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7.碧血軍魂(1)
二十八年秋,第九戰區在湘贛作戰,圍繞長沙城開始激烈的爭奪。戰爭持續了近兩個月,國民軍以傷亡四萬人的代價擊斃日軍三萬餘人,擊潰了日軍對長沙的進攻。
長沙會戰之後,雙方恢復至戰前態勢,日軍未能向前推進戰線,亦沒有擊潰第九戰區的國民軍。相反,國民軍鬥志愈發頑強,極大的提振了士氣,民眾積極響應抗戰,破壞交通,迫使日軍的機械化部隊難以通行,策應了國民軍的戰鬥。國民軍在事實上去的了長沙保衛戰的勝利。
二十八年秋冬之際,日軍攻擊桂南地區。日軍自欽州灣登陸,其時國民軍在桂南兵力猶弱,日軍旋即攻佔南寧;11月底,國民軍大規模調軍支援桂南戰場,在崑崙關血戰,一度奪回崑崙關,交戰雙方皆是傷亡慘重;之後日軍亦是大規模增兵反攻,戰鬥持續至二十九年一月底,日軍在陸續增援的過程中,在廣西維持了十萬駐軍,再度奪回南寧,國民軍戰略撤出南寧。
桂南戰役交戰激烈的時候,空軍參戰,儘管無論是飛機數量還是裝備都難與日軍抗衡,是以也沒有能夠取得制空權,但是,空軍在二十九年一月底一舉轟炸了日軍在南寧機場的七架飛機,引起一時轟動。
雙方激戰爭奪的崑崙關戰役尤為慘烈。南寧沒有冬天,碧草如茵的陣地上是層層疊疊的屍體,血滿山川。
日軍在廣西的用兵在二十九年一月底達到了極至,在日本國內的守衛皇室的近衛混成旅也被派往了戰場。然而,此時國民軍並不知道突如其來的五萬日軍登陸,並且靠近戰場。
日軍突然百餘架飛機轟炸國民軍指揮部,繼而猛烈進攻國民軍。指揮部得到消息太晚,指揮失當,而最靠近日軍進攻陣地,駐守賓陽一帶的66師此時又將指揮部死守陣地的命令棄之不顧,倉皇潰敗,一路被日本攻擊,轟炸,兩萬餘人的部隊就此潰散。
眼見無可收場,桂林行營下令放棄崑崙關,2月初南寧失陷。
二十九年二月底,國民軍在柳州組織軍事會議,會議名稱即為「桂南會戰檢討會」,其目的自然是檢討桂南作戰,追查責任,布置下一步的攻勢。
會議的地址選在群山峻岭的羊角山,荒郊野外鄉村倒是鮮有人至。既然是檢討會議,無論是江文凱還是將領,都是一切就簡,住在由當地政府安排的農家的山洞簡居中。
會議開幕的第一日,桂林行營彙報情況,戰爭之慘烈驚心動魄,66師的潰敗更教人髮指。會議氣氛極是沉重,從一場慘敗的戰鬥中去反思起始,念及哪一處若是沒有指揮失誤,便不會有大規模的傷亡,每個人都極是心痛,參戰的將領更是如坐針氈。
會議議程極多,是需要持續幾日。中午時候,忙完了工作,凌寒就去凌晨休息的房間找凌晨說話。凌晨與宗德在一個院子休息,此時院子里正是圍了不少人。
宗德原是桂軍出身,抗戰之時,他雖然不在桂軍指揮,但是桂林行營的指揮官是他的同胞,參戰的部隊很多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將軍。戰爭打成這樣,傷亡及大,他尤是心痛。是以,他也顧不得休息,便是邀了不少的將軍在房間說話。凌晨避嫌,恰是凌寒過來,兄弟便在山間信步。
二月初的柳州倒是春意盎然,正值午後,也並無冷意。兄弟隨意的說著話,說了桂南戰役的情況,也說著凌晨第五戰區的工作和凌寒的工作。
「西南真是春來早啊,滿山都是這粉紅淡紫的野花了、這個時候揚城應該還是只有梅花獨自開呢。」凌晨嘆道。
最是不舍,最是牽念的還是故里,只是他們都還是回不去揚城。
「即便是冷,還是覺得家鄉好。等到我們回家鄉的時候,可以一遍遍的看著梅花開也好。之前在美國,在東北,在庫倫,都沒有像先這樣惦念過家鄉……」凌寒介面,有幾分沉痛。
「之前的仗,都打得好好的,都有幾番士氣,怎麼六十六軍打的又活回去了?為了佔領崑崙關,之前傷亡那麼大,可真是日軍反攻,這潰敗的時候,又是一潰千里。蠢材!這麼打仗,什麼時候才能趕跑日本人啊……」
凌寒不由得悲從中來。
「戰場上瞬息萬變,人心一動搖了,就真的很難說了。現在這個局勢,處置他們是應該的,重聚信心和意志更是尤為重要。憤怒也好,惱火也罷,不能墜了志氣……不管是什麼時候,總是能夠趕跑日本人的。淞滬會戰,武漢會戰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把我們打垮,現在這樣的相持戰,只要堅持住,長長久久的,總是會贏的。」凌晨鼓勵著凌寒,目光堅毅。
「持久的戰鬥,是在我們的國土之上。最是辛苦的是大哥和數千萬一線戰鬥的將士,最悲慘的是我們的同胞,哎……」凌寒是一聲嘆息。
「便是大哥都沒有氣餒,便是百姓都沒有放棄,你何來的這些感慨。一月底,你們不是還能夠炸毀日軍的飛機么?便是我們真的看不到勝利,我們的血肉還是在鋪就勝利的路。我們的故鄉會光復,我們的同鄉故舊,親鄰後代不會是亡國奴……」凌晨說的很是風輕雲淡。這些年輾轉南北,他比凌寒更見識了太多的血肉戰場,卻是更堅毅堅強。
凌寒點頭應著。大哥說的道理,凌寒是明白的,他的悲憫更多,只是因為他不是在陸軍一線而戰的人,旁觀者的角度,是一種別樣的悲壯。
戰爭打到現在,所有的熱血與哀戚,他們都見識了太多了。
忽的有聽到飛機轟鳴,由遠及近三架飛機。
凌寒與凌晨都是面露詫異。
「你們空軍的飛機?」凌晨問道。
凌寒搖頭,猛地瞪大眼睛。
「是日軍飛機,沒有投彈,是偵察機……軍事會議被泄密了,行蹤暴露了,不然這地方怎麼會有偵察機,還是三架?」
凌寒迅疾的思考著,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兄弟兩人來不及多想多說,便是一併去往江文凱所在的羊角山的住址。
此時,正有王越等人正瞠目結舌的議論著。
「叫總座,趕快去防空洞!」
凌寒喊著。此時江文凱午睡睡醒,也很是茫然。
「總座快離開這裡,日軍偵察機過來,應該是行蹤泄密了,一會兒會又轟炸機來投彈轟炸的。我們趕快去防空洞……」
凌寒急促的彙報著。
江文凱此時也立即醒悟,不由得多了驚恐。他原是穿著長袍,警衛遞過來披風,給他倉促的披著,一行人急匆匆的趕往不遠處的防空洞。這裡原是山區,路不好走,防空洞也設在群山綿綿的半山腰,江文凱穿著布鞋走得急慢,在山地上一走一趔趄的。
「總座,我背您……」凌寒忽的道。
江文凱猶豫了一下,凌寒不由分說,俯身在江文凱身前,背起江文凱在山路上疾走。幾分鐘之後,他們剛剛是到達防空洞,便有日軍轟炸機結隊而過,連續投彈。五十餘架次轟炸機呼嘯而過,漫山遍野,忽的炸彈齊飛,山石樹木被炸的一塌糊塗,硝煙滾滾……
江文凱看著不遠處的一切,劫後餘生般的嘆息著。
「凌寒,感激你,又救我一次。是二次,在這樣緊急時候救我。」
「凌寒既是國民軍的軍人,職責應當為總座出力。」凌寒道。
凌寒對江文凱原是私人恩怨極深,又頗是對他的領導指揮不以為然。然而,中午事發的時候,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會去救援江文凱。他是這個國家的領袖,於國之重,不可有失。雖是未曾想,但是輕重緩急,凌寒心中亦是有了抉擇。
也是此時,凌寒忽的理解了大哥許多。
「王越,去查吧,看看是怎麼泄密的,這樣的叛徒要是不揪出來,你這個警衛團長也別幹了……」江文凱道。
王越緊張的敬禮:「是。」
這種情況,很顯然是有人泄密。可是,無論是偵查社,還是警衛員都沒有察覺,實在是很失職。更為嚴重的情況是——得悉在桂林舉行會議的都是軍中高級的將官,如果這些人中再一旦出現叛變,那可能還是裹挾著大部隊的叛變,後果不堪設想。
免不得江文凱生氣,凌寒亦是齒冷。
「這樣的倉皇,真不啻於西安之初啊……」江文凱一聲嘆息。
凌寒不由得一凜,卻強自讓自己放鬆,終究是沒有說話。凌寒與江文凱從沒有正面說過雲清的事情,那是的確都不能說的事。
此次轟炸,造成了衛士等二十餘人受傷,尚有無辜百姓三人被炸傷,受損房屋數間,然而,關於特務的追查,一時間還是沒有追查出來。江文凱大怒,罵著下屬的飯桶無能,可是,也無可奈何。
會議伊始便遇到轟炸,行蹤泄密,會址不安全,現在繼續開會,哪怕是滯留在桂林都很是兇險。大家紛紛提議撤離或者改期改地點,但是,江文凱下令會議仍舊繼續進行。江文凱在關鍵時候,總是有著超出一般人的勇氣與堅定,或者是賭徒一般的執拗與冒險。
然而,這一次,他的冒險贏了。之後並沒有再遭遇轟炸,會議如期進行也沒有發生意外。這教眾人對江文凱的勇氣心生佩服,也更明白,這樣的慘戰而敗,江文凱真的是氣急了,怒極了。
會議最後一天,江文凱宣布了懲戒的通知。桂林行營被取消,主任與政治部主任全部降級,六十六師師長被逮捕交軍法處審訊,六十六師的番號被取消。
潰逃的師長交給軍法處逮捕審訊,這是有史以來對於敗將最嚴厲的處罰。然而,無人表示異議,甚至,大家都表示著支持與響應。因為大家都知道,戰事如此艱難,若是再沒有勠力同心,向死而生的決心,甚至連哀戚的抵抗,都難以為繼的。
會議結束,國民軍宣布放棄南寧,南寧淪陷。
日軍佔領了從東南道西南重要的交通要道,佔領了物產豐富的廣袤地域,並且,在從東北、中原到江南、東南的佔領區開始施行以戰養戰的策略。大批的普通百姓被強迫加入偽軍參戰;救命的糧食被掠奪充為日本的軍糧,這教百姓的苦難越來越慘重。廣大的淪陷區,是無盡的暗夜。
然而,舉國範圍的戰爭還在繼續,桂軍亦是表示著知恥后勇,奮勇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