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意瞞
國不可一日無君。
朝中文武百官都在翹首亟盼,請太子儘快登基的摺子都堆成小山了,無奈,太子身負重傷,太醫院的老太醫們也在竭盡全力施救,高公公更是擋著「親左派」的那些大臣們,直言太子還需要卧榻休養數日。
三天。
這已經是最大的期限了,跪在宮門的眾臣,也在祈禱三日內太子的傷勢會有起色,至少能下榻來行走,登基大典,總不能抬著太子來吧,這事要是傳出去,人心不穩哪。
李氏皇族宗親里可還有一些人在敲打著小算盤呢,想著要是太子還沒登基就嗚呼哀哉了,那自個兒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甚至有風聲傳來:親王之中,榮王的次子正由揚州急急趕回長安。
當年,李熾在挑選棋子時,也曾有考量:他的王叔之中,嫠王淫逸驕奢,謄王不涉黨爭,亓王膽小懦弱,唯一讓他瞧得上眼的,就是榮王。然而榮王卻給了他一句:「皇室內亂,硝煙瀰漫,百姓受苦,民心漸失,李氏江山恐怕會敗在李氏自己的手中!」這讓李熾果斷放棄了此人,轉而選擇了鄂親王的嫡子李戩作為那一顆棋子。
而今,榮王的次子居然蠢蠢欲動,這對明智隱居中的榮王來講,不易於大禍臨頭,急著派人去阻攔這個混小子,心裡頭那個急呀那個氣呀,心說你個混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兩眼一抹黑的連局勢都沒辨認清楚,就愣頭愣腦急著趕來作甚?太子還沒死呢,何況太子妃都身懷六甲即將臨盆了,長安內外滿是太子親兵、東宮勢力滲透得極快,宮城早就穩穩地掌控在太子手中了,加之虎符兵權在握,就連李熾都不敢來雞蛋碰石頭,你個混小子懂不懂明哲保身的道理?還想當那出頭鳥?
好在,榮王的次子終究沒有出現在帝都,至於他是自覺退縮了,還是被他老爹派人給攔下了,卻也無從知曉。
翌日,宮中便傳出一個好消息:太子的傷勢總算是穩住了,太醫丞四瀆醫術精湛,功不可沒,傷勢痊癒也是指日可待。
一聽太子的傷病有了起色,晏公等人倒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但是東宮那頭照舊不允臣子入內拜謁問安,倒叫一些人心生猜疑:太子的傷勢與病情,是真箇在好轉呢,還是已然傷重,卻被人刻意隱瞞著、放出假消息來暫且穩住人心?
此時的宮城內外,經不起更大的折騰了,急需一場登基大典,穩定局勢,穩固江山社稷,安撫民心。
臣子們在百般焦慮的等待中,密切關注著東宮那邊的動靜,哪怕是輕微的風吹草動,都會有不安的氛圍在無形中瀰漫著……
就在這緊要關頭,領兵臨時駐防在帝都的庸不易父子等人,突然帶兵撤出城外,尤其是周義山等幾位前任方鎮節度使,早已各自領兵奔赴他們原先的駐地,先回去稍作整頓,只等聖旨傳來,令他們官復原職。
兵力終於不再集中在皇城最核心的一塊,分散到各處藩鎮,相當於讓太子信得過的人鎮守四方,將需要穩定的區域進一步擴大。
然而,庸不易卻看出了另一層深意:長安目前是安全的,有王冕的鐵甲軍,實在不需要節度使的兵力也留在此處,王冕那是信得過的人,而周義山等人,鞫容顯然是有所提防的。
雖說之前的節度使叛亂,實際是中了李熾的計,被暴君逼反的,但畢竟節度使曾據地自雄,太子他們並無害人之心,卻有防人之意,故而,即將官復原職的八位節度使,帶兵離開時,鞫容悄然在他們的將士中安插了不少眼線,周義山他們沒有瞧出來,活成人精了的庸不易早就看出來了,但他沒有出言點破,聰明地選擇了故作不知,對誰也不提及,就這樣保持一個平衡。
讓雙方都滿意的那個平衡點,自是需要小心維持的。
庸不易等人領兵撤離之後,朝臣們反倒是徹底放下心來,多日緊鎖著的眉頭,漸漸舒展了,他們終於相信:太子的傷勢病情的確有了起色,正在逐步好轉,否則,東宮也不會將這麼多兵力打散出去,這分明是一種自信,不怕京畿重地再出亂子的自信。
的確,只要太子安然無恙,在如此明朗的局勢下,也難起什麼亂子。
而此時還躲在暗中、詛咒太子傷重不治的一些圖謀不軌之人,就沒那麼輕鬆了,發覺自個詛咒的人非但沒死,還在逐漸好轉,照此勢頭,眼看就要登基稱帝了,那些人、尤其是李熾的心頭,那叫一個抓心撓肺的難受呀!
可又有什麼法子呢,派刺客暗殺?鞫容的暗衛防護得如此嚴密,踏進東宮都難,哪會給李熾留著空隙等他派人來行刺?
強攻不行,暗襲無路。
李熾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還得躲避著朝廷的追緝,重又當起縮頭烏龜,也不知藏在哪個角落裡,只讓宮裡僅剩的那一條暗線,密切留意宮中局勢。
宮城裡還有李熾安插的細作,這一點,鞫容也有料到,之前派暗衛截殺陸州那邊過來的信使,堵死地方衙門與朝廷往來的所有消息渠道時,馭刺的首級偏偏突破重圍,順利進宮呈到了暴君眼皮子底下,鞫容那時就驚覺這宮中還潛伏著李熾的人。
深度潛伏的細作,找起來難度太大,至今,鞫容仍一無所獲,留著這個隱患,他怎能放心的下?這幾日他就一直在忙碌,先要逐步改變宮中原有的格局,重新安排人手,來替代宮中原有的內廷女官、內侍宦官、姑子侍婢……當然,高公公這類勞苦功高的,自是得留下。
宮中繁雜而龐大的事務,處理起來相當的不容易,鞫容領著十七他們,在典六、高公公等老手的幫襯下,也忙得不可開交,自是無暇親自陪伴、照應在羿天身畔。
這幾日衣不解帶、端送湯藥、貼身照顧著羿天的,是四瀆,就連鳳伶都不在太子身邊。
太子妃不在,眾人倒也不奇怪,那夜玄武刑台被救下后,小妹就帶著太子妃悄然離開,在太子親兵大舉進攻宮城時,她們已悄然去了一個安全的所在。
對外,東宮的人聲稱:殿下顧及太子妃的切身安危,已將她好生安頓在一處別業行宮內,隨行而去的還有太醫及穩婆,以確保太子妃能順利分娩,為太子平安誕下子嗣。
然而,實際上這些都是鳳伶自個的安排,早有打算的她,還暗中派人接來了真正身懷六甲、即將臨盆的寧然。
寧然之所以會來,是因為她以為這些都是羿天的安排,驪山行宮距離帝都宮城很近,只要離羿天近一點,她就會感覺心中踏實一點,畢竟是生孩子這樣的大事,她雖然希望羿天能陪在自己身邊,但若真的做不到,那麼離得近些,終歸不是那麼孤單無助的。
寧然住進行宮后,自是有專人照料著,宮中來的太醫隔著一層帳子,只搭著伸出帳子外的一隻手來診脈,總也看不到帳子里的人,無從分辨帳內有孕之人,究竟是不是太子妃,
穩婆則是鳳伶親自安排的,十分可靠,嘴巴閉得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餘下貼身來服侍的,除了寧然自個帶來的那些侍婢,就是鳳伶身邊的人了。
滴水不漏地安排好一切,鳳伶卻始終不露面,寧然仍是蒙在鼓裡,待在行宮時,只一心牽挂著羿天的安危,時不時就要打探一下帝都那邊的局面,以及太子的近況。
帝都局勢已穩,天子駕崩,太子即位登基之日將至,無暇來此陪伴公主。——回答她的總是這千遍一律的說辭。
看著貼身伺候自個的侍婢,表情木然地說著這些話,寧然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忽然有種被人欺瞞的感覺。
「小欣,貼耳過來!」那日,寧然將自個的心腹親信招到身邊,悄聲囑咐了幾句,而後,小欣從房內匆匆走出,在曲廊上左拐右繞,兜兜轉轉的,突然就不見了人影。
傍晚時分,才見小欣匆匆忙忙出現在東廂,急急敲開房門,進入房中后不久,突生變故!
砰的一聲,房門撞開,小欣惶惶奔出,尖聲叫喊:「穩婆——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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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亥時。
從不曾親自露面的鳳伶,破天荒頭一遭來了驪山行宮。
不等車駕穩穩停住,鳳伶已迫不及待地推開車廂門,待腳凳墊來,提拎著衣裙下擺,踩凳下車來,噔噔噔,疾步入了行宮內苑,來到一處幽靜別緻的園子,轉向院內東廂。
門人在前拎燈籠,引路。一堆侍婢尾隨其後,鳳伶正穿行在院側迴廊,就聽東廂小窗那頭傳出一陣陣的痛呼聲,那是……要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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