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前不提,往後的日子,我替我娘照看冬姨,冬姨也替我娘照看我。」
拂冬早已泣不能言,滿是傷痕又生了老繭的手只緊緊攥住木容不放。
蓮子蓮心俱是心中明了,這人恐怕就是今日里孫嬤嬤交代的那個在周茹出門子前便被嫁出去的拂冬了。
雖是眼眶也止不住酸澀,可蓮心到底還是又小聲回稟了起來,「夫人似乎有心想和靜安侯攀一門親事。」
蘇姨娘看上了建安侯府的七少爺,梅氏看上了靜安侯,兩人都是心大胃口也大,還自覺著般配得很。
建安侯府七少爺好歹是庶出,年歲也和木安相當,就是不知梅氏預備拿誰來配靜安侯了,木寧眼見及笄即可婚嫁,只是心思全在雲深身上,餘下個木寶,如今滿打滿算十二歲,即便一滿十五就出嫁也須得再等三年,可靜安侯如今卻已二十四五的模樣,又是炙手可熱的人物,未必等得了。
倒是還有木宣,但是梅氏那樣的人,恐怕未必願意給外人攀一門在她看來再好不過的親事。
木容笑笑,轉頭便安頓起冬姨,只是她這院子房屋實在太少,不過多了一個人便覺著安頓不下,還是又調整了一番才將將住下。
晚飯剛一用罷,就聽蓮心說起院子外面有個臉生的小丫頭探頭探腦的,木容只一笑由她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的,雲家那位段嬤嬤便領著雲深的小書僮芭蕉又上了門。
段嬤嬤便是上回到木家來的那位,雲深此行自覺要同後院打不少交道,便從雲夫人處請了這位極會處事的段嬤嬤一同前來。
拜帖往門上一送,人自然便領去了東跨院,梅氏這幾日正是費心琢磨著女兒的親事,雲家人一上門,她當然高興,又遣人去把木寧木寶叫了來。
及至小花廳,那段嬤嬤請安後,一張口,梅氏的臉色便不好了,木寧雖也勉強維持笑容,只是那笑未免僵了些。
「我們少爺也是怕四姑娘不好和家裡交代,這一大早的就遣了我們趕忙上門。我們少爺自回來後足足忙了這些時候,昨日剛得閑,便想著祭拜祭拜貴府周姨娘,不意被一場大雨給攔住,好不容易雨停了就往山上去,半路上恰巧遇見了四姑娘的車陷進了泥里,這可不就是趕巧的緣分麽!」段嬤嬤自顧自的說著,字裡行間透出雲深對木容的看重。
木寧卻是咬緊了牙,嘴唇都微微抖了起來。
段嬤嬤終於發現了她的異樣,上京的事她又哪裡不知道,自覺失言,有些窘迫的笑了笑,趕忙說了別的,「今日一早已著人去起車了,修一修,大約三五日也就送回來了。」
「倒叫雲大人費心了。」梅氏倒是瞧不出什麽,道了謝,話鋒一轉道:「你既來了,我也就不費事再去送帖子了,我這東跨院里的小花園裡種著的龍游梅開了,後日里請了幾戶相熟的人家來賞梅,且又請了靜安侯和隱先生,只想著雲大人也能來就最好了。」
「呀,我可聽說那龍游梅極是難得的,不想夫人這裡竟有!我一定把話帶到,我家少爺一定來的!」
梅氏笑了笑,瞧著木寧臉色便不願再說什麽。
段嬤嬤也識趣,接著便道:「不打攪夫人了,只是我家少爺還有話要帶給四姑娘,還要煩勞夫人安排個帶路的。」
木寧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未等梅氏做聲,便強笑道:「就請鸞姑為段嬤嬤帶路吧。」
這安排也極為得當,段嬤嬤在雲家的身分也就同鸞姑在木家相同,若真是派了個小丫頭,難免有輕看的嫌疑,段嬤嬤很是滿意。
鸞姑去瞧梅氏,得了自家主子首肯,便是笑著上前來引路。
那小書僮芭蕉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從進了門就一直甜笑著,一句話也沒說,乖巧得很。
鸞姑領著人出了東跨院,一路上閑聊幾句,眼瞧著快到西跨院了,鸞姑忽然有幾分欲言又止,來回的瞧了段嬤嬤幾眼後,終是忍不住攥住了她,「老姊姊,要說這是我們家裡的醜事,萬萬不當說,但我也實在是忍不住,瞧著雲家少爺是個極好的,要能和我們家做了親真是再好不過,可又怕雲少爺吃了虧。」
段嬤嬤一臉驚異問:「這是怎麽說?」
鸞姑四下瞧了,見無人,便悄聲說起,「我們這四姑娘是個古怪的,自小和旁的姊妹一樣的吃穿用度,可她卻總愛做出寒酸模樣引人同情,敗壞府里名聲。別的不說,上一回府里賞菊宴,巒安城裡但凡有頭有臉些的姑娘夫人們都請了來,她卻是一身丫鬟都不如的寒酸裝扮進了園子,把孟小侯爺夫人都給觸怒了。
「我們老爺夫人憐惜她從小沒了親娘照看,不過不輕不重責備了幾句,倒是我們六姑娘年紀小,氣不過忍不住打了她幾下,我們夫人就把六姑娘給關在房裡一個月,生生把六姑娘給悶出病來了。」
「木夫人倒是個和善的。」段嬤嬤點頭,贊了一句。
「可不是,我們三姑娘也是個最知禮的,往年在上京里被誤解了,也不好解釋,你說婚書上寫得清楚明白,可若讓外人去聽,三姑娘四姑娘的亂了,不僅我們家裡被傳揚得不好聽,對雲家名聲恐怕也不好,少不得就忍耐了下來,只是終究是個情深義重的,這一來二往的,便對雲少爺動了心思,如今……」鸞姑嘆息一聲。
段嬤嬤也不禁感嘆,「我瞧著三姑娘就是個好的,不僅長得好,性格也好,才情更好。」
「哎,只是這事總也不好說,如今外頭又有些那樣不好的傳聞……」鸞姑點到而止,忽然便住了口。
段嬤嬤臉色也越發難看,隱晦道:「我們也風聞了些,只是不好說呀。」
眼看木容院子在前,鸞姑該說的也都說了,便笑道:「我也沒旁的意思,自家的姑娘更沒有敗壞的道理,就怕撐不起雲家臉面,旁人也就罷了,我們夫人這一房每年都要上京給梅相爺賀壽的,到時可就真沒臉面去見老姊姊了!」
段嬤嬤一聽這話自然是萬千感謝,鸞姑也就不再言語,只敲了院門,令人往內通傳。
【第二十七章荒唐的要求】
不多時便有人來請他們入內,只是人一出來倒把鸞姑、段嬤嬤和芭蕉都嚇得不輕,那半張臉跟個鬼魅似的,俱是燒過的傷痕。
段嬤嬤一顆心撲通直跳,禁不住暗嘆這四姑娘果然是個古怪的,及至進了院子,一瞧院內情景也儘是同鸞姑所說一般,登時心裡對木容就看輕了許多,只是主子有命也不得不從,段嬤嬤不敢去看冬姨,便小心堆了笑對木容請了安。
木容在正廳端坐著飲茶,見段嬤嬤行禮,眼神便是一瞟,冷冷掃了鸞姑一眼。
鸞姑一怔,面上笑容便僵了許多,卻也無法,只得也意思似的隨意行了一禮。
「段嬤嬤請坐。」
木容溫和淺笑道,又令蓮心上茶,隻字未提讓鸞姑顯得有些難堪。
段嬤嬤便也回頭去看鸞姑,口中的話卻是對著木容說的,「我們少爺有幾句話,要私下裡帶給四姑娘。」
鸞姑這一下越發自覺多餘,臉上發燒,只能訕笑著退了出去,本想在門外候著,誰知蓮子竟是一路送了出來,直笑著把她送到了院子外面。
鸞姑咬牙切齒,暗罵這一屋子的小賤蹄子!卻是什麽也沒探聽出來,只得灰溜溜的回了東跨院。
屋裡的段嬤嬤瞧著木容神態,今日再見同那日里東跨院見那一面也沒隔太久,可看起來又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此時已無外人,段嬤嬤有話直言便好。」
雖是寬和的模樣,可舉手投足卻儘是主子風範,段嬤嬤那點輕看不自覺便被木容氣勢壓倒,趕忙笑道:「前幾日木大人招我家少爺前來,隱晦說明四姑娘有退親的意思,想要成全我家少爺和三姑娘,我家少爺心焦不已,只等找個機會想和四姑娘分辯分辯,又怕唐突壞了姑娘閨譽,今日恰巧趁了回話的機會解釋一番。
「去歲在上京實在是誤會,將三姑娘錯當做了四姑娘,只是確實僅僅見了幾面而已,也是有家人在的境況下,木夫人也是盡知的,絕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兒,也斷乎不會損了三姑娘聲譽,還請四姑娘萬萬莫要氣惱,往後再不會有這等子事了。」
木容聽她說話,面上漸漸浮現幾許無奈,等她說罷卻是低了頭不作聲。
段嬤嬤不知她的打算,也不敢聲張,過了好半晌,木容才抬起頭,眼角眉梢俱是傷懷。
「說了也不怕段嬤嬤笑話,這事,實在由不得我做主,夫人是嫡母,三姊姊是嫡姊,論身分輩分,我都只有遵從的分,只是這姊妹共事一夫的事,我心中實在不願!日後要如何朝夕相對?於身分上又要如何分辨?處置的好了或許能成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話,可處置不好……」木容咬了嘴唇將將打住,眼底浮現些微淚光,眉頭更是微蹙,帶出令人憐惜的韻味。
段嬤嬤卻是忽然醒悟,「原來四姑娘是為這些煩心,這倒大可不必了,我們少爺話已然說得清楚,心意也堅決,此事都由姑娘做主,姑娘點頭就點頭,不點頭就不點頭,貴府三姑娘那樣的出身人品,也是不愁找婆家的!」
段嬤嬤趕忙替雲深表白了心跡,木容心底卻是冷笑。
由她做主?分明知曉她頂不住太守府給的壓力,卻還一句話輕巧又推回她身上,還落了個好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