吧?」
……
凡事就怕對比,在可憐兮兮的少年襯托下,身材壯碩臉色猙獰的中年婦女更顯得惡毒可怖。
病房內外一片雜亂,不少病人也被吸引過來了,紛紛站在外面指指點點地議論著。
林七生不是第一次進這家醫院了,每次被送進來都是一副快斷氣的模樣,幾次過後,他的情況就被眾人摸清了。
一個父母雙亡,寄居在姨媽家的小可憐。
林七生安靜地窩在病床上,低著頭的臉上儘是一片漠然。
他從前最怕別人看見他狼狽的模樣,最討厭別人對他的憐憫之心。
他很要面子很要強,他覺得默默努力總會有收穫,世界還是充滿了光明的,生活在未來的某一天總會給予他慈悲。
可是其實,他不過是一個從來都不敢反抗的懦夫膽小鬼罷了。
林七生攥緊了拳頭,突然開口道:「姨媽,我不用你出錢,用我媽媽留給我的遺產好了,一百多萬應該夠付醫藥費的了吧?」
喧囂聲戛然而止,林惜雲一臉不敢置信地瞪著林七生,聲音尖銳的破了音。
「你說什麼?你還敢跟我提遺產?我養你……」
「姨媽。」
林七生打斷了她的話,那雙漆黑如墨般的眸子森冷陰沉,林惜雲下意識地閉了嘴。
「除了這些,還有省城市中心那套一百多平地房子,被我媽媽您的姐姐,當作我的撫養費贈給了您,這些年下來,光是收下來的房租,就足夠在我們這座小縣城買間大戶型的房子了吧。「
說到這裡,林七生慘白著一張小臉,眼中含淚神色凄惶。
「我不說,不代表我什麼都不懂。姨媽,您還想要我怎樣呢?非要逼我去死您才會滿足嗎?我是您的親外甥,您是我的親人啊!我,活著真是太苦了,拳腳落在身上真的很疼,我真的是沒有辦法再忍下去了,我,我還是去地底下找我媽媽吧!「
林七生說著,突然跳下床,一瘸一拐地蹦到窗前,拉開窗戶就探出了身子。
方才被他這一番話給驚住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奔到窗前緊緊地拉住了林七生。
本該再劇烈反抗一下的,可是現在的林七生卻突然沒了演戲的興緻。
只因探出頭去的那一瞬間,他對上了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眸子。
孤冷而淡然,仿若世間的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裡。
秦先生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秦先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過去的種種在眼前一幕幕流轉而過,烈火灼燒的痛苦也抵不過心頭的疼。
林七生捂住心口,眼前陣陣發黑,突然大叫一聲就暈了過去。
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見到他?難道重生地這一次也要和他們糾纏不休嗎?
病房內一片喧嚷,醫院樓下卻是安靜的有些異常。
身材高大氣勢迫人地男人收回視線,略有些僵硬的開口道:「你看見了吧?」
阮德澤推了推眼鏡,躬身回復道:「是的,先生,那人很像十幾歲時的戚少。」
「不,他連修然的頭髮絲都比不上。」
秦明煦的面色一片冷硬。
「抱歉,先生,是我說錯話了。」
阮德澤九十度大鞠躬,語氣誠懇的承認錯誤。
他實在是太清楚那位戚少在秦先生心目中的地位了,他可不想因此而讓秦先生對自己不滿。
空氣凝滯起來,汗水漸漸爬滿了阮德澤的臉頰。
突然的手機鈴聲響起。
秦明煦低頭,拿出手機來接聽。
尚未說話那頭就傳來不滿的大叫聲。
「喂喂喂!我說小明啊你怎麼還沒到呢?還想不想要我給你的驚喜了?「
「呵。「
秦明煦冷笑一聲,那頭喋喋不休的聲音頓時變低變小變弱了起來。
「說真的呢,我跟你說,這一次真的是個特別大~的驚喜,你不來真的會後悔的我跟你講。」
邵英家站在302號病房外,一邊興緻勃勃地看著病房內的女人坐在地上撒潑一邊打著電話。
他也真是沒想到,居然會因為這次意外事故發現這麼個酷似戚修然的人。
而且,這個小東西貌似還挺凄慘的呢。
得到想要的答案,阮德澤滿意地離開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辦這種事情,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此時此刻的他,是並沒有把林七生當一回事的。
林七生為即將見到秦明煦而感到緊張,可是事實上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秦明煦都沒有出現在他眼前。
就連那些糟心的親戚們也沒有出現過,林七生猜是秦明煦的手筆。
他每天就看看電視,刷刷論壇,倒是難得平靜。
直到他病癒之日,阮德澤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林七生想,如此看來他在秦先生那裡還是有了點印象的,要不然也不會是阮德澤過來。
「林先生,秦先生派我過來接您回去。」
林七生點頭,並沒有過多詢問,倒是引得阮德澤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這個少年都不會好奇的嗎?
秦先生晾了他這麼久,他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阮德澤為林七生拉開車門。
「謝謝。」
林七生臉色平靜,一點都沒有初次坐上豪車應有的局促興奮緊張之類的情緒。
直到坐上飛往B市的飛機,林七生的面色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秦家的老宅在B市,龍庭集團的總部也在B市。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意外事故,林七生也根本就不可能會在L市這個小縣城見到秦明煦。
其實林七生內心裡遠沒有阮德澤想的那樣平靜。
站在熟悉的別墅前,他心裡頭真是感慨萬千。
命運的齒輪還是繞了回來,他終究是住進了上一世住過的房子里。
「今晚秦先生會過來。」
進了別墅后,阮德澤見林七生依舊是一副不驕不躁又毫無好奇心的模樣,首先開口道。
「哦。」
林七生應聲,也不用別人招呼,熟練地窩進了沙發里。
緊張了那麼多天,現在再聽到秦先生要過來的消息,他反倒是淡定了。
阮德澤靜默了瞬,又拿出了一個iPad放到了林七生面前的桌子上。
「這裡面是你需要學習的內容。」
他臉不紅氣不喘地點開屏幕,為林七生演示了下裡面的教育片應該如何播放。
嗯嗯啊啊的聲音瞬間響起,別墅內的氣氛瞬間尷尬了。
阮德澤一臉平靜地點了暫停。
「好好學習這些,對你和秦先生都有好處。」
林七生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應了,好在阮德澤也沒非要他回答什麼。
他又拉開了桌子下的柜子,裡面滿滿的套子和潤滑液,各種類型的都有。
「這些,別墅內的所有柜子抽屜里都有,便於你隨時滿足秦先生。」
林七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
從前為了靠近秦先生,他什麼事情都願意做。
那個時候他滿腦子只有秦先生,被盲目的愛情所蒙蔽,竟然沒有覺得,原來這些事情,其實是充滿了侮辱性的。
阮德澤的每一句話,好像都化成了巴掌,啪啪啪地扇在他臉上。
「清洗工具在浴室的儲物箱里,你應該隨時保持身體的清潔。」
阮德澤推了推眼鏡,看了眼林七生難看的臉色,緩和了下語氣。
現在的這個少年總算是有一副正常人會有的模樣了。
「如果我說的話傷害到了你,那麼我道歉。」
嘴上說著道歉的話,阮德澤的臉色卻是依舊未變。
林七生輕笑了聲。
「說完了?」
這位阮特助果然和上輩子一樣的勢利。
他對人的恭謹程度,只在於那人在秦先生心目中的地位高低。
「如果你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聯繫我。」
他說著,雙手奉上了自己的名片。
「放那吧。」
林七生指了指桌子。
這一世他沒那麼多妄想,也就不需要去在意秦先生身邊人的態度。
阮德澤並沒有因為林七生的行為而不滿,他道了再見后,面色如常地離開。
偌大的別墅只剩下林七生一人,他一邊脫著衣服,一邊走進了浴室。
雖然住的是高級病房,衛生條件之類的都挺好。
可總歸是從醫院回來的,不好好洗一洗他總覺得不幹凈。
淋浴過後,林七生倚靠在浴缸里,熟練地打開了按摩開關,又給自己倒了紅酒,選了部經典電影播放,就那樣悠閑自在地享受起來。
漫無目的的時間總是過的很慢。
一部電影結束,林七生系著浴巾吹乾頭髮,眼角餘光掃到儲物箱,毫不停留地走向衣帽間。
算了吧。
這一次他可並沒有那麼心甘情願地想要爬上秦先生的床,他真是巴不得那人早日厭棄了自己呢。
衣帽間里全部都是白色的衣物。
白色,是那個人喜歡的顏色。
林七生手指劃過那片白色,自嘲般地笑了下。
上一世的時候看見這些衣物他還被嚇了一跳,哪有人只穿白色衣服的呢?難不成秦先生是有很嚴重的潔癖嗎?
於是他為了討好他,也就只穿白色衣服,雖然生活貧苦過的他並不喜歡也很難適應一點也不耐髒的白色。
後來在他知道秦先生為何喜歡白色時,氣得再也不肯穿白色了。
當時秦先生沒說什麼,可在那之後林七生卻是再也接觸不到秦先生了。
電話打不通,信息發不出去,人更是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他崩潰了,他妥協了,他也學乖了。
那並不是一個多麼愉快的過程。
林七生平靜地穿上一身白色家居服,這一次他自一開始就不會再去犯賤了。
秦明煦處理完公務的時候,已是半夜了。
「秦先生,今晚還去皇府別墅嗎?」
阮德澤坐在副駕駛位上,一邊翻看著工作記錄,一邊小心詢問正在車後座閉目養神的秦明煦。
要不是他提起這茬,秦明煦差一點就忘記還有人在等著自己呢。
他想起那個面色蒼白的少年,心頭忍不住就是一動。
「嗯。」
他淡淡地應了聲,一絲絲期待的情緒不自覺地蔓延開來。
都這麼晚了,少年大概已經等急了吧?
懷著這種莫名的情緒,秦明煦回到了漆黑一片的別墅內,他的臉色也不由黑了起來。
安安靜靜的別墅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人一樣。
他舉步走向卧室,在感覺到身後追隨著的腳步后,頓了下。
「你先回去吧。」
「是。」
阮德澤恭聲應下,望著秦明煦的背影擦了擦冷汗,悄無聲息地退出。
這少年,可比他想象的還要膽大啊!
秦明煦打開卧室大燈的時候,一眼就掃見了蜷縮在床中央的少年。
紅撲撲的小臉縮在鬆軟的被子里,閉著眼睡的安詳。
他急躁的腳步也是轉慢。
「修然。」
秦明煦輕輕念了一聲,情不自禁地走到床邊,炙熱的手掌小心地摩挲著少年的臉頰。
「修然。」
他又念了一聲,低下頭去,似著了魔那般,忍不住吻向少年微微嘟起的唇瓣。
熟悉的伴隨著煙草氣息的吻,還有男人那充滿了侵略性的強大氣息。
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林七生緩緩睜開眼。
秦先生。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習慣性地啟唇迎接男人的侵入。
可是秦明煦卻是一下子清醒了。
不是,不是修然。
他陡然推開少年,略有些狼狽地重新站直身體。
林七生被那狠狠地一推偏過頭去,腦袋也清醒過來。
是秦先生,卻又不是那個秦先生。
「秦先生,您回來了?」
少年清澈的眸子只是掃了眼渾身被低氣壓籠罩著的秦明煦,就低下頭去不敢再去看了。
這個角度,又變得相像了。
「嗯。」
秦明煦應了聲,眼神複雜。
轉而想到少年方才的表現,冷冷地開口道:「你接過很多次吻?」
林七生想了下,嗯,是很多次沒錯,可那也只是和你罷了。
為了不叫秦先生不高興,他甚至在拍戲時都沒有和哪個演員過於親近過,哪怕只是戲中的角色。
「沒有。」
他乖巧回道,不想徒惹是非。
「呵。」
秦明煦嗤笑了下,突然聯想到邵英家說過的話,又想著少年方才的猶豫。
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
他不由皺起了眉。
明明長著一張和修然相似的臉,卻如此愛說謊又不知自重,頓時就叫他沒了興緻。
秦明煦有些氣悶地轉身離開,留下一臉懵逼的林七生。
咦?怎麼了?這是不準備睡我了嗎?
他打了個哈欠,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下,凌晨一點整,唔,管他呢,還是繼續睡覺吧。
於是秦明煦洗完澡走進卧室的時候,就又看見了睡的正香的少年。
他不說話也不睜開眼睛的時候,像極了自己記憶中的那個人。
原本還有些生氣的秦明煦,臉色緩和下來,盯著少年的臉看了一會兒,最終掀開被子躺了進去,長臂一撈便將少年抱在懷中。
「晚安,修然。」
他溫聲說著,滿足地謂嘆一聲。
而後,便是越來越多的雨滴傾瀉而下。
林七生茫然抬頭,只看得到街上的行人裹緊衣服,微微佝僂著身子在大雨中快速奔跑起來。
他們要跑去哪裡呢?
是家吧?
那家裡面呢?
是不是有親人愛人在等待著他們的歸來呢?
「七七!」
正胡思亂想著,就依稀聽見有人在叫著自己的名字。
很好聽的聲音,有點像是……
「凱哥?」
林七生仰頭望著正將黑傘撐在自己頭頂上的段元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