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願不老(十三)
老人訴說遺願時的氛圍終歸是讓人傷懷,即使閆鑫與他可謂素昧平生,但心裡也是感傷到了極致。
「我這一生啊……殺孽太重。要是寨子里的兄弟以後想過正經生活,也就放他們下去吧。」渾濁的淚水從老寨主無光的眼睛里滴落,聲音顫抖。
他記得蕭茂說過不能讓老寨主激動,於是趕忙安慰:「您放心,這些我跟父親都曉得。」
「哎,曉得就好。還有蕭茂那孩子,那孩子是可憐的,滿門抄斬剩下個出嫁的姐姐和逃亡的他,他心思不壞,就是性子不好,以後多看顧吧。」
他倒是愣住了,怎的老寨主說的話與蕭茂曾經同他聊的不一樣?難道他當真是被人矇騙了嗎?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他繼續安撫老寨主,就怕老人家一個激動直接背過了氣。
傅伊人站在身後看著,眼神里也是擔心。只她畢竟與老寨主沒有交集,不好太過冒昧。
「聽說,你心儀的姑娘也來了?」
「是。」他以為老寨主是不喜歡寨子里來女人,於是趕忙解釋:「她與我娘一起來的,村子被人毀了,她們逃到此地。」
「也好也好,至少念想都在身邊。」老寨主說完咳了幾聲,隨後偏過頭望向傅伊人:「寨子條件簡陋,委屈了。」
她忙是上前,連連擺手:「哪裡哪裡,倒是伊人叨擾了。」
見老寨主不是要攆人走,他的心也是放了下來。隨後又尋問起老寨主的身子,才得知他是突然這樣的。
老寨主雖年事已高,但一直身子還硬朗。至少……是在救下蕭茂之前。
蕭茂那會是個孩童,滿臉是泥的跑到黑龍寨,哭嚷著家被抄了人被殺了,就那麼一個姐姐還不要他了。
老寨主心軟,加上年事已高,就想給自己找個接班的。
後來又知道蕭茂出生杏林之家,更是上了心。
只接觸了才發現,這孩子的性格古怪而扭曲,似乎是佔有慾極強。而那佔有慾,已經到了偏執的程度。
他開始只是黏著他,還喊他做父親。他只以為這孩子是受了刺激內心不安,索性也就默許了。
畢竟他這一輩子也沒找個女人,老來也沒得什麼膝下承歡,於是也就把蕭茂當成自己的孩子。
這一切到閆鑫父親來之後,就變得失去了控制。
閆鑫的父親也不大,不過剛快四十,正當壯年。他是被俘虜上山的,算得上吃了一番苦。
然而他們都清楚的知道那場仗是什麼情況,於是也沒有為難他,只是將他留在了寨子里以防萬一。
閆鑫父親做的一手好菜,為人也隨和,很快就和寨子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老寨主的心在這時候也偏了。
蕭茂是年輕,但畢竟不服眾。寨子要擰在一起,還是要靠有號召力的人,於是這注意力也就轉到了閆鑫父親身上。
蕭茂是個心思敏感的,這等轉變如何會看不出?於是就越發的執拗以及偏執。常常說些傷人的話,以此來博取關心。
然而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老寨主的身體便開始走起了下坡路。
蕭茂雖是孩子,但對於病理還是頭頭是道的,索性老寨主也就沒有請大夫,只讓蕭茂來看。
一開始,這病情是得以好轉了的,大家都誇蕭茂年紀輕輕便是個好大夫。
只後來,這病就在這一天一天的調理中,變得更加嚴重了。湯藥不斷,病情也不好。
老寨主後來也喊了大夫來看,可大夫卻說那葯確實是對症下的,並沒有半點不妥,於是這病到頭來只能怪是年事已高,本身就活不長久。
閆鑫聽到這裡,更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不想妄自揣測什麼,但他不得不有了些許懷疑。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蕭茂的聲音:「父親,該吃藥了。」
聲音冰冷,並沒有多少感情。
老寨主將手拿了回來,隨後對他們擺了擺,聲音更加蒼老:「你們走吧……」
聽到這,他們便也不再多留,於是鞠躬行了一禮,隨後轉身出了門。
開門時,蕭茂已經端著一碗黑色的湯藥站在門口。
他眼神冷峻,深不見底。
見他們出來,也不過側過身讓了一下,隨後便抬腳走入,招呼都沒打一個。
閆鑫拉著傅伊人到了院子,隨後想了想,對她說:「你在外邊先等我一會,我去問蕭茂一些事情。」
她點點頭,有些擔心:「我有些不喜歡蕭茂,你可小心點。」
說實話,她對於蕭茂一直都有些許排斥。這排斥說不清道不明,大概就是一種感覺,而這感覺在今天尤為突出。
也許是剛剛老寨主的話讓她有了偏見,但她總覺得,對於蕭茂,還是防著點好。
閆鑫看出了她的擔憂,於是拍拍她的頭,讓她別再瞎想,隨後將她帶到門外邊的涼亭,讓她在那稍作等候。
安排妥當,他便轉身又進了院子。
此時的院子里很安靜,風吹落葉的聲音也聽得明白。日頭不大,還不至於晃他的眼。他站在那閉目眼神,等著蕭茂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打開的聲音響起,他還未睜眼就聽到了嘲笑的聲音:「小鑫爺這是作甚?罰站嗎?」
他只當是沒聽出話里的味道,開口詢問:「為何你說的和老寨主說的不一樣?」
許是蕭茂知道他會這麼問,於是無所謂的聳聳肩:「只不過過程不同罷了,結果還不是一樣。」
見閆鑫似乎還要追問,他倒是繼續往下說了起來:「別人的往事就那麼重要嗎?我不說也不過屈辱罷了。我蕭家就因為嫡姐弄得滿門抄斬,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我何必逢人就說。」
「再說了,這些事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你也不過是旁人,知曉了如何不知曉又如何?」
他不知該怎麼接話,只能隨便撿著字頭問:「你嫡姐是犯了什麼事才被……」
「什麼事?為了個白眼狼罷了。可笑的是,即使為了白眼狼,那白眼狼也沒能給她善終。」
說到這,蕭茂便開始笑了起來,笑聲瘋狂,眼神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