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岑明律師事務所江慕水
兩年後。
岑明律師事務所。
江慕水一路坐車從檢察院回來,步履匆忙,連氣都沒有喘勻,就推開辦公室門倒了杯水來喝。
夏末的驕陽烤晒出的細汗沁出在她的額前脖下,攏起的髮絲多少飄下來幾縷妖嬈地貼著脖子,襯托著窈窕的身段,小巧貼身的黑色制服,倒是有了幾分成熟小女人的味道。
「江師姐,江師姐!」
江慕水喝了兩口水才解渴,問:「怎麼了?」
小她一屆的師妹林歡蹙眉扒住門,小聲說:「有個很奇怪的諮詢者點明要諮詢你,我剛剛說了你出去了不在,她還是一直就坐在那兒等!」
江慕水微微疑惑。
「誰?」
「不認識。」
岑明事務所開張的時間也不算很長,算起來有五年資歷,江慕水畢業后在外面碰了一些壁,後來師兄岑啟凡拉她進來給她一份底薪,她才在這事務所扎了根,接案子跟事務所按比例分成算。
她在事務所的時間不算長才一年多,接過的案子也不算太出名,照理說也不該有客戶點明要找她才對。
江慕水並沒有怠慢客戶的習慣,放下水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走了出去。
「你不要著急。我出去看看。」
熟料,一路走出走廊,看到明亮的律師事務所大廳里端坐著的那個身影時,江慕水的腳腕才猛地顫了一下!臉色倏然變得蒼白,連呼吸都彷彿一同窒在喉嚨里!
「您好。」
江慕水壓制下變得躁動混狂亂的心跳,拂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異樣,走上前打招呼。
婆婆鄒明月側著身子傲氣地坐在椅子上,輕輕冷哼了一聲。
「還沒被踹出我陸家的門呢就這麼沒規矩了?連聲媽都不叫!霖晟平日里怎麼教你的?!你這是知道我要來,才故意躲著不見我的吧?」
江慕水穩了穩心神,輕聲說:「我的小師妹不認識您的身份,只說是找江律師,我才這麼稱呼您!您要是找我是私事,我就快下班了,媽您等一等我就能跟您談!」
婆婆鄒明月又是一聲冷哼。
「要談的什麼事兒你也知道,何必假惺惺?!」
「我就諮詢諮詢你這個律師,我兒子要離婚的話財產該怎麼判,還有我那個外面的小孫子,該怎麼接進我家裡來!」
臨下班了閑著的人就開始多,許多人扒著辦公室的門邊好事地往這邊看了。
江慕水聽她說這些,臉上有種當眾被狠狠掌摑的火辣感,忍著屈辱,說:「我在事務所是接刑事和民事案件比較多的,您這個要諮詢的是離婚案,我們事務所有個金牌的離婚律師,我可以介紹給您……」
「你們學法律還一本兒一本兒地學?離婚案怎麼判你沒學過?我就要你!趕緊地,這件事我兒子不辦,我來幫他辦!!」
婆婆鄒明月臉上那冷厲的神色,叫江慕水知道了,她今天大約就是故意來找自己麻煩,也叫律所里的所有同事看她的笑話的!
「好,那請您過來吧,我們到辦公室談!」
江慕水知道丟人。
那她也要關起門來丟!
婆婆替兒子來找做律師的兒媳婦諮詢離婚案是嗎?行,那就諮詢!!
……
律所門邊上,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脫了西裝外套,襯衫西褲,穿得比韓劇男主角都更帥氣逼人,他聽見了這邊的動靜,長指夾著一根煙,抬眸朝這裡看了一眼。
岑啟凡就站在他旁邊,陪著笑臉跟他說著案件的詳細出庭方案,見他抬頭看別處,也忍不住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瞧見江慕水領著一個老太太,關上了她的辦公室門。
岑啟凡認得那個身影。
鄒明月。
她老公家那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潑辣婆婆。
一笑,岑起凡跟身旁的男人說:「經常有不講理的人這個時間來律所鬧,都司空見慣了……殷先生,我繼續跟您說剛剛沒說完的方案吧?!」
他在走神。
男人眯起的冷眸讓人想到一種動物,金錢豹。
犀利,精準,危險中透著一絲殺氣,轉瞬那股殺氣卻又消失不見,換做一種意味不明的深邃,人身居高位大概就總是會有這種俯瞰天下的矜貴感覺。
他抽回森冷的目光,瞥一眼方案。
沉聲「嗯」了一聲。
「您裡面請。」
岑啟凡笑著拉開門,躬身迎著,待殷千城進去之後,才垮下臉吐了一口氣,感覺到這案子前所未有的棘手,定了定神走了進去。
……
「小孩現在剛懷上,不用查也知道是我陸家的!她陳淺因從來就跟我兒子一個人好,不是他的是誰的?哪像有些人,剛結婚就不忠不潔,懷了種我也不敢要!這兩年嘛,也不知是不是糟了報應,肚皮不爭氣到就是懷不上,你說這樣的兒媳婦要來有什麼用?!」
不忠,不潔,不懂事,不溫柔體貼丈夫,還不盡兒媳婦本分!
這個女人,早就讓她婆婆鄒明月厭惡透了。
江慕水一邊記錄,一邊握著筆的手都在抖。
她清楚地知道鄒明月一字、一句、一刀、一刺,都恨不得戳個血窟窿在她身上!她思緒艱難而迅速地轉著,垂下的眼圈已泛紅,卻依舊沉靜鎮定,思考完了整個案件過程。
「剛懷上是多大?一個月?兩個月?我提醒您,未出生的嬰兒是不在離婚財產分割的考慮範圍內的。」
「再說又不是要離婚的夫妻倆的孩子,是丈夫跟第三者的孩子要出生、要成長、要撫養費,還要將來可以繼承的家產,有什麼道理叫原配的妻子為此買單?」
「還有財產分割是要看婚姻過錯方的,您把您兒子的過錯方位置擺得這麼明顯,是真的想讓他多分得財產、讓他的妻子凈身出戶嗎?」
江慕水的冷靜、沉著、專業,此刻在鄒明月看來都等同於不要臉。
她惱羞成怒,氣得不行,抓起桌上的石膏雕塑就朝她額角丟了過去!
「分什麼婚姻過錯方?你真要講婚姻過錯方這個問題是嗎?好,江慕水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從婚姻一開始就對不起我兒子?結婚當晚你就失蹤,第二天發現你的時候你人在哪兒?你說!自己說,你人在哪兒?!」
石膏雕塑很沉,一下子砸到她的額角,又掉落在了地上!
江慕水躲避不及,「砰!」得一聲被砸了個正著!
「……」
她推著桌子躲開一些,額頭上卻還是瞬間鼓起了一個大包,紫紅滲血。
雕塑一個銳利的稜角,還在包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江慕水捂著額頭,疼得都在抖。
鄒明月卻還沒罵完。
「……你要敢說你對得起我兒子,那鬼都不信啊!我當時就不該心軟留下你這個禍害,你這個放.盪不堪的女人,害得我陸家兩年都沒抱上孫子不說,我兒子都憋不住在外面找人懷上了你卻還不肯走!你存的什麼心啊?!你說!」
結婚當晚。
呵……
每次一提起兩年前結婚當晚發生的事,江慕水就想笑,可每次都是酸澀堵到喉嚨口堵住了,她一個字都說不出。
那一晚。暴雨。刀。黑洞洞的槍口。
她那滿身的血。
和心裡撕裂一般的痛。
還有最最恐怖的那個場景,那人優雅而冰冷的動作,將她整個身體都撕開,如野獸般啃食掠奪,那是最深的噩夢。
把沾了血的手拿下來,她冷靜淡然地看了一眼,放下手,說:「請您冷靜。媽,您現在傷害我沒關係,可以後要是您跟其他律師起衝突就出手傷人,卻是可以被告作人身攻擊的!」
「你敢告我人身攻擊?那你告啊,你去告啊,讓所有人都看看你江慕水這個兒媳婦怎麼當的,告你婆婆人身攻擊,你當個律師就能耐了,你去告啊!告我啊!」
婆婆鄒明月大力拍著她的桌子,指著她的鼻子痛罵。
江慕水扯了兩張紙巾過來,捂著額頭。
不出意外的話,門外的人都被吵到了。
越來越多的人假裝不經意走到她的辦公室門前,目光同情地看著裡面的情況,有人想進去勸阻,被知情人拉住了,訴說了實情。
——婆婆教訓兒媳婦。
——家務事,莫插手。
「呵,還是因為我兒子要跟你提出離婚你怕了?當年你對他那個死纏爛打啊,可算是把他纏進婚姻里了你高興吧?我兒子現在跟你離婚你就傷心了!所以你才厚著臉皮死都不跟他離!」
江慕水站起身,極力忽略掉她句子里字字帶刀,捅得自己鮮血淋漓的那些話,吸一口氣繞著桌子走出去道:
「媽您該渴了吧?我助理為免打擾不敢進來,我去給您拿喝的,您要水還是咖啡?」
「我想喝你的血你倒不倒?!」
「那就咖啡吧!」
她打開了門。
外面的人都看著她,不管是律師還是客戶。
這年輕的女子還是很美的,小巧的黑色職業裝是保守式的,都給她腰纖腿細到穿出了妖嬈的味道,尤其看到她低頭接熱水時,額頭上那滲出的血絲,更是惹人生憐。
端著兩杯燙手的咖啡,江慕水往回走。
……
「江慕水我警告你,今天你不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就沒完,看見嗎我未來的新兒媳又在鬧了,我叫我兒子回家吃個飯他都不回,賴在人家那兒不走,要麼你就趕緊給我生個孫子,我陸家就勉強接受你這根木頭!要麼你就趕緊跟我兒子離婚,別占著茅坑都不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