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七回後記十四
左泉隨著左夫人的貼身嬤嬤抵達左夫人屋裡時,左夫人已經醒了。她吃了貼身嬤嬤給的葯,因送葯的水裡加了安神葯,倒是很快便睡了過去,可她睡眠不好已是經年累月的毛病了,近來更是發展到了一次連半個時辰的覺都睡不了的地步,總是好容易剛睡著,便忽然
驚醒了。
這會兒也不例外,左夫人剛睡了片刻,便自己驚醒了,但因她那頭痛的老毛病每次都是吃了葯睡上一覺后,便能暫時緩解好轉,所以她這會兒精神還算不錯。
可惜看在左泉眼裡,少不得又以為她是在裝病糊弄自己,眸底便不自覺更冷了,上前幾步給左夫人行禮:「兒子給母親請安了。」
並不問候她的身體好不好。
左夫人見兒子竟半點也不關心自己,心下一緊,強笑道:「泉兒回來了,今兒衙門裡忙不忙?如今天冷了,你可越發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才是。」
左泉淡聲應了「是」,道:「不知母親還有沒有吩咐?若是沒有,兒子就先告退了,趙氏聽說有些不舒服,兒子還要回去瞧瞧她。」左夫人心裡強壓著的怒火「騰」的一下子就衝上了腦門,厲聲道:「趙氏不舒服,你就要趕著回去瞧她,我不舒服,你卻是人在眼前,都不肯問一聲,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何況趙氏因何不舒服,白日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信曲嬤嬤方才沒有告訴你,你卻知道了也裝不知道,問都懶得問我一句,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面前了,你才肯相信我是真病了,才肯不再恨我,不再鈍刀子割肉一般,長年累月的
報復我、折磨我了?」
說到最後,情緒已是激動得近乎失控,眼淚也是流了滿臉。急得貼身嬤嬤忙上前給她順起氣來,一面低聲與左泉道:「大爺,老奴方才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句假話,夫人也是真箇氣壞了,近來頭痛的老毛病更是日日都在發作,您就不能好生與夫人說話兒嗎
?」左泉方才一路上的確自貼身嬤嬤口中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聞言嘴角一哂,聲音仍是波瀾不動,「我怎麼沒與母親好生說話兒了?至於趙氏,我回去后自會說她,也會讓她來向母親賠不是的,母親還有
什麼可不滿意的?」話音未落,左夫人已尖聲道:「我不滿的可多了去了!你那寶貝媳婦兒,從來都對我不恭不敬,沒有半分孝順之心,滿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媳婦像她那樣?她不敬翁姑,不賢不孝也就罷了,竟連為夫家
生兒育女,開枝散葉這件女人最基本的本能都做不到,還敢那般囂張,不許你收用丫頭,不許你納通房妾室,直接把人趕走……你竟然還問我有什麼可不滿意的!」左泉等左夫人叫完了,連劇烈的喘息都稍稍平定了以後,方淡聲問道:「那母親想怎麼樣?休了她嗎?母親可別忘了,趙氏可是您親自為我精心挑選的,滿京城家世出身能勝過她的都沒幾個,您若是替我休了她,想再替我娶一房家世更顯赫的妻室,便只能尚主了。可惜屆時我一個三婚的男人,家世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天家怕是不會讓我尚主啊,所以母親,您就包容一下她吧,畢竟她旁的再不好,家
世總是一等一的好不是?」
左夫人不待左泉把話說完,已大口喘息著,滿臉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兒子竟然、竟然這樣說她,曲嬤嬤還說他這幾年不是在報復她,不是故意縱著寵著那趙氏的,分明就是,他也分明一直恨著她!貼身嬤嬤只得繼續給左夫人順氣,等左夫人稍稍好些了,方與左泉道:「大爺,夫人不是那個意思,夫人她這不是、這不都是見您至今膝下猶空,急壞了,不都是為了您好嗎?您就緩著點兒與夫人說吧
,夫人,您說呢?」
末了貼心的給左夫人遞上了梯子。左夫人卻是氣得狠了,仍說不出話來,她只能又道:「大爺,其實夫人是想讓您這次好生管教一下大奶奶,畢竟父母長輩都有先走那一日,要陪您白頭到老的,卻是大奶奶,將來家裡家外的事,也得大奶奶操持,不趁早讓大奶奶歷練得穩重起來,將來如何是好?再就是子嗣的事,您翻了年就二十四了,又怎怪得夫人著急?偏老太太那邊又……大爺,您就體諒一下夫人的不容易吧,她是真的知道錯了,也
是真的後悔了,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葯啊……」左泉仍是一臉的淡漠,不動如山的道:「正是因為這世上沒有後悔葯,所以我們每個人才更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為自己曾做過的錯事付出應該的代價。當初趙氏的確是母親喜歡,一力要聘進來的,她
娘家這兩年也的確給了我們左家和我很大的助力,那既然享受了好處,就該連壞處也一併受了才是,畢竟吃得鹹魚抵得渴,母親說是不是?」左夫人的胸脯又是一陣劇烈的起伏,痛苦得狠捶起自己來,半晌方哭道:「你那樣字字如刀的戳我的心,還不如真拿一把刀來,趁早戳死了我乾淨!我當初不就是一時糊塗,趨吉避凶了嗎,那也是人的本能,何況我都是為了你好啊,你這般優秀,打小兒便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才終於高中了探花郎,正是前途無量的時候,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許氏拖累你?又有哪個母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生生拖
累,極有可能毀了大好的前程!如今我早已後悔了,我也已受到懲罰了,丈夫丈夫對我不聞不問,兒子兒子對我冷若冰霜,還要夾在婆婆和兒媳之間,兩頭受氣,受盡逼迫與折辱,你還想我怎麼樣?」
還不止如此,她如今「名聲在外」,肯與她往來的貴婦人已是不多,縱還有,也只是面子情兒,肯真正交心的卻是一個都沒有了。
她的次子還有女兒,也因為她的緣故,次子至今沒說上一門滿意的親事,好在是男子,只要將來他高中了,不愁娶不到一門好親。可憐的卻是她的女兒,因為她的緣故,倒是勉強嫁到了以前便定好親的人家,卻日日被婆婆帶在身邊調教,苦不堪言,還不許她跟娘家多往來,說什麼怕她沾染了娘家的惡習,弄得如今次子和女兒心裡只怕也怨懟上了她——難道她還不夠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