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溟銀冰海
白茫茫的世界,漫天大雪也不知下了多久,沒有停歇的時候,啊——隨著喊聲,辟破玉自空中落了下來,一招屁股墩,「砰」——地上砸了個坑,雪花四濺,「碎石」打在臉上,還挺疼,伸手一摸,冷冰冰的,原來是冰凌,這裡居然連地都凍住了,急忙站起向前跑,看能不能找到一個暖和點的地方,沒跑幾步,突然腳下一滑摔倒了,身子收勢不及,徑往前滑去,辟破玉驚呼不斷,兩手緊扣地面,拉出兩道長長的槽溝,還是沒有遏住去勢,半邊身子已經落到水裡,虧的落水前手已經抓地面上一塊突起物,才沒有掉進去,大雪還在下,迷迷茫茫,辟破玉使盡全身的力氣爬了上來,四下里打量,才知道自己落在一塊浮冰上,周圍就是海水,此刻半邊身子已經濕透,不斷往下滴水,只覺得冷得滲人,浮冰慢慢往前移動,茫茫大雪裡,出現一個巨大的黑影,靠近了,才發現是一座冰山,眼看就要相撞,辟破玉大嚇,急忙向後跑去,卻怎麼也跑不到頭,只聽「咔嚓」一聲,浮冰與冰山相撞,浮冰自然撞裂了,強大的慣性將辟破玉呈拋物線甩出去,接茬撞到冰山上,冰山看起來一點也不歡迎這位不速之客,早都準備好鋼筋鐵骨迎接,只聽一聲慘呼,辟破玉頭歪向一邊,山上撞出一個人形,順著斜坡緩緩地滑了下去,他的運氣還不錯,剛好落在撞碎的浮冰上,這塊浮冰沒有再和冰山比較誰更硬的興趣,打了個擦邊球,從冰山旁邊浮了過去。
辟破玉躺在浮冰上,疼痛異常,連番撞擊,居然還沒死,讓他很是奇怪,掙扎著活動活動四肢,完好無損,心裡稍有些高興,想一想,大概是三昧幻境里脫胎換骨的結果,這次他猜對了,經過流珠河滌盡凡骨,加上玄火爐中鍛煉重生,早已是金剛不壞之軀,成了一粒蒸不熟、煮不爛、捶不扁、敲不碎的銅豌豆,一般的撞擊只會讓他的肉身感覺痛苦罷了。
浮冰還再向前浮動,辟破玉越來越冷,突然想起自己還學了點仙術,怎麼把這個給忘了,趕緊持法印,頌靈咒,準備放一把火先暖暖身子,可體內的火氣剛一露頭,旋即被無邊無際的寒流壓了回去,不斷地掙扎。辟破玉凍得瑟瑟發抖,渾身上下結了冰,體內也冷透了,真是三九天吃了冰激凌,從裡到外涼了個遍,看起來馬上就會成為冰雕,這一回他徹底無法可想了。
「嗚嗚,完……了,沒準又……要去轉……生了,當你的徒弟我可算倒了霉了,又挨……燒,又……挨凍的。」辟破玉凍得兩排牙齒捉對兒廝殺,嘴還不肯閑著:「這麼……冷……啊嚏的天,啊嚏啊嚏,也不給件棉……衣,感……感冒了也……啊嚏不讓看醫……生,」抽空伸出手擦擦鼻子:「嗚嗚,不就……一個……小錯,犯……得著啊嚏這樣么……」辟破玉還在啰嗦。
空中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嘻嘻,一個大小夥子,怎麼像個姑娘家抽抽嗒嗒,不害臊么。」
循聲望去,面前突然出現一個小姑娘,嚇了一跳,看這姑娘十五六歲年紀,一頭綠髮分兩條小辮草草束在腦後,一身粉紅色裝扮,身披紫色披風,著粉紅鑲紫邊短甲,腰束一條粉紅色金吞皮帶,足蹬粉紅色長筒皮靴,額前劉海迎風飄起,露出一雙靈光四射的大眼睛,模樣清秀可人,只是聽她說話意思,分明是在嘲笑,在美少女面前怎能丟臉,辟破玉收淚止聲,大聲抗議:「瞎說,誰……抽……嗒嗒了,啊嚏。」少女伸出小指,臉上一劃:「羞——羞,眼淚還掛在臉上,這麼會兒就不承認。」辟破玉忙伸手拭去,淚痕早結成冰,一時無法消除丟人現場,要放在以前,非爭個七天七夜挽回面子,可現在實在力不從心,當下不再分辨:「行了,不……不和你爭了,就……算你說對了,啊嚏,啊嚏,要……想、想幫我,啊嚏,找個地方暖……暖身……子先。」
少女一笑,看辟破玉凍得話都說不好,一粒丹藥拋過去:「先服了辟寒丹,一會兒再和你說話。」辟破玉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假思索接到手裡就吞下去,在辟寒丹的作用下,寒流迫了出來,火氣沒了壓力,從氣海中湧出,沿大周天運轉,慢慢的身體不再寒冷,覺得暖洋洋的,也不覺得有多痛,立刻蹦了起來,又開始活力四射。
「咦!」少女一聲驚呼,辟破玉望過去,少女指著他說:「看你似屬火性,體內有無限的火之靈力,怎麼反被凍成這樣?」對這個問題,其實辟破玉也心存疑惑,看這少女也有些來歷,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當下不再隱瞞,將師父怎麼踢到這裡,怎麼和冰山相撞,靈力怎麼難以發揮的事情說個清楚。
「喝,原來你就是火靈子,剛剛重生,靈力還不能隨意指使,體內火靈自然會被水靈封住,這有什麼奇怪的,也是,爺爺告訴我北溟銀冰海來了個客人,就是你啊,我早該想出來的。」少女有些懊喪,
「北溟銀冰海,這是什麼地方,我還一直以為這裡是北極呢。」辟破玉忙問,
少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北極,你以為還在地球么,況且以你的靈力,北極怎會把你凍成這樣。」
辟破玉急了:「這不是地球,那會在哪兒,我真到外星了么。」
「看你還算有點道行,神界的知識一點也不懂,真傻得可以,算了,免費給你上一課,省得以後讓別人笑話。」少女笑道:「北溟銀冰海和你師父的三昧幻境一樣,是水神共工的本身精元所化,不同的是,三昧幻境全是火精,這裡全是水精而已,你屬火性,本身靈力還不能隨意發揮,火與水相剋,所以遭到水精的反噬,就會覺得冷,要不是我的辟寒丹,凍死你也不是沒有可能,二者嚴格意義上來講,應該說是幻境,但又不是幻境,你師父應該給你講過「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的道理。」少女講到這兒,看辟破玉一陣發愣,喝道:「呔,想什麼呢,人家給你免費講課,很辛苦的。」
辟破玉一撥愣腦袋,說道:「我師父從來沒說過這些,他很懶的,就知道拿火燒我。」總算有訴苦的主兒了,心頭一陣舒暢。
「咳咳,命苦啊。」少女拍了拍辟破玉腦袋,怎麼當神仙的都有這毛病:「不講這些了,你也聽不懂,講點簡單的吧。」辟破玉心頭一陣感動,眼淚又差點流出來,自從到三昧幻境后,除了倒霉就沒有人這麼關心過呢。
少女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二者說不是幻境,它又的的確確存在,那要說是幻境呢,又不存在於某一個具體的時空之內。說大就是整個宇宙,說小在細胞里也綽綽有餘,說遠幾個億光年的距離也不足以衡量,說近伸手就可以觸摸得到,聽明白了么。」少女突然發問,辟破玉連忙點頭,其實腦袋裡還一團漿糊。
少女嘆口氣:「馬上讓你明白,還真有些為難,好在還有時間,你慢慢領會吧。不過憑你的資質……」少女有些懷疑,
辟破玉可急了,女孩面前可不能丟臉,心中靈光一閃,急忙喊道:「有什麼,不就是如有卻無,如無卻有,如遠卻近,如近卻遠么。」
「咦,」少女又一聲驚諤:「領會得挺快的,我用了十年才明白這個道理的,爺爺還誇我聰明呢。」
「哼,」辟破玉有些得意:「師父光讓我轉生就幾千年了,你以為什麼都沒學會。」
「原來轉生這麼好,不行,給爺爺說一聲,也要轉生去。」少女有些神往,辟破玉連忙打住:「咳咳,我也就是語文學得好,單句解釋能力強一些罷了,不用這麼羨慕,好了好了,說了半天,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沒禮貌,女孩的名字是這麼問的嗎?」少女假裝生氣了,模樣俏皮可愛,
「好,我不對,我不對,敢問小姐芳名。」辟破玉念了幾句京劇唱白,模仿得怪模怪樣,
少女一笑:「好了,不難為你了,我叫水靈姬,我知道你叫辟破玉,就不用介紹了。」
「神仙什麼都好,就是太聰明了,連套近乎的機會都不給。」辟破玉嘴裡嘟囔,
「套近乎,按歲數我可以當你祖奶奶了。」水靈姬充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吹牛,看樣子不過十六七而已,當我妹妹還差不多。」
「哈哈,說你傻,你還真傻,神仙無形無象,不生不滅,大小是看外表看出來的。」
辟破玉臉又紅了,在水靈姬面前,可真像個剛進城的鄉巴佬,一張口就出笑話,於是打定主意不再多嘴。
「呵呵,我修行都五百年了,你說我是你妹妹。」水靈姬笑得前仰後合,好像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笑的事情,
辟破玉忍不住了:「說你小是誇你呢,人界的老太太都恨不得別人少說二三十歲,我一下少說幾百歲,你還笑話」
「這麼說,我應該感謝你了,那謝謝了。」水靈姬強忍住:「不過,你說得也對,我的年紀在神界的確小了點,當姐姐也不算吃虧。」
辟破玉向四周看了看,嘴上立刻抹了蜂蜜,說道:「水靈姬姐姐,謝就不用了,只要告訴我怎麼出去就行。」
「這你不用想了,」水靈姬說道:「你師父把你踢到這裡,自然有他的用意。」
一聽這話,辟破玉惱羞成怒,跺著腳大罵:「綁票,這絕對是綁票,神仙都喜歡這一套,我怎麼感覺進了黑社會。」
啪,腦袋上又挨了一下,
「別以為你師父聽不到,像他那種修為,只要心頭轉念,想知道什麼就是什麼,沒準前面罵他的話都記錄在案了。」
辟破玉立刻閉嘴,心中哀嘆:「完了連發牢騷的機會都沒有,這神仙怎麼這麼難打交道。」
「見面也是緣分,看你叫我姐姐的分上,助你一臂之力吧,先找個地方修練火咒。」水靈姬說道,
二人說話間,一座冰山浮了過來,水靈姬也不多話,拉住辟破玉的手,朝冰山一躍,辟破玉猝不及防,身子騰空而起,徑向冰山飛過去,去勢快捷無比,剛才已經領教過冰山的硬度,見了躲都來不及,這會兒又要明擺著雞蛋碰石頭,頓時嚇得是魂飛天外,眼睛睜得溜圓,大喊:「快停下,撞上了,撞上了。」水靈姬並不理會,冰山近了,二人迎過去,躲是已經沒法躲了,只能下意識地縮回腦袋閉上眼睛,兩腳還一個勁兒地往前蹬,嘴裡不住地嘟囔,意思是你水靈姬不想活了也不能拉我墊背。
嘟囔了許久,估摸著早都該撞上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只覺眼前一亮,睜眼一看,又換了個世界,身處一座庭院當中,綠草成茵,春光蕩漾,院內兩座假山,山頂清泉流下,升騰起淡淡地白霧,將假山環繞,下面一塊花圃,栽種著各色奇花異卉,花圃當中分出一條碎石鋪就的小徑,通向庭院深處,石徑盡頭卻是一亭小築,晶瑩剔透,竟是用冰塊築成,整個庭院是那麼的優雅別緻。這讓辟破玉很是驚奇,正要問個明白。卻看見水靈姬長舒一口氣,非常誇張拍拍胸部,笑道:「嚇死我了,幸虧沒事,不然又有人該給我當墊背了。」
見水靈姬說破了心事,辟破玉臉色一紅,特別不好意思。急忙裝模作樣,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藉以掩飾尷尬氣氛,這一看又發現了些古怪,庭院彷彿是在冰山內部鑿出來的,與冰山合為一體,院牆就是山壁,四周一道門都沒有,不知道從哪兒進來,又該從哪兒出去,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剛才還又是大雪,又是冰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也沒外面那麼冷,如果說外面是冬天,那麼這裡就是初春,沒多長時間,辟破玉經歷了兩種季節。
不由心下大奇,掉頭問道:「這到底是哪兒,怎麼和外面完全不一樣,而且一道門都沒有,咱們是怎麼進來的。」鑒於言多必有失,這回他沒有自作聰明,破天荒的虛心好學。
在北溟銀冰海修鍊了五百年,平常都是自己當學生,這一次終於遇到一個比自己還淺薄的,水靈姬立刻有了熬出頭的感覺,當下充起了師父,收起一副笑臉,板著面孔說道:「小子,問題挺多的么,看在你虛心的份兒上,告訴你吧,這裡就叫……漾寒別院吧,平常可沒有這麼暖和,只是怕把你凍壞了,才變成這個樣子,至於怎麼進來的,現在說了你也不會明白,不過可以告訴你,別院不但有門,而且門還不止一道,通向一個個變化莫測的世界,找找看,看你能不能找到。」
見沒來由又和自己打起啞謎,辟破玉生起了悶氣,心道:有什麼呀,不就比自己早修了幾百年,要不是轉世,咱現在都幾千年的修為了,那還輪得著這麼個小丫頭說三道四,迷迷道道的。這一生氣也不再多說,徑直向周邊跑去,砸也要砸幾道門出來,省得這丫頭再拿他開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