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桂花香(六)
客廳里,她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正卿卿我我的兩個人,噁心感更甚,她差一點又要吐了出來。
「今天開始,瀾梔便住在家裡,你可要好生照顧著,這肚子里可是我齊家的孩子。」
他一邊說一邊溫柔的看著顧瀾梔,似乎只是把她當成下人一般。
「請多指教。」
她看著顧瀾梔的口型,終於是厭惡的別開了眼。
自那日後,她就從主卧搬了出來。
鳩佔鵲巢,也許她才是那隻鳩,本來這一切,都不該是現在的樣子。
「夫人……瀾梔小姐又耍脾氣了。」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她漸漸感到了一絲焦躁。
「隨她去。」擺擺手,不願理會。
她只想她的君卿,這幾日的夢越發清晰,甚至是君卿被風吹動的碎發也格外真實。
也許,是該去看看那棵桂花樹了。
「夫人……瀾梔小姐把菜都倒了。」
「那就餓著她吧。」
「可是……」那丫鬟有些躊躇,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果然,當齊公子回到家時,顧瀾梔便哭訴說自己餓了一整天。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了落白的臉上,她倔強的咬著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讓你照顧好瀾梔,你就是如此陽奉陰違?!」他怒斥著她,絲毫沒有給她辯解的餘地。
她依然是冷冷的望著他,那目光森然,就像是看著仇人一般。
他被激怒了。
他恨極了她現在的樣子,她為何不能像顧瀾梔一樣乖乖的依順著他?但凡她乖順一些,他都不至於將顧瀾梔領進家門。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便伸手推了她一把,她的腦袋磕在了牆上,發出一記悶響。
她被磕的生疼,這一猛撞讓她有些暈眩。
然而她還來不及伸手去觸摸磕碰的地方,便感覺身下一股熱流湧出,盡然是一攤血。
她瞬間便是愣住了。
這幾日子糟心事太多,她早已忘記那日子過了許久,而她的那番嘔吐,她也以為不過是心理原因。
莫非她……懷孕了……
她瞪著眼睛望著那攤血,眼神驚恐而絕望著。
他亦是被嚇到了。
他不知道她有了身孕,若是知道,他定不會伸手去推她的。
「落白……」他無力的喚到,身子也上前走了幾步。
「你別過來!!」她尖叫著,臉上恨意滿布。
「好好!我不過去,你別激動!」
他趕忙差人去叫大夫過來,自己也是遠遠的站在那,瞧著落白被丫鬟扶起。
顧瀾梔卻是笑了。
她早就發現慕落白有懷孕的徵兆,原本還想自己試一試,沒想到齊公子卻是遂了她的意。
這簡直就是天要助她啊!
當大夫來的時候,落白因著頭痛,早已經昏了過去。
最終,孩子還是沒有能保住,甚至那往牆上的一磕,都讓她頭上腫起了一大塊。
也許是因為愧疚,這幾日齊公子鮮少出現在她面前,連帶著顧瀾梔也消停了不少。
她越來越頻繁的夢到君卿了。
「疼嗎?」她的君卿這樣問到。
「疼……君卿,你為什麼丟下我就走了。」她每每說到這,就止不住眼淚。
而君卿卻只是笑著,笑的有些無奈。
「君卿,我來找你好不好……君卿……我活不下去了。」她每次都會在夢裡這麼說,而每一次,她的君卿都不曾回答她。
「我想出去散散步。」她面無表情對齊公子說到。
「去吧。」他只能點頭。
那日之後,他們徹底的形同陌路,即使在同一處遇到,也不會有半點招呼,視若無睹,宛如空氣。
她終於來到了記憶中的桂花樹下。
那桂花已經沒了當時的茂盛,但樹枝上依舊開著些許花,那花香她卻還是記得,如同記憶里的一般。
「君卿……我想你了」
她蹲下了身子,小聲的啜泣著,來往的行人那麼多,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突然她站了起來,轉身朝司令府走去,她想見見父親,質問他是否滿意她現在的處境。
「司令他……病了。」
陳伯站在卧房前,小聲的訴說著司令現在的情況。
竟是病了許久,身子也大不如從前。
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記憶里那個威嚴又專斷的父親,此時病懨懨的躺在床上,進氣少,出氣多。
「你……來了……」
他的聲音已經沙啞,透著虛弱與無力。
「我來了。」她走上前,將椅子搬到床邊。
「難為你……還願意來。」
他笑的無奈的望著屋頂,語氣似乎是在自嘲。
「為什麼?」
「不過是想你……後半生無憂……」此時的他只是一位年邁的父親,眼裡有些許慈愛,更多的卻是後悔。
「君卿……是你殺的嗎?」她猶豫半晌,還是將這句話問出。
「傻孩子……我……從未想過……殺了他。」說完這句話,他像是解脫了一般,在床上狠狠的喘起氣來。
她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慌忙將陳伯叫來,然而就在這來去之間,他便是斷了氣。
這是她最後一位親人了。
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父親終生沒有再娶,卻也因為不知如何教養她,反倒和她格外生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便只叫他「父親」。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徵詢她的意見。
葬禮上,她哭的格外凶。
大抵血濃於水,她心裡的依託再也沒有了。
齊公子並沒有來參加,顧瀾梔在樓梯上崴了腳,哼哼唧唧一定要他陪著去醫院。
家不是家,人不是人,她真的累了。
當父親的葬禮完成,她渾渾噩噩的來到了家裡的桂花樹下,一眼萬年,一眼纏綿。
她撿起一朵桂花,放在鼻下輕嗅,似乎是終於做了決定,她竟然笑了起來。
傍晚,她在司令府用了晚膳,便獨自來到橋邊。
「君卿……是我不好,讓你久等了。」
說著便爬上了橋的圍欄,手裡攢緊了桂花,猛的便朝水中扎去。
她不懂水,不識水性。
冰冷的水裹在她身上,她似乎真的是解脫了。
「君卿……我終於……來尋你了。」
不斷下沉之間,她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