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里一城
東海有一城,名曰望海城。
因千里之地僅有此城,孤絕一方,因此也有人稱之「千里一城」。
傳聞這裡有修行界的頂尖強者坐鎮,只可惜從未有人見過其真面目。
這座不屬於任何國家,也不代表任何宗派的孤城,每過三十年便會迎來一次被世人稱作天雲奇觀的蜇龍潮。
自古就有鯉魚躍龍門一說,這被文人士子形容為怒坌三千丈的浩宕海波,於修士而言,便是一座龍門。
聽說但凡能夠承受住海潮萬鈞大勢壓迫之人,能夠得到莫大好處,從此平步青雲。
不過傳說到底只是傳說,真正有資格入望海城的人只是少數。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對於有資格入望海城的修士而言,登上牆頭觀潮仍舊是一件極難的事。
哪怕有絕頂高手出手鎮壓蜇龍潮,可海潮所攜的天地之威仍然無比驚人。
若非天資絕代者,絕無站上城頭觀潮的可能。
……
……
「望海城的西南和西北方各有一座山脈。南邊離咱們近的這座,名為笙月山……畢竟並非什麼人都能夠進入望海城,若是沒有收到望海城的請帖卻想要觀蜇龍潮,便只有登笙月山。對了,這座笙月山還是舉行望海宴的地方。」
說話的年輕修士叫張行遠,穿著一身素衣,卻沒有穿出仙氣,倒是有一股子的江湖兒郎的氣質。
他望向馬車內同坐的另一位錦衣少年。
這位少年生得俊朗非凡,身上有種世代簪纓的貴族一脈相承的氣質,倘若說出身份,只怕能夠讓不少人心頭一震。
他娘親曾是永徽王朝的長公主,甚至還是有機會登上帝位,成為永徽王朝千年來第一個女帝。儘管最後他娘親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不過最後登基的仍是他的血親,他自己也被加封了長樂侯。
蘇卓。
這位長樂侯平日里的風評並不大好,只是聽著傳聞,便有一股撲鼻二來的紈絝氣。本是修道之人,卻沉溺旁門,不事修行。讓他論道說不出個所以然,但要問起哪位小姐氣韻最佳、哪個花魁身段最妙,他卻可以倒背如流。
要說起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這位殿下數來數去也只有畫道值得一說,不過卻也只是被他用來沾花惹草。
平常人只知道這位長公主遺子身份高貴,可在王宮之內、宗門之中,一說起蘇卓,大都搖頭不已,至於一些正直陳腐之輩,更是眉頭緊皺,非得怒斥幾句以示身正不可。此番傳出蘇卓打算前往望海城的消息,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雖然眾說紛紜,但大都卻是一面倒的譏諷和調侃。
衣著華麗的少年眉頭微微一挑,問道:「望海宴?」
張行遠說道:「每隔三年,笙月山上便會舉行一次望海宴,四方修士可以在此論道,宗門高人會在這裡挑選可造之才,凡人也會在來尋求仙緣。今年的望海宴恰逢撞上了三十年一遇的蜇龍潮,倘若在宴中脫穎而出或者被高人選中,便會被邀請入城,也算是一份難得的機緣。畢竟望海城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必須要有入城請柬才行,即便是修士想要入城,沒有門道也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長樂侯您身份高貴,只是開個金口,便有朝廷和宗門為你打點妥當,自然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擬的。」
最後這句聽著是句恭維話,不過看這張行遠的神色,卻又不像這麼回事。
蘇卓不引以為意,微眯眸子望向西北方向更渺遠的那座山脈,山勢壯闊,雲霧籠罩,延綿不見盡頭,問道:「那偏遠的那座山脈呢?」
張行遠認真了幾分,道:「座山脈叫做平天山,是個禁地。」
「禁地?」
「不錯,聽說山上布有很多陣法,還有絕頂高手坐鎮,等閑修士無法踏入其中。」
「望海城這一畝三分地,還真是一點都不簡單。」
「自三千年前建成之後,從未簡單過。」
蘇卓微微點頭,沒再說話。
張行遠望著少年有些陰柔的側臉,目光閃爍,世人都說這位長公主遺子遠遠不及其母十之一二,他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一段時間接觸下來,卻隱隱又覺得這個少年沒有旁人說的那般扶不上牆。別的不說,光是這一次來望海城,便挺有意思。
永徽王朝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蘇卓到望海城來。
畢竟他太過紈絝,自小便被送入天下聞名的上清宮中,卻不事修行,而是將大把光陰荒廢在享樂之上。
因此這一次蜇龍潮到來的時候,壓根兒沒有人想到他會來湊這個熱鬧。
結果他提出來了。
他當時很篤定,沒有任何多餘的解釋,就像料定了朝廷不會拒絕一樣——
「我要去望海城看看」。
許多人都感到不可置信。
聽聞皇帝陛下為此足足思量了三天時間才給出答覆——
「允」。
這才有了眼下這一幕。
想到這位長樂侯的紈絝與特立獨行,張行遠禁不住笑問道:「聽說長樂侯還有按照修士境界的高低來為女子胸前尺寸排大小的習慣?」
蘇卓點頭道,「不錯。」
啟心、合意、如念、靈橋、無一、瑤真、知神、破妄,八個修行境界對應八般尺寸。
在世人還在苦於不知道如何對女子胸前的尺寸進行精確描述的時候,這位長樂侯已經想到了這個簡單直接卻不尋常的法子。
張行遠笑了笑,道:「長樂侯此舉可是開了先河。」
蘇卓只是笑而不語。
張行遠也起了興緻,「都說您擅畫美人圖,而且還有個規矩,倘若女子找您作畫,胸前的尺寸若是在無一境以下的,愈是嬌小平坦,您的開價便越高。至於瑤真境以上的尺寸,你不僅分文不取,而且還要倒貼錢,越是豐滿高聳便貼得越多,可是真的?」
「你消息倒是靈通。」
張行遠奇道:「何不都收錢呢?」
蘇卓眉頭一挑,認真道:「這天下女子胸前的分量其實和這天下修士的境界是一樣的,越往後的越少,瑤真境以上的修士遠少於瑤真境以下的,美人胸前的分量也是如此,大的,永遠是少數。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是穩賺不賠的。」
「而且我立這麼個規矩,那是因為我這人就喜歡大的,若是無論大小都要收錢,來找我作畫的美人,肯定不如現在這般多,尤其是胸前分量足夠大的美人。」
「我既賺足了錢,又欣賞足了美妙的風景,豈不兩全其美?」
張行遠一邊聽一邊點頭:「還真是有理。」
……
……
笙月山與平天山之間有一條平坦的官道,因為筆直如劍,因此也被稱作劍門道。
大道四周的樹梢上響起了清亮的鳥鳴聲。
忽然撲哧一聲,群鴉漫天起舞。
獨留一隻通體灰白的鳥兒冷靜的立在枝上,一面望著官道,一面精心打理著自己的羽毛。
它那雙通透如鏡的眼珠子里映著劍門道上的一切,只見數駕頗具貴氣的車輦,從劍門道中馳騁而過。
這種鳥兒,被人稱作明鳥。
明鳥可不是尋常鳥兒,它是修行者以靈藥飼養,能窺天地的靈鳥。
明鳥之所見,都會一五一十的呈現到靈鏡之上,哪怕橫跨千里亦能清晰傳達。
這靈境,也被人稱作秋毫鏡。
可窺秋毫。
……
……
望海城,聽潮樓。
一位長袍及地的修士端坐在紫檀木椅之上,面相年輕但目光深邃。他身邊明鳥翔集,一隻停歇在他的指間,輕輕啄著他指肚上的食物。
他平靜的望了一眼秋毫鏡內呈現出來的畫面,唇畔抿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自語道:「不請自來,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