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后怨（1）

「啊」

我猛地睜開眼睛，心口處，開始劇烈的跳動。

頭頂上方，是鵝黃色的輕紗帳子，鼻尖，能聞到淡淡的梅花冷香。我打量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昏昏沉沉的大腦開始變得清明，原來，這是我的寢宮。

我聽到門開的聲音，很輕。我想，如果我熟睡著，這聲音應該不能將我驚醒。兩個穿著粉色宮衣的宮女腳步輕盈而迅速的來到我的床前，然後跪下。

其中一個宮女用擔憂的聲音問著我：「娘娘，可是夢魘了。」

我嘆了一聲，答道：「沒什麼，不過是做了一個噩夢罷了。暗香，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暗香，就是剛剛那個問我話的宮女。而她旁邊跪著的那位，名叫疏影。她們倆自小便隨我長大，及笄后，更是作為的陪嫁侍女隨我入宮。在這步步危機的皇宮中，我不信別人，除了她們。我因喜愛梅花，便為她們取名為暗香，疏影。

暗香聽到我的問話，不急不緩的回道，「娘娘，此時不過卯時一刻，天還暗著呢？娘娘可再小睡一會兒。」

小睡？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剛剛那個夢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是，那恐怖的感覺至今還存在著，又哪裡睡得著呢。

「罷了，你們為本宮梳洗吧。」

暗香和疏影對視了一眼，都在互相的眼裡看到了驚詫，但她們素知自家主子的脾氣，便不再多說，打開紗簾，規矩而又有禮的為她梳洗起來。

疏影更是走到寢殿門口，對外面招了招手，輕聲吩咐了幾句，很快，一溜的宮女便分成兩列端著洗漱用品整齊的走了進來。

我坐在鏡子面前，這不是銅鏡，而是由海外異國進貢上來的玻璃鏡。這塊鏡子可以將人照的纖毫畢現，因為這是個稀罕物，在這深宮中，也就四個人能夠擁有，分別是太后，皇帝，我，還有，舒貴妃。

想到這兒，我放在膝蓋上的拳頭緊了緊，眼裡閃過暗沉的光，良久，才慢慢的鬆開了拳頭，我知道，我又嫉妒了。身為皇后，我竟然嫉妒起了一個妾，只因為，那是自己夫君的寵妾。

我伸出蒼白纖細的手，慢慢摩挲著這塊鏡子，我想，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大將軍的女兒，如果不是因為我是皇后，恐怕，在這冷清的寢殿里，也擺不下這塊稀罕物吧。驀地，我諷刺的一笑，笑出了聲音，笑的我心如刀割。

疏影正為我梳著頭，聽到我的笑聲，手微微停頓，然後拿起一柄點翠鳳簪挽進我的烏髮中，笑道：「娘娘，這是您出家前夫人為您打的，據說，這隻鳳簪的點翠上，用了上百隻翠鳥的絨毛呢。您看，即使過了幾年的時間，上面的點翠依舊那麼好看呢。」

疏影的話讓我微微一愣，然後我想起了那一日，從將軍府到皇宮大清門，鋪了一條長長的紅毯，紅毯邊上，百姓的議論和喧嘩讓這場婚禮更顯熱鬧。我坐在轎中，頭戴鳳冠，髮絲上挽著這隻點翠鳳簪，那是母親在我出嫁前為我簪上的。

猶記那時，母親說，「願我兒如同九天鳳凰，永享榮光。」

可如今，這九天的鳳凰不過是一隻羽毛黯淡的孤凰，深宮陰冷，母親又隨著父親出征，在這快皇城土地上，我找不到半個可信的親人。

我摸了摸頭上的鳳簪，微微的淺笑，「這是母親送我的，自然珍貴。」

暗想和疏影見我笑了，又開始說起一些我還未出閣的趣事，見終於讓我心情好轉起來，才鬆了口氣。

頭髮梳好，妝容畫好，我看著鏡子里的女人，不管心內如何千瘡百孔，但在面上，我依然是那個雍容華貴的皇后，依然是那個與他並肩而立的女人，這鳳簪，只有我能戴；這大紅裳，只有我能穿。

想到這兒，我不由的站的筆直，微抬著下巴，臉上帶著淡淡的傲氣，走出了宮門。

暗香和疏影忙跟在我身後，說道：「娘娘，需要傳膳嗎？」

我搖搖頭，「不用，我想先走一走，暗想，你和疏影陪著我，其餘的，都退下吧。」

「諾」

椒房殿外，梅花香味愈加濃郁。這不同於殿內用來點香的那些梅花，香，卻了無生氣。

椒房殿外的梅花是我親手種植的，我進宮五年，這梅花樹也長了五年，每當白雪紛飛的時候，點點紅梅便爭相綻放。

我抬頭看了看天，一片漆黑，也看不到月亮。好在寢殿外掛了燈籠，可以照亮前行的路。紛紛揚揚的雪花慢慢飄落，落在了我紅色的披風上，我看到那六瓣晶瑩，美的讓人心動。

出寢殿的時候，疏影早已經為我披上了厚厚的貂皮披風，可我現在依舊覺得冷，我會想，我在這裡冷的時候，他摟著另一個女人，該不會是像我這樣的感覺。

不行，不能再想了，不該是這樣的，我怎麼讓自己過得如此不好。

「娘娘，外面天冷，您還是隨婢子們進去吧。」疏影擔憂的說道。

我依舊搖了搖頭，天冷，怎比得上我的心冷。

「暗想，去拿我的琴來。」

「娘娘」

「去拿來吧。」

暗香無法，只得應下。

疏影也移了琴桌過來，放在一棵梅花樹下，她在凳子上貼心的放了軟墊，我坐了過去，恰好此時暗香拿了琴來。

這把琴是著名琴師東籬所做，琴音清亮，十分動聽。我第一次見它時，便喜歡上了。大哥見我如此愛琴，跟東籬打了好半天的口水仗，才讓東籬肯割愛給我。

記得當時，可把我樂壞了，即使現在想起，我心裡依舊覺得甜蜜。果然，彈琴，是個很好的選擇。

手指輕輕撥動琴弦，曲音悠揚而起，這一曲名叫梅花三弄，也是我最喜歡的琴曲。我一邊彈著，一邊想起，還未進宮時，父母寵我，兄長愛護我，我高傲而又肆意，哪像現在，活生生給變成了一個深宮怨婦。

琴聲轉哀，曲不成調，歡樂是暫時的，我最終還是棄了琴。

看了看天色，我覺得時間過得慢，可現在，卻是辰時一刻了。

「暗想，疏影，你們去收拾吧，再過一刻，我得去未央宮向太后請安了。」

暗香疏影連忙應是。

而在與椒房殿相反方向的一座宮殿里，溫柔貌美的女子親密的為著一個男子穿衣，一邊穿著，一邊軟聲說道：「陛下，你可聽到了琴聲？」

身著黃袍的男子頓了片刻，淡淡笑道：「朕沒聽到什麼琴聲，倒是聞到了一陣醋味兒。」

舒貴妃聽了，玉手握成拳頭打了皇帝一下，嬌聲嗔道：「誰吃醋了？」

皇帝見她嬌俏，心情甚好，大笑出來，整座沁蘭殿里籠罩著溫馨的氣氛。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