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往事隨風

我和懷採薇的交集，要從很久以前說起。

我是孤兒，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外公外婆將我撫養長大，家裡窮，六歲的時候還沒上學。

那時候，李長歌已經是大明星了，紅透半邊天，他有一個慈善項目，剛好到我們家鄉，資助名額有限，原本沒我的份，不過我不甘心，所以在他來學校探望學生的時候跑了進去。

他很……怎麼說呢？別人都說他很高傲，但我覺得不，因為在我衝到他面前，險些撞倒他時，他並沒有生氣，而是順手將我抱起，問我叫什麼名字。

我就這樣和李長歌結緣了，我本家姓李，父母去世早，沒來得及取名，只是叫我李女子，李長歌知道后將我舉起來，神采飛揚地說：「我給你個名字，就叫李尚！這是我給我妹妹準備的名字，可惜我沒有妹妹，就給你用吧。」

因為這個名字，我成了李長歌的乾妹妹，他資助我上學，承擔了我所有生活費用，他常常叫他的助理給我送很多衣服和營養品，他說女孩子就應該漂漂亮亮的。

我不懂這些意味著什麼，我喜歡這個從天而降的哥哥，所以逢人就說：「我哥哥是李長歌！」

當然，不會有人相信，因為儘管他對我很好，但他並沒有帶我走，而是將我留在家鄉，在家鄉上學、長大。

在無數次被質疑嘲笑后，我埋怨他，生他的氣，在他來看我的時候，我躲在屋裡不肯見他，他咯咯兒笑，在門外說：「小尚兒在生氣呢，這臭脾氣像我！」

然後，懷採薇就一腳踹開了門。

她真漂亮，長長的頭髮垂在肩頭，剪裁得體的蝴蝶蘭裙，一雙粉色高跟鞋，吹彈可破的肌膚，嬌艷欲滴的紅唇，戴著一副超大墨鏡，遮住了本來就只有巴掌大的臉。

她嚼著泡泡糖，拉下墨鏡，上下看了我幾眼，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回頭沖靠在門上的哥哥說：「真的是義妹？確定不是你的私生女嗎？」

哥哥吃吃地笑，走過來摟住她纖細的腰，親著她的耳垂說：「當然是妹妹，就算有女兒，也是和你生的，怎麼能是私生女呢？」

懷採薇紅了臉，抬起肘子撞一下哥哥，嬌嗔道：「當著小孩子的面也沒個正經。」

哥哥笑著，完全不理會尚且年幼的我，自顧自地埋頭在懷採薇鎖骨間撒嬌。

我當時六歲，對男女之事有著朦朧的羞恥心，眼看著我最喜歡的哥哥跟別的女人那般親近，我既生氣又害羞，不敢看他們，又忍不住偷看。

懷採薇制止了哥哥的肆意妄為，摘下墨鏡，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坐到我身邊，看了許久，笑著對哥哥說：「跟你長得這麼像，簡直就是Q版的你，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你女兒呢。」

哥哥過來哄我，將我抱在膝上，說：「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也很驚訝，還以為她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呢。」

我瞪著眼睛看著懷採薇，氣呼呼地問：「你是誰？」

她捏捏我的臉蛋，說：「我是懷採薇。」

我問：「懷採薇是誰？」

她噗嗤一笑，哥哥立馬命令我：「叫姐姐！」

我撇嘴：「為什麼？」

哥哥就很寵溺地看著她，那樣溫柔的目光，只在看著她的時候，對我都沒有過，他說：「因為她是我老婆。」

我那時候哭了好久，我要嫁的哥哥，怎麼就成了別人的老公？後來長大些，知道了他們並沒有結婚，我又燃起了一丁點兒希望，夢想著能嫁給全世界最好的李長歌。

我和懷採薇，從一開始就是敵對的立場，這種一廂情願的敵對持續了很多年，一直到我高中的時候，我仍舊對她懷有一絲敵意，儘管她對我很好，但我總是疏遠她，也不承認她這個嫂子。

高考那年，我犯了一個錯，為了虛榮心，暴露了身份，那是我第一次面對媒體，他們說我很漂亮，像哥哥，我沾沾自喜，以為可以像懷採薇一樣成為大明星，然後做哥哥的妻子。

現實永遠是殘酷的，我忽然成了哥哥的私生女，謠言四起，哥哥一向張揚率真，得罪了不少人，我成了他們攻擊哥哥的突破口，懷採薇是哥哥一生摯愛，自然被牽連進去，事情越鬧越大。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卑微弱小，被利用，傷害著自己最在意的人，百口莫辯。

懷採薇終究不是普通女人，她是李長歌所愛之人，聰慧美麗，有勇有謀，她一頓操作，一紙律師函告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媒體和媒體人，霸道地叫所有人閉上了閑碎的嘴，她帶我出席記者會的時候，眼睛里藏著刀子，烈火淬鍊，她面對媒體時冷艷決絕，一字一句，簡單而深刻。

「我做演員這麼多年，大家都熟悉了，應該知道我懷採薇是個錙銖必較的人，特別是和李長歌有關的。我對這個圈子的了解，遠比大多數只會捕風捉影的造謠者要多得多，我奉勸一些人，不要在我面前裝資深，更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

記者詰問她：「你和李長歌在一起這麼久了，為什麼遲遲不結婚？有人爆料他出道前就已結婚生子，你只是個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這是真的嗎？網友說這個小女孩根本不是義妹，而是他女兒，誰會隨便認一個鄉下女孩當妹妹還撫養這麼多年，你怎麼看？李長歌為什麼不出席記者會？是心虛嗎？」

她笑了一下，流露出危險的氣息：「我聽說一個人的心是什麼樣的，看到的事就是什麼樣的。李長歌做的公益、撫養的小孩還少嗎？難不成個個都是他子女？要這麼說，也別叫他什麼國民老公了，改叫國民爸爸算了。」

記者一時語塞，想了想又委婉地問：「那你們會結婚嗎？打算什麼時候結呢？」

她撩一撩秀髮，狡黠地回答：「你猜。」

記者：「我猜不到。」

懷採薇：「這都猜不到，不想跟你說話了，再見！」

懷採薇就這麼不按套路地結束了採訪。我被她最初的強勢震懾，又驚詫於她態度的轉變，懷採薇真是難以捉摸。

我全程幾乎一句話也沒敢說，獃獃地露了個臉，澄清了緋聞，粉碎了謠言就跟她回家了。

懷採薇拉著我到西花園別墅，哥哥還在國外參加活動，房子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拘謹而膽怯，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不敢發出太大聲響。

懷採薇一進門就丟下我進了廚房，直到我坐得脖子都僵了，她才喊我：「小尚兒，過來吃飯！」

懷採薇的廚藝真心不賴，她做的菜最好吃了，比餐廳大廚做的都好吃，但我卻食不知味。

她盯著我，沒有什麼表情，也不說話，我緊張的筷子都不知道怎麼拿了。

吃了好久，菜都涼了，她才伸個懶腰，起身取了一瓶紅酒，倒兩杯，遞給我一杯，我說我不會喝，她豎起眉頭，道：「學。」

我不得不接過酒，學著她的樣子品味，很辛辣，過後又唇齒留香，我莫名喜歡這種感覺。

她問我：「想做明星？」

「嗯？」我反應不及。

「被人們關注、議論，被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圍繞，感覺如何？」

我放下酒杯，羞紅了臉，不敢作聲。

她咯咯兒一笑，說：「你別緊張，我就問問而已，其實我覺得你挺適合做演員，你長得不錯，人也機靈，悟性高，是快好料。」

我喜出望外：「真的？」

她瞄了我一眼，說：「可惜啊，歌哥並不希望你將來幹這一行，太辛苦，他希望你成為畫家、作家、舞蹈家，或者音樂家都可以，只要不用時時刻刻都曝光在人前，像一個穿著皇帝新裝的傀儡就行。」

「可我就想做演員。」我固執己見。

她看了我一會兒，嘆口氣說：「小尚兒，你不懂，哥哥希望你簡簡單單的，這次你也看到了，明星看似光鮮亮麗，實則身不由己，時時刻刻都在算計，如履薄冰，你不怕嗎？」

「我不怕，你們都可以，我也可以。」

她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腦袋，說：「我果然沒看錯你，小丫頭，很有野心，你要是入行，絕對能大紅大紫。」

我期待地問：「你能幫我嗎？」

她堅定地搖頭：「我不會做他不喜歡的事。」

我失望地垂下了頭。

她看我沮喪，又說，「怎麼，沒人幫你你就不行了？」

我猛地抬頭，看到她狡猾的笑容，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