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 我不想當個廢人

她苦笑，渾身的氣息就像眼神一般暗淡。「如果治不好呢？」

「會治好的，一定會！」這是他對她的承諾，也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他不能讓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永遠活在黑暗之中。

哪怕把自己的眼睛捐給她，他也一定要讓她康復。

「如果治不好……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又怎麼照顧你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不許你這樣說！你為我承擔了太多，應該由我照顧你！」

「你又能照顧我多久呢？瞎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負擔……總有一天你會厭倦我，我不想我們的關係以那麼醜惡的方式結束。與其這樣，不如現在就分手……反正我們還沒有正式舉辦婚禮……」

「不可以！你已經是我的新娘，這輩子都是，我絕對不會放手！」她的語氣讓莫少凌很恐懼，不顧一切地抱住她，緊緊抱住，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身體里，不讓她離開。

「我愛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一樣愛你！如果你失明了，我就是你的眼睛，是你的拐杖，你把一切交給我就好！」

「可我不想拖累你，你明不明白？我不想小恆有一個失明的母親！我不要成為你們的拖油瓶！」她的嗓子已經喊得嘶啞，默默垂下淚來。

失明的感覺真的很恐怖很不安，她很害怕，渴望抓住每一份溫暖。但她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耽誤了他們。

如她所言，他現在愛她，自然願意照顧她。可那能持續多久呢？

他是高高在上的總裁，而她只是個一無是處的盲女，根本配不上他！

總有一天，他會忍受不了她古怪的脾氣，忍受不了每天照顧她，被她綁住。會想要逃離她，尋找更合適的女人，比如歐怡雪。

如果那是註定的結局，不如讓一切錯誤停止在原點。

離開他，才是她最好的選擇，也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你不是我們的拖油瓶，你是我全部的愛！」莫少凌捧起那張因自卑和脆弱不斷低下去的臉，心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好嗎？你一定會康復的！我向你發誓。只要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戰勝一切困難！」

「可這種事情……不是相信就能改變一切的……」喬斯淚流滿面，疲憊地依入他懷裡，用盡最大力氣抱住他。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怕自己變成個廢人，只會連累你們……怕你嫌棄我，後悔今天的選擇……」

「不會！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你已經是我莫少凌的妻子，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不會改變。我會永遠像現在這麼愛你，疼惜你！」

「把一切交給我，讓我照顧你，好不好？斯斯，我求你……不要推開我……」

她的擔憂，她的膽怯，他都明白。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心，他有信心會自己的愛足以戰勝一切，他會永遠這麼愛她！

他要的，只是她的信任，給他照顧她的機會！

……

對於喬斯而言，白天和黑夜已經沒有區別。

她每天抱著膝蓋蜷縮在床頭，空洞地望著前方。有時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就像一潭死水一樣。她日益消瘦下去，就像一個被魔鬼抽離了靈魂的破碎娃娃，毫無生氣。

每當看到她這個樣子，莫少凌都會很心疼，但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他不想提及眼睛的事情。

他知道，以她現在的狀況，無論他說什麼，都但沒有用，真正能幫到她的只有她自己。只有她的心能告訴她，她該如何做。

如果她連自己都不願相信自己，沒有人能幫她走出這個困境。

每每走進病房，莫少凌的心事都會很沉重。但他很快打起笑容，輕鬆地詢問她的情況，即使多半得不到回應。

「斯斯，我買了粥回來，是不是很香？」莫少凌提著盒子在她鼻子前揚了揚。「猜猜是什麼粥？」

喬斯的眼睛終於起了一絲波瀾，卻是自嘲地笑了聲。「喝什麼有區別嗎？反正我只是個瞎子！」

「不許你這麼自暴自棄。」莫少凌勾了下她的鼻子，「只要你相信，事情就一定會有轉機，很快你的眼睛就會恢復！」

「是嗎？」她搖搖頭，發出一聲嘆息。「那為什麼你絕口不提檢查的結果？連那些國外的名醫都說我的眼睛沒治了，是嗎？」

「當然不是！他們還在商量對策！血塊壓住了你的眼部神經，如果貿然動手術，很可能會有危險，所以他們在尋求最佳解決方案，很快就會有結果！」

「你正好用這段時間好好調理身子，儲存足夠的體力做手術，那就一定會成功！」

「成功……呵，有可能嗎？我已經把自己當個瞎子了！」

「你怎麼能輕易放棄？我認識的喬斯是最堅強樂觀的天使，絕對不會輕易認輸的！」

「天使？」喬斯忽然怒了，情緒難以自控，指著自己的眼睛控訴。

「他們就是這麼對待天使的嗎？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把我變成一個瞎子？我不配見到光明嗎？我再堅強樂觀又有什麼用，只是個沒用的瞎子罷了！」

「這不是懲罰，這只是上帝對你的考驗，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可在我看來……永遠都沒有結束的那一天……」

「別想這麼多了！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你肚子里的孩子著想！你忍心讓他受苦嗎？」

喬斯的背脊猛地顫了顫，這才想起自己肚子還有一個生命，不由替他心疼。

他已經跟著她受了很多罪，為什麼要讓他一出生就面對一個雙目失明的母親？這太殘忍了！

她不想他日後變成別人的笑話！

她甚至可以想象幾年之後，一群孩子追在他後面笑他媽是個瞎子。

而她是這一切罪孽的罪魁禍首。

「你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吃過飯了，孩子也會受不了的。吃一點，好嗎？」

喬斯緩緩坐直身體，伸出手去。

「我喂你！」

「不用！我不想當個廢人！」喬斯摸索著碰到了碗。

「小心，還很燙！」

她急於證明自己的不是個廢人，動作太過迫切，沒等莫少凌把碗放好就奪了過來，一不小心打翻了碗。她聽到莫少凌悶哼了一聲，慌忙問：「怎麼了？燙傷了嗎？有沒有怎麼樣？」

莫少凌手背上已經腫起了一大片水泡，但他忙說沒事，把碗放回桌子上。

「這麼燙，怎麼可能沒事？你的手呢？手在哪裡？」

「真的沒事！」

「讓我摸摸你的手……」她碰到他的手，忙拉過來，清楚地摸到一大片水泡，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對不起！我真的很沒用……對不起！」

「傻丫頭！我們間需要說對不起嗎？我什麼都不求，只要你好好的，就夠了！」莫少凌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不要哭……我沒有怪你！」

「求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不然……我會捨不得離開你……」

越是愛，越是依賴。她害怕最後她無法硬起心腸，等到以後，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

她連一隻碗都拿不好，還能為他做什麼？她最害怕成為他的負累。

「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我們既然能成為夫妻，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不存在誰是誰的負擔。不要再因為眼睛的事抗拒我，好不好？我們之前經歷過那麼多難關都過來了，這次也一定可以！」

「我最怕的，是連你自己都失去信心！如果你愛我，就請你和我一起努力，不要再退縮了！」

他的一番勸說，終於讓喬斯點頭。她擦乾眼淚，露出了這麼久以來地一個笑容。「好，我答應你，不會再退縮……我們一起努力！」

即使最後失敗了，她也不後悔今天的決定。

數日後，莫少凌將喬斯接回了別墅。

一切都是老樣子，除了，房子里不再有喬斯活躍的身影。

很多時候，她都是靜靜坐在床邊曬太陽，小恆像個天使一樣在她身邊跑來跑去，逗她笑，絕口不提眼睛的事情。

家裡的每一個傭人，也都有意避忌，假裝她還和從前一樣。

但喬斯心裡清楚，他們是太顧及她的感受，心裡多少是有些憐憫的吧！

憐憫很多時候無疑是一種殘忍的感情，喬斯知道他們關心她，可她希望他們能把她當成一個正常人，而非處處小心翼翼，這樣對她更是一種傷害。

她不想在他們看來她是一個殘疾人，一個弱勢體。

這樣，她會想將自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裝聾作啞，躲在自己的世界不讓任何人真正走進她心裡。對外界人的看法不去想不去聽不去看，也不會那麼難受。

她每天還是那樣微笑，假裝很開心，但都是為了不讓莫少凌擔心。她不希望給他帶來太重負擔，讓他工作時還要分心照顧他。

那樣，他很快就會感到疲倦的。

她不知道以她現在的狀況，他們還能在一起多久。

多一天是一天吧……

至少在離開時，能留有一些美好的回憶，不至於整個世界都崩塌，無法活下去。

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她安然微笑。「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