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桂花香(三)
百樂門內,歌舞昇平。
齊公子扯了扯系在脖子上的領帶,有些煩躁的坐在那。
這慕落白當真是不知好歹!
那窮小子有什麼好留戀的?難道他這個財閥公子還不如一個窮酸小子?
「喲~齊公子來了。」
扭捏而來的便是百樂門的頭牌,顧瀾梔。
她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一早就想套牢齊公子,這樣好來個鯉魚躍龍門,從陪酒女搖身變成闊太。
許是在落白那碰了太多釘子,今日他瞧著顧瀾梔的諂媚心裡卻是格外的暢快,於是大手一揮便是看賞。
顧瀾梔也是逢場作戲的老手,她又如何瞧不出他心裡的不舒坦?
今日財閥與司令的聯姻連小報上刊登了,她若是不抓緊機會,怕是這輩子難得再尋到機會。
而他一來便是苦著一張臉,繞是她再笨,也該知道他此時苦的是什麼。
「公子,瀾梔想你了。」一邊說著,一邊將手環上了他的腰,小臉微靠在肩頭,訴說著所謂的思念。
他享受著在這裡的掌控感。
這才是他應該有的眾心捧月,這才是符合他身份的格調。
心裡的焦躁漸漸消了下去,望著她的目盼秋波,轉身便是站了起來,帶著顧瀾梔出了百樂門。
第二日,滿街小報上登的全是「齊家大公子深夜臨幸百樂門頭牌」,那上面的描寫極盡香艷之能事,生生的打了慕落白的臉。
她拿著報紙卻不著一言。
父親想必看過這新聞了吧。然而他卻不聞不問,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感受。依舊要將自己塞入齊家,既然這樣,她還有什麼念想呢?
「落白,明日有去外城的渡船,你可願跟我走?」
捏著那信紙,她下定了決心。
君卿的話似明燈一般照亮進她的心,她心心念念的郎君,終於是願意帶她離開。
她破天荒的有了好心情,盤算著自己有多少可以帶走的東西,她雀躍著,歡喜著。
「他第二日沒去,對嗎?」,沉香打斷了她的回憶,將那引魂香重新點燃。
她卻像是沒聽見一般,喃喃的繼續說到:「城南的桂花開的那麼好……只那日,便再沒了蹤影。」
「先睡吧,明日再說也不遲。」說著便是站了起來,對空中揮灑一劑粉末,隨後便退了出去。
床上的落白此時已經呼吸均勻,只有那眼角的淚痕,泄露了她的痛苦。
後半夜的月亮漸漸有些昏暗,沉香獨自來到了司令府。
那圍牆早已經是破損不堪,門上的牌匾也已經砸落在地,那兩尊鎮宅石獅也已經被砸毀。
這兒……似乎已經荒廢了許久。
她緩緩的推開結了絲網的大門,腐朽的吱吖聲在夜晚顯得格外突兀,宅院里早已沒了生氣,除了厚厚的灰塵,便只有遍布四處的雜草。
漆黑的院落里佇立著一棟屋樓,爬牆虎早已在那些木質欄杆上安營紮寨,晚風拂過,那些葉子隨風飄動。
四年了……
她緩緩的走上樓梯,每一步都會震的灰塵四落,走廊盡頭便是落白的房間,她徑直走了過去,推開了門。
窗戶還是開著的,正對著書桌。許是偶爾會有風吹過,一些字帖隨地散落。
窗外的不遠處也許就是那桂花樹,可惜破敗的院落如何會有人打理?那樹興許早就死了,這會只剩光禿的樹枝和枯萎的樹榦。
書柜上的小盒子上了鎖,然而在她觸碰的那一瞬間,鎖便是完全落了下來。
裡面一疊疊泛黃的信紙,上面滿是褪了色的墨跡。那朵花已經完全枯萎,用手捻起只剩碎渣。
她抱著盒子,閉眼沉默起來,那裡面有太多思念,倒是讓她這個看客,也跟著落了淚。
定了定心神,緩緩的向大門外走去。
「我把這個給你拿來了。」
清晨,她拿著那塌信紙去見了落白,在看到信紙的一瞬間,她便是赤足下床來搶,那樣子,像極了護食的動物。
她獃獃的撫摸著那信紙,臉上卻是一派滿足。
過了半晌,她才說到:「昨日未說完的故事,你還願意聽嗎?」
沉香並未說話,只反手將門關上,隨後坐在了昨天的位置上。
「那日越約好在桂花樹下見,他卻是沒有來。我從清晨等到了半晚,等來的卻是他的死訊。」
她笑的有些痴,輕抹眼角,繼續說到:「是丫鬟來告訴我的,警衛在城東的小巷裡發現了他的屍體,衣衫不整,滿臉是血,竟然生生被打死!我想去看,卻被父親攔在了房中,他告訴我,過幾日便要嫁了,不許再出去了。」
「我如何也想不到,那封信便是我和他的訣別,我原是想隨他去了,但父親卻派人看著我!」
說到這,她眼裡帶了些許恨意。
「你可知,齊公子曾經來找我求過一味香。」
「原先是不知的,死後便也知道了。」她笑的凄涼,隨後望向沉香。
「你可曾也怨恨過我?」
落白沒有回答,只摩挲著那些信紙,不再說話。
齊公子那日將車停在了沉香閣,這是他第一次來這香粉店,卻是聽說閣主有異於常人的本事。
「先生可有事?」,白芷一邊打掃一邊問到。
「沉香姑娘……可是在此處?」
「我便是。」
他稍微有些緊張的看著她,但見她笑的溫柔,便放下了戒心。
「先生是有事所託?」
「聽聞姑娘這……能有讓人忘卻掉別人的東西。」,他搓著手,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她卻是笑著點點頭,隨後將白芷喚來:「去拿無憂吧。」
轉頭便對他解釋到:「點一支無憂,便可忘卻煩惱,只不過,若是斷了香,無憂便會失效,到時候全數都能記起。」
「還有,若是她記憶自己有了缺口,那麼這無憂便會失效。」
齊公子感激的點點頭,似乎是心愿達成一般。
但過後便小心的問到:「這香,多少價錢?」
「無需金錢,拿走便是。種的因終究會得到果,你好自為之吧。」
他神色大驚,眼前人莫不是知道什麼?有些坐立不安的站了起來,恰巧白芷將無憂包好拿來,他便是一把搶了過來,奪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