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東皇氏
秦微白不說話了。
和戰神談武道,甚至談劍道其實挺沒意思的。
自己說什麼,他都懂,但他說的,自己不一定懂。
這甚至還不是最難受的。
最難受的,就是他說的自己彷彿是聽懂的,但也僅僅是聽懂了,可卻根本不知道怎麼做。
武道由簡入繁,由繁入簡,不斷反覆,從這一端走到另一端,一次又一次,理念不算延伸,劍氣愈發純粹,最終直達本質。
劍道的本質,就是拔劍。
沒有出劍,也沒有收劍,劍光爆發的那一瞬,要麼你死,要麼我死,不會有第三種結果。
聽起來是聽簡單的,理解起來也不難,難的是如何去做。
劍二十四已經是真正的精華。
簡化后變成三劍更是完美。
這三劍變成一劍,又要去考慮多少東西?
這種不斷的簡化,再簡化,等於是在所有人都知道一加一等於二的時候,戰神已經開始在研究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
而把那三劍簡化為一劍的戰神,已經不是在研究一加一為什麼等於二了,他開始思考一加一等於二到底對不對,甚至已經開始在思考一這個數字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樣一個領域,門外的人看起來是真的無聊,門內的人研究起來卻可以孜孜不倦。
而如今在武道許可權里,有資格研究這個問題的,也只有戰神一個人了,也只能是他,甚至就連同樣掌握了武道權柄的李天瀾,都沒資格研究這個。
這就像
是太昊也掌握了謊言許可權的權柄,但卻一樣沒資格跟李天瀾一起去研究謊言許可權的本質一樣。
他在自己的專屬許可權內走的太遠,遠到了其他人甚至已經看不到背影了。
「等你回歸后,武道許可權,也許就會變成另一種樣子了。」
秦微白搖了搖頭:「不過,這倒是好事。」
至尊可以憑藉權柄去深層次的影響許可權的強弱,只要戰神可以進步,那麼武道許可權,至少是劍道方面,就會一直進步。
「希望東城那邊可以早點出來,這樣的話,好事可以變得更好。」
戰神輕笑了一聲。
有句話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一個被太昊影響著,有了想要改變,想要變強心態的李東城,到底讓他欣賞到了什麼程度。
源頭一劍,戰神計劃了很久,但真正實行起來,不過百年。
從李東城接受他的計劃開始,到他將極限權柄慢慢烙印在李東城身上,再到極限權柄的烙印被囚禁,整個過程,只有百年。
可這百年時光,卻是戰神生命中難得的璀璨時光。
那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心緒。
類似的心緒,會讓他想到羽族時期,他們四個玩命禍害中立陣營的日子。
讓他想到他們最初的相遇,可以放肆的揮霍天賦潛力的過往。
會讓他想到自己還在奇迹之城的時候,娶了玲瓏錦繡的時候。
讓他想到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
這百年的時間是如此的明亮,是烙印在他生命中,
最華麗溫暖的一段歲月。
李東城是李天瀾的兒子。
但他是誰的兒子,其實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這麼一個人,他在那裡,他不是自己血脈的延續,但卻可以作為自己精神意志的延續。
百年時間,承受權柄的烙印,李東城承受了極大的痛苦,但從頭到尾,他其實都沒有任何的不滿。
囚徒權柄作為媒介,八級修羅強行承受極限權柄的烙印,痛苦是必然的。
但實際上,其他人根本就沒有承受這份痛苦的資格。
就算是錦繡琉璃這些殺神都沒這個資格。
戰神自己的兒子,也沒這個資格。
囚徒確實是很重要的媒介。
但如果不是李東城自身的理念和方向和戰神高度一致的話,即便是有囚徒存在,李東城也承受不了極限權柄。
兩個世界。
一次又一次的紀元終結。
武道許可權擴散到諸天萬界,無盡文明,浩瀚星宇。
戰神不斷的尋找著。
他最終遇到了李東城。
李東城也遇到了他。
他不是自己的兒子,不是自己的血脈。
但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戰神在李東城身上,看到的完全是另一個自己。
這是他們師徒兩人各自的幸運。
沒人知道他這百年過得有多麼舒心,同樣也不會有人知道,當李東城真正承受極限權柄烙印的那一刻,戰神的心裡有多麼的感動。
這些心緒,他連李東城都沒有告訴,也註定不會說出來給別人聽,但他對李東城的期待,卻隨
著他進入永恆熔爐后變得越來越強烈。
在戰神看來,掌握著自由權柄的李天瀾,雖然不能說是個純粹湊數的,但至少具體到武道許可權這裡,基本是沒大用的,當至尊級別的戰力合格,可要說開拓武道,他也不指望李天瀾,李天瀾的心思也不在這裡,但他卻真心期待李東城走出永恆熔爐后的光景。
如果說他是武道許可權的現在,那麼在戰神心裡,他的學生,就是武道許可權的未來。
戰神的投影在虛空中微微波動,開始逐漸變得透明。
秦微白安靜的看著這一幕,突然問道:「類似於這種投影,或者說,其他的劍氣分身,你現在還有多少?」
戰神的本體早已隕落。
可至尊的劍氣在各地殘留,理論上是萬古不滅,即便是沒什麼戰鬥力,但戰神在需要的時候,還是能弄出不少類似的投影去跟其他人交流的。
秦微白懶得關心戰神跟其他人交流什麼,她問的,其實是戰神回歸的進程。
至尊的劍氣萬古不滅,但有一種情況,是可以讓那些劍氣消失的。
那就是戰神的真實烙印開始聚合過半,真正開始回歸的時候。
那個時候,戰神的本質還是戰神,但卻會有新的身份。
就像是現在的李天瀾,他的一些投影,在『不久』之前其實也是活躍著的,當然,這個不久,其實已經很漫長了,在戰神界也許是幾萬年前,才時空迴廊甚至是半個紀元之前,可如
果是按照真實之地奇迹之城的時間來算的話,二十多年前,皇曦的投影仍舊會偶爾出現一次,跟大帝或者戰神聊聊天,他們聊了什麼,等到李天瀾徹底回歸后,都會反饋到李天瀾這裡。
可是隨著李天瀾出生,皇曦所有的投影也都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而等到李天瀾的權柄初步開始復甦后,皇曦,也徹底變成了李天瀾。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有謊言許可權的主宰逆轉時空回到過去,回到最初的時代,他們看到的,也只是李天瀾,而不會是皇曦。
他留下來的投影,自然也就不會出現在星空之中。
戰神現在也是這個情況。
本紀元還沒有結束,戰神自然是不可能回歸的,但根據他投影的遺留,秦微白卻可以推算出戰神真實烙印聚合的狀況,繼而推算出戰神在下個紀元回歸的大致時間點。
時間,就是主宰的玩具。
現在這種情況,太昊,或者恢復后的李天瀾,都有能力在未來安排一些事情的。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
戰神搖搖頭,不知道是因為不想被安排還是別的什麼,他沒給出具體的答案,其實即便他想給也不容易,極限權柄的烙印會給他自身權柄造成負擔,有些事情,他自身也不確定,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為了讓李東城出這一劍,他接下來的回歸,即便不如李天瀾這麼麻煩,但絕對也不會太輕鬆。
「回歸節點總是可以推算
一下的。」
秦微白的目光落在了大帝身上。
他是目前最強的命運許可權至尊,完全可以看到戰神的回歸節點,無非是六個真實之地的其中之一,秦微白想知道是哪個。
大帝目光低垂,並沒有去看戰神的投影。
「嗯?」
秦微白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我,沒辦法確定。」
大帝開口道。
「......」
秦微白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基礎操作,你都不會?
「不是真實環境一,就是真實環境六。」
大帝給出了兩個節點。
秦微白沒脾氣了,無奈道:「怎麼回事?」
確定戰神的回歸地點,這對於大帝這種命運至尊來說真的就是基礎操作,就這麼一個基礎操作,都能折騰出兩個選擇,這明顯是不應該的。
真實環境六,就是奇迹之城,如今的朝歌。
朝歌因為有李天瀾和她自己存在,大帝確定不了,很正常。
可那個真實環境一是什麼鬼?
就算是大帝不能確定朝歌的情況,用排除法的話,只要把一排除出去,那一切不就簡單了嗎?
「你們,還能看到真實環境一么?」
大帝突然問道。
戰神:「......」
他是投影,看不了。
秦微白:「......」
她是秩序生物,自然也看不到。
太昊意識到了什麼,目光微動,隔著茫茫星空,注視向某個方向。
很快,他的臉色出現了變化,變得有些古怪。
「怎麼回事?」
秦微白問道。
太昊
看了看自己的師兄,又看了看母親。
「我也看不到。」
他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秦微白:「??????」
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就這麼突兀的出現了。
身為中立陣營的兩個至尊,突然看不到真實環境?
這情況就跟一個整天沉迷電視劇的宅男宅女突然在自己家的客廳里看不到電視機在哪了一樣離譜。
「看不到?」
秦微白的聲音高了一度。
太昊的表情愈發古怪,還有些尷尬和不確定:「我的目光,被收藏了...」
秦微白突然覺得有點心累。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
你可是至尊,不,你可是謊言許可權的至尊。
你的目光被收藏了?
如果這不是自己的兒子,秦微白都懷疑太昊是故意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太昊本身就是謊言許可權的至尊,而且是唯一活躍的,謊言許可權至尊。
換句話說,沒人在收藏這個能力上,去收藏太昊的任何東西。
掌握著謊言權柄力量的世界做不到。
如今沒有恢復到巔峰的李天瀾也做不到,李天瀾甚至很少會有這種意識。
風輕舞就不用說了,差的還很遠。
太昊目前在這個領域完全就是無敵的。
誰能收藏至尊的目光?
秦微白轉頭看向大帝:「你的目光也被收藏了?」
「沒有。」
大帝搖了搖頭:「我的視線,被斬斷了。」
視線被斬斷了,自然就無法看到。
目光被收藏了,自然也無法看到。
秦微白差點被氣笑了,這件事的荒
唐程度,比起源頭一劍都差不了太多了。
「你是說,現在真實之地一,有個在謊言許可權不亞於太昊,武道許可權至少也是高位殺神的東西,同時隔絕了你們的視線?
是謊言許可權的第三權柄有主了,還是武道許可權的第三權柄有主了?」
太昊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因為這個問題對他來說本來就是無解。
他也不知道真實之地一那邊到底有什麼東西,但對方能收藏自己的目光,那至少說明一件事,對方主修的是謊言許可權,且層次不亞於他,或者說,是在那片真實之地內,不亞於他,但這其實沒什麼太大區別。
而現在謊言許可權第三權柄仍舊跟自己的妹妹保持聯繫,屬於一種有聯繫,但卻無法掌控的狀態,第三權柄,到底是殘缺還是隱秘,妹妹目前也沒有徹底下定決心。
可不掌握權柄,層次上就不可能和他一樣。
所以自己的目光是怎麼被收藏的?
這個問題他比秦微白都想知道。
「嗯...」
大帝沉吟了下,慢慢開口道:「謊言許可權,就先不談了,我就先...」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轉頭,看向了戰神。
戰神的投影已經暗淡透明,但他的投影其實還能堅持一段時間,可以交流不少信息。
可隨著大帝的開頭,他的投影一下子變得完全透明,然後從下往上,開始不斷崩解,變成一片一片的光點。
秦微白皺了皺眉,有些不解的看著戰神。
戰神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微白,他的投影還在飛快的消散,在他徹底消散之前,他的聲音響了起來:「這件事,我不會再摻和了。」
隨著他的聲音,他的投影徹底崩碎,在剎那間消失無蹤。
大帝的聲音頓住了,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
「所以?」
秦微白看向了大帝。
大帝點了點頭:「斬斷我視線的,是他的劍氣。」
戰神的劍氣,在真實之地一斬斷了大帝的視線。
先不說收藏太昊的目光這件事情,至少大帝看不到真實之地一的情況是有了解釋了。
可這說明什麼?
戰神將那裡當成了自己的回歸地點,但卻不想接受任何安排和布局,所以才將那裡給隱藏起來?
又或者說...
是他們幾箇舊世至尊,還有其他的計劃,但類似的計劃,暫時不方便被其他人知道?
還是說...
秦微白的眼神略微閃爍了下。
戰神說,這件事,他不會再摻和了。
這個再用的很有意思。
這說明,那裡的事情,他摻和過?
......
大楚。
京都之外,叛軍大營。
剛剛堪稱驚天動地的驚雷與閃電已經過去,天地震顫已經平息。
但或許是因為巨響和強光實在是太過強烈,就算天地已經平息下來,可剛才驟然升騰的巨大惶恐還是沒有散去,所以此時此刻,叛軍大營內仍舊是一片混亂。
普通人註定看不到太多的東西。
他們看不到從這裡升騰衝向星空深處的劍光
,看不到剛剛遮掩了這個世界的巨大面具,但僅僅是一些流於表面的東西,此時卻仍舊擊穿了大部分人的意志,讓他們的驚恐在短時間裡不斷的蔓延出去。
自稱李天瀾的小女孩慢悠悠的行走在一片混亂的大營里,看著到處奔走的士卒,看著他們臉上掩飾不住的慌亂,忍不住嘆了口氣。
大楚自中興到今日,短短兩年的時間,天下大局急轉直下,從蒸蒸日上到風雨飄搖,她其實可以理解這個天下的錯愕,也能清晰的感受到大楚王朝的不服。
因為所謂叛軍,說白了,真的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真正的精銳不是沒有,但在叛軍整體卻佔了最多一成,剩下的,綜合素質簡直沒眼看。
外界都在傳天時大將軍李尋智慧如海,用兵如神,但實際上,作為叛軍首領,李尋確實手段不俗,可大部分時候,一場場大戰,都是閉著眼睛硬莽。
論素質,中興時期的大楚精銳大軍完全可以碾壓他們無數遍。
論時機,他們選擇在最不可能的時候舉旗。
論地點,他們崛起的地點還是歌舞昇平的江南。
完全是哪哪都不合適的硬來。
李尋等於是在最不可能的時間裡,做了最不可能的事情。
但偏偏他做成了。
真就閉著眼睛打。
能贏,真能贏。
人數差距,戰力差距,地理劣勢,巴拉巴拉巴拉...
不重要。
就他媽真的不重要。
人數差距巨大的時候,會有天降隕石,
隕石一個勁往對面的精銳頭上砸。
雙方對峙的時候,對面營地會莫名其妙出現火災或者風沙。
騎兵衝鋒的時候,面對對面射過來的箭矢,天空會突降暴風。
就在所有人頭頂刮還不影響衝鋒的暴風見過沒?
那風能把漫天箭矢都刮飛出去。
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不管在什麼處境下,只要打起來,那一切對叛軍而言就是最有利的。
荒唐的,荒謬的,所有事情完全就無視了邏輯和規律,怎麼方面怎麼整。
一次兩次,大楚還在忍著,只當自己運氣不好。
次數多了,整個大楚都打麻了。
連甲胄都沒配齊的叛軍真就是有如神助,一群烏合之眾,真就一路打到了京都城外。
出於某種惡趣味,小女孩對這樣的情況一直都很滿意,這種開掛的快感,不管別人服不服,至少別人攔不住。
可今日今夜,此時此刻,再看到大營中這一片亂糟糟的模樣,小女孩卻莫名的有些反感,這讓她原本表情淡然的小臉也變得有些冷冽,最終變得面無表情。
周圍的人還在亂著,但看到小女孩出現后,附近的叛軍還是迅速安靜下來,跪伏在地。
隨著小女孩一路前進,恐慌的情緒雖然還在蔓延,但至少表面上,這裡安靜下來了。
女孩深深吸了口氣,走進了中心帥帳。
帥帳內略微有些擁擠。
天時大將軍李尋正在召集眾將議事,討論的還是剛才的驚雷與閃電。
看到小女孩走
進來,眾將同時起身,聲音恭敬:「參見少主。」
「明曦來了。」
帥帳中央的李尋笑著站了起來,眼神和笑意都無比溫和,這是個看上去很英俊的中年男人,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俊美,他一身甲胄,腰挎長劍,頭盔隨意的放在帥案上面,在鐵血而肅殺的帥帳內,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讀書人的儒雅平和。
看著面無表情的小女孩,他稍微愣了愣,但笑意不變:「來,明曦,來父帥這裡。」
李天瀾,字明曦。
以大楚當今的環境而言,女子一般是沒有字的,即便有,也應該是在成年之後。
不過對於叛軍而言,這所謂的規矩,顯然不重要了,叛軍內部,只有真正的核心人員才知道,這位未來公主,未來女皇對於這支叛軍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都下去。」
李明曦聲音平靜。
帥帳之內,眾將同時起身行禮,毫不遲疑的走出了帥帳。
帥帳內部,很快只剩下父女兩個。
一直保持著溫和笑意的李尋等到最後一名將軍走出去,又等了幾秒后,才站了起來,做出了跪拜自己『女兒』的動作。
「說過了,我在你家,那就是你的女兒,不必跪我。」
李明曦頓了頓,道:「父帥。」
李尋的身體有些僵硬,很顯然,身為父帥的他,此時不跪比讓他跪著還要不自在,他僵硬的直起身體,呵呵的乾笑了兩聲道:「好,好的。」
他強行深呼吸了幾次,強迫自己
冷靜下來,很快,他的臉色重新變得平靜,然後又再次一點點的浮現出了儒雅溫和的笑意。
李明曦往前走了兩步,在李尋身邊坐下來,伸手拿起了面前一個橘子把玩著,平靜道:「你暫時做不了皇帝了。」
李尋表情有些愕然,這一刻突然得到了噩耗,他沒什麼憤怒或者不甘的情緒,而是沉聲道:「主...不,嗯...事情有變?」
「喜事。」
李明曦把橘子扒開,輕笑道:「我自由了。」
李尋不知道這個自由是什麼概念,但卻明白喜事的意思,下意識的笑了笑:「恭喜主上。」
「但我自由了,就不太方便幫你殺皇帝了,嗯,至少暫時不行,你明白嗎?」
李明曦繼續道。
李尋當然不明白,大楚以武立國,數百年的歷史上,不是沒出現過懦弱無能的皇帝,可現在大楚中興,當代楚皇更是天賦異稟,坐在皇位上,有楚國氣運加持,隱約間可以算是天下第一強者。
李尋雖然跟他在一個層次,但不用交手就明白,自己不會是那位楚皇的對手,退一萬步說,就算等打過,他也不敢真動手,弒君在這個世界不是罪名,而是真正要受天罰的,氣運反噬之下,來十個李尋也扛不住。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攻入京都,然後由李明曦出手殺死楚皇,他順勢登基,冊立李明曦為公主,等自己過幾年皇帝的癮后,在把李明曦扶上來,坐在女皇的位置上
。
因為李明曦可以承受弒君后的天罰。
當然,那是以前。
現在...
李明曦自由了,所以,她也不敢殺皇帝了?
可以前,她又哪裡不自由?
而且,叛軍如今已經攻城,京都淪陷后他卻不登基...那...
「這個天下...」
李尋有些遲疑。
「天下啊...馬上就要天下大亂啦。」
李明曦笑了起來,似乎有些愉悅。
如果李尋打下京都后順勢登基,這個天下也會亂,但這樣的混亂,整體可控,改朝換代后,有種大勢在我的意思。
可如果殺不了楚皇,身為當今世界的第一強者,挾天子以令諸侯這種事想都不要想,楚皇又不可能不反抗,到時候無論是活捉還是囚禁,只要楚皇還在,大楚氣運就不會變,所有人都知道楚皇還活著的情況下,李尋的位置一下子就會變得極為尷尬,甚至會直接成為眾矢之的,到時候懷著各種心思來勤王的各路勢力不知道會有多少,天下動蕩,亂世爭霸,一切都不可避免。
「我說了,是暫時的。」
李明曦輕聲道:「我現在不能殺楚皇,殺了他,我就走不了了。
不過楚皇的氣運也不是無窮無盡的,讓這個天下亂起來吧,等到天下混亂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可以付出一些代價出手,楚皇在我手中必死無疑,到時候你可以順勢登基,我幫你坐穩皇位后再離開。」
「離開?」
李尋有些愕然。
「是的啊,早就想
離開了,終於可以離開了。
有人,有些人,欠我一個交代,我會在這裡等,如果他不敢來,那我就離開這裡,去找他們。
找他們要一個交代。」
李明曦安靜而乖巧的坐在那,輕聲細語的說著。
李尋不敢說話了。
李明曦轉頭看了他一眼:「好歹是父女,離開之前,我會送你一道劍氣,不,一道劍意,不,一道劍光...唔...總之,就是一件好東西,有它的存在,隨著我的離開,它可以讓你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突破自身的瓶頸,到時候,你的皇位也就穩住了。」
李尋腰間的長劍陡然一顫,他整個人的注意力也迅速凝聚起來:「突破?真能突破?」
他這個層次,在漫長的歲月以來,就一直都是個人武力的天花板,所有人到了這個層次都會被卡主,再也看不到半點希望。
突破,他原本是不敢想的。
但直到有了這個女兒,見到了這個女兒遠遠超出自己的層次后,他才明白,原來這之後,還有路。
「之前不可以,但我自由了,也就可以了,不過最開始難度會很大,所以在我離開之前,你想你的江山永固的話,就要做好準備,調整自身的狀態,讓自身的意志更加純粹,你的劍道我看過,花里胡哨,不堅決,也不夠實用,這是你接下來需要思考的主要方向。」
李明曦吃完了橘子,又拿起了面前的蘋果。
「不夠堅決,花里胡哨?」
李
尋有些茫然的自言自語著。
「我記得有個人曾經說過...」
李明曦拿著蘋果,閉上了眼睛,隱藏住了自己眼底的情緒,淡淡道:「所謂劍道,無論再怎麼變化,都只有三式,拔劍,出劍,收劍。
就這三式,只有三式,其他一切,都是累贅。」
拔劍,出劍,收劍...
李尋若有所思。
李明曦睜開眼睛,咬了口蘋果,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微笑道:「這種理念,我是認可的。」
李尋沉默了良久,才鄭重的看著女兒,沉聲道:「為父懂了。」
李明曦愣了愣,拿著蘋果,看著李尋。
突然,她笑了。
李尋也跟著笑了。
「你懂個屁哦。」
李明曦咬了口蘋果:「你想學嗎,我教你啊。」
......
火光。
熱浪。
近乎永恆的高溫在蒸發著一切。
物質被灼燒。
底蘊被灼燒。
許可權被灼燒。
概念被灼燒。
理念,思維,具體的,抽象的,一切的一切,都在被猛烈的焚燒著。
李東城睜開眼睛。
視線內,是茫茫無盡的火海。
狂暴的火焰遍布上下四方,構成了一條又一條巨大到不可思議的光帶,光帶填滿了所有黑暗,在每一個角落裡,彷彿永無止境的燃燒著。
這裡沒有星空。
沒有星辰。
沒有黑暗。
沒有地表。
所有的一切都是火焰,是高溫,是蒸發一切的熱浪。
這裡就是永恆熔爐。
一個號稱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李東城轉過身,看向自己的
來路。
他來的方向同樣也已經是一片火海,沒有入口,自然就沒有出口。
這裡沒有退路,也沒有前路。
但這裡,什麼都有。
李東城長長的出了口氣。
狂暴的熱浪在他身邊不斷翻湧著,但或許是因為這次他帶來的底蘊太多也太誇張的原因,他到現在都沒有感受到被灼燒的痛苦。
永恆熔爐沒有起始,也沒有盡頭,無始無終。
在鋪天蓋地焚燒一切的火焰里,李東城一點一點的開始向前走。
火焰依舊翻騰著,如風如浪如潮。
這裡沒有時間。
確切地說,是李東城還沒有找到這裡的時間。
他攜帶的底蘊在進來的第一時間就開始一點點的融化。
而他只能向前走,儘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前方有什麼。
火焰依舊在翻湧,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但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東城卻若有若無的聽到了些許的聲音。
像是風的呼嘯。
他似乎找到了永恆熔爐的聲音。
可伴隨著這若有若無的聲音,火焰颶風的呼嘯卻開始變得越來越大。
像是有無數人在哭泣,在怒吼。
眼前漫天的火焰在一點點變得暗淡。
李東城似乎看到了一些若有若無的身影,他努力睜著眼睛,但卻怎麼都看不到那些身影的具體特徵。
聲音越來越大。
所謂的呼嘯,終於變成了真切的哭聲。
李東城知道自己遇到了什麼。
他似乎遇到了...永恆熔爐內的一段故事?
他死死的睜著雙眼,把眼睛睜到最
大,竭盡全力的看著那些模糊的身影。
隱約之間,似乎有狂喜的聲音傳了過來。
「少主...眼皮...少...沒死...」
到底是什麼...
什麼故事...
什麼人?
李東城的身體微微顫抖,龐大的底蘊開始飛快的燃燒。
漫天火焰,虛幻人影,隱約的聲音在這一刻開始不斷的淡化。
他攜帶的底蘊在瘋狂的消耗著。
終於,李東城耳邊的聲音一下子清晰起來。
古老的,陰森的,莊重的,由白骨堆砌起來的巨大王座上,穿著獸皮的少年猛然睜開了眼睛,從王座上直起了身體,大口喘息著。
四周陰暗的篝火閃爍搖曳,將他蒼白的臉色映照的明暗不定。
白骨王座之下,無數跪在地上的身影徹底陷入了死寂。
但短暫的死寂后,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驟然爆發了出來。
「天佑我東皇氏,天佑我東皇氏!!!!快,快去告訴陛下,太一殿下醒過來了,太一殿下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