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諾的「慶功會」
「小西,學長的慶功會去不去?」高考已經放榜,裴諾果然不負眾望,考上了那所無數人心神嚮往卻又難以企及的大學。
「不去,人肯定很多。」易西翻了個白眼。
「沒有,只有我們被邀請去。」
「是么?那寧夏呢,怎麼沒邀請她,看起來那樣要好的兩個人。」
「小西,你這是在吃醋嗎?」白韓抬起頭,易西坐在窗台上,瘦瘦的,身影很落寞。
「去死。」預料之中的反應。
「哎喲小西你怎麼這樣?像我這樣的大好青年,祖國的花朵……」同樣是預料之中的不要臉。
「學長的家好漂亮啊。」白韓家境不差,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豪宅,「長得帥念書很好待人溫柔家境優越,這根本是那些爛俗小說中不厭其煩強調的男主角模型嘛!」白韓嘟噥著。
是啊,被那樣的人精心呵護著,應該會比較幸福吧。易西倚著石柱,看著裴諾好像個王子那樣走下樓來,旁邊是他的公主——寧夏。
裴爸爸和裴媽媽的臉上有著壓抑不住的欣慰和驕傲,雖然少了一個女兒承歡膝下,但是兒子的出色也彌補了內心的不少缺憾,從小就很優秀,待人有禮,溫文爾雅,現在又考上了最好的大學。兩人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裴媽媽甚至還喝了點酒。
吃完飯後,裴諾把他們帶到了自己的房間,清理了大堆大堆的參考書之後,整個房間顯得很寬敞。
「哇,學長,你的房間竟然比我還乾淨啊!「什麼都比不過學長,連房間也是,這當然讓白韓有點忿忿不平。
裴諾好脾氣的笑著,脫掉了鞋,「地上很乾凈的,我們隨意吧。」白韓眼尖,一把拿過書桌上的相冊,坐在地上翻了起來。
相冊真是一件奇妙的東西,截住人生中的一些剪影,有些甚至是當事人對著都無法回憶起來的瞬間,可看著就是覺得溫馨,即使無法參與那人的過去,這樣翻著那人的相冊,似乎就已經與那人一起過了過去的點點滴滴,所有的過去似乎都觸手可及。
裴諾從小就是一個帥哥胚子,就連在襁褓里都是那樣安靜的帥帥的睡著,所有的照片都是那樣的溫和,連笑也只是微微而已,典型的裴諾式微笑。驚覺自己也是第一次看他的照片,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了解這位身上與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人的過去,應該是刻意的不想去知道吧,本來可以一起度過的日子卻被大人們硬生生的剝奪了,橫亘著的距離似乎怎麼也拉不近。從媽媽過世之後就拒絕再照一些不必要的相,就是不想留下一些可能成為將來傷心來源的東西,所以第一次看這麼厚的相冊,寧夏有些錯愕,特別是見到年輕時候的男人和女人,那樣甜蜜的笑著,只是越翻到後面,女人的笑臉便漸漸的被濃濃的哀愁所代替,男人甚至都很少再出現在相冊上,只是裴諾啊,就一個人倔強的站著,倔強的微笑著。
「你那麼早就到啊?」易西看著有些恍神的人,問道。
「那我是他的鄰居,自然是早些的。」
「看來你對他家很熟悉嘛。」
「只是普通鄰居而已。」
「是嗎?」隱隱的火藥味,「你們坐吧,我還要交畫稿,先走了。」
「我也出去走一走。」寧夏也跟著起身,畢竟,還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雖然知道了也沒有什麼,但就是不想說,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得這樣難以信任別人,寧夏討厭這樣的自己。
走出裴家大門,易西停了下來,「寧夏。」
「嗯?」
「你,很喜歡他么?」
「你說呢?」寧夏依然低著頭,白韓常常說寧夏撿到錢包大財的機會會比其他人高得多。
「我怎麼會知道?」急忙的又甩出了另外一句,「而且,也不關我的事。」見身旁低頭的人絲毫沒有抬起她高貴的頭的意思,易西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一點,如果前面有一塊鏡子,他一定會看到臉紅爆青筋的自己,全身的顫抖已經泄露了盛夏里某些細微的溫度。
夏天,來了呢。
這句話可不是說說就算的,夏季里特有的暴雨鋪天蓋地的砸了過來,人像站在田野上,找不到躲雨的地方,怎麼逃,也逃不了。
「是誰允許你報醫學系的?」寧夏站在樓梯旁,看著那個平時不苟言笑的老人,正在暴跳如雷。天氣很悶,雨開始下個不停,前面站著的是大義凜然一副視死如歸表情的裴諾。
「我不喜歡經濟學。」十八年來的第一次說「不」。
「嘭!」老人舉起手杖,一下、一下,毫不留情。男人和女人無能為力,女人抽搐的身影讓寧夏格外噁心,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多麼悲哀的兩個人。
裴諾閉上了眼睛,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夠了!」瘋狂的手杖停止了揮動。
「你到底憑什麼主宰他的前途?」
平生第一次有人敢這樣不屑的跟自己說話,老人似乎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冷漠而又孤傲。
老人的身體似乎出奇的好,竟然大氣都不喘一口,「憑什麼?憑我是裴氏的董事長,憑我出生到現在七十年沒有人敢對我說不!」
「所以呢?」寧夏反手,折斷了老人的手杖,成長於寧家道館的人至少也會那麼幾手。
「寧夏!」裴諾已經來不及阻止,低低的出了驚呼。
「放肆!」老人忽的又站起來。
寧夏揚起嘴角,「可是你已經老了不是么?就像現在這樣我輕而易舉的折斷你的手杖,你又能怎樣?」
「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的。」便利商店裡,寧夏為裴諾仔細的上著葯。
「你的日子有好過過嗎?」寧夏沒有抬頭。
「我是說你,從來沒有人敢這麼理直氣壯地反駁他的話,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你點中了他的痛處。」
「哦?」
「他老了。」
「這是事實。」
「我知道,可是,那樣要強的一個人,怎肯承認自己已經老去?」
哥,你錯了。多年之後寧夏坐在窗邊靜靜的想著,木屋外是一片安靜的稻田,我也是那麼要強的人,可是我卻覺得能夠慢慢老去,也是一件多麼不容易、多麼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