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冷旗
老人瘦得出奇，活像一副骷髏，唯獨眼睛很亮，可以知道他修為深厚。
他摸著一塊石頭，問著翠葉精衛。
精衛填海的故事，早就流傳廣泛，甚至連不認字的頑童都知道。
「神農的女兒溺死在海里，她怨靈不滅，化作一隻神鳥，每天銜來石頭草木，要將汪洋填沒，以報海水溺死自己之仇。」簡簡單單的三言兩語，翠葉說完精衛填海的故事，眼裡看著瘦老人手裡的石頭，輕輕笑問：「你的意思是，你手裡的石頭，是精衛銜過的？」
瘦老人笑了，枯朽的聲音透著悲涼。
「上古年間，汪洋淹沒了大地，天地間只有滾滾惡浪，海水越漲越高，所有神靈一籌莫展。」
瘦老人聽完翠葉的故事，開始說起另一個故事。
「火燒，冰凍，投沙，築壩，能試的全都試了，依然阻擋不住水災泛濫。」
瘦老人仰望天空，似乎又看到了上古的無奈。
「曾有女媧鍊石補天，已經為眾神做出了榜樣，精衛放棄了與天地同壽的命數，將身體化作彩石，填沒了汪洋大海。」
說完一個全新的精衛填海，老人目光蕭索，看著翠葉：「後人卻胡亂編排，說精衛是神農的女兒，是一隻鳥，填海只是為了報仇，將英雄精衛說成氣量狹窄。」
當他說完故事，所有人議論紛紛，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傳說的精衛填海。
但這個故事更悲壯，也更英雄。
「我想以掌中的精衛鍊石，碰一碰你手裡的神農手杖。」瘦老人托著石頭，走向翠葉，步步寒冰：「不知你敢不敢？」
有些人聽懂了，老人托石來到這裡，說了一個不一樣的精衛填海的故事，也許並不為等四先生，只是為了爭一爭精衛的英雄名分。
所以，當神農手杖現身，他早已準備好了。
敢不敢？
對於翠葉來說，眾目睽睽之下，他已經沒有選擇。
剛才贏了斬龍鍘刀，現在又要對上精衛鍊石，翠葉實在後悔，他不該賣弄得太早。
「九郎。」小妹墊起腳尖，溫熱的呼吸在寒九耳邊：「神農，剮龍，精衛，這些故事，你在小山頭兒里聽過嗎？」
寒九沒有回答小妹的問題，也輕輕問她：「四先生究竟是做什麼的？」
「先看熱鬧，等下再告訴你。」
小妹就喜歡看著寒九被自己捉弄的模樣，心底不由得一陣歡喜，趁勢輕輕一吻，啄在寒九臉上。
在九層山的水底，小妹吻過寒九，這一次，是第二吻。
寒九皺起眉頭，剛想對小妹說什麼，小妹輕輕晃晃寒九的手，又甜甜的笑：「又有熱鬧看了。」
在小妹弄寒九的瞬間，人群里又擠進來一個人，站在瘦老人和翠葉之間。
這人樣貌無奇，一身樵夫打扮，粗手大腳，看上去是窮苦人。
他背著一堆新柴，腰裡別著一把石斧。
用石做的斧頭砍柴，實在已不多見了。
但看他背後新柴斷口整齊，可以想象出這把石斧的銳利。
他左看翠兒，右看老人，沉沉一句：「今天來的人，似乎都很喜歡說上古神人的故事。」
瘦老人斜了樵夫一眼，冷哼一聲：「莫非你也想講一個給我們聽？」
翠兒看著樵夫的石斧頭，倒吸一口冷氣：「看仁兄的派頭，難道你這把斧頭，是盤古大神開過天地的？」
眾人一陣鬨笑，這個猜想也實在太離奇了。
故事越說越離譜，從上古大神說到荒古大神了。
開天地的斧頭，怎麼會掛在樵夫的腰裡，這實在讓人想笑。
「是真是假，一試便知。」瘦老人托著石頭，揚眉問向樵夫：「老弟，敢不敢用你的斧頭，劈一劈我的石頭？」
「或者……」看老人不再為難自己，翠葉又露出故作瀟洒的笑容，也問樵夫：「用你的斧頭，砍我的樹枝。」
樵夫冷笑，抽出斧頭：「你們將東西扔到地上，退出百丈遠，否則會丟了命。」
真是會開玩笑，神農手杖和精衛鍊石都是上古大神的遺法，是天地之寶，誰能捨得撒手？
更別說退出百丈遠了。
在翠葉還想說幾句冷嘲熱諷的話時，書案方向穿來一聲咳嗦。
這一聲輕輕，猶如夜空閃電，驚醒了所有人，大家目光齊聚，望向書案方向。
四先生來了！
不知在什麼時候，書案后坐下了四先生。
人群好似潮湧，立即圍向四先生的書案，小妹也牽著寒九跑過去。
一瞬間，看清楚了四先生的眉目。
本以為是個老夫子，實則卻是翩翩美少年。
「天地無邊際，盜世欺命多。
嗩吶吹的響，有人敲破鑼。」
四先生念了兩句謁語，自顧一笑：「但願今日之約，少一些狂徒。」
念過了開場白，四先生目光放亮，兩指如劍，指向人群中一個書生：「請。」
竟沒有想到，四先生第一個點到他的頭上。
書生急忙踏步向前，從懷裡取出一個紅包裹，恭敬的遞到四先生手裡。
四先生將紅布打開，裡面是一對木製短棒。
「楚澀兒的擊鼓槌。」
四先生低下眉目，輕輕嘆息：「萬年前，有女妖，名為楚澀兒，曾在天神屠殺妖族時，擊鼓響雷鳴，震退天神攻勢，不失為一代傳奇。」
細細撫摸過這對鼓槌，似乎又看到當年楚澀兒的英姿，四先生問向書生：「你只有鼓槌，卻沒有槌纓？」
書生搖搖頭。
四先生取出紙張，龍飛鳳舞寫下鼓錘來歷，然後一併交給書生，不免為之可惜：「如果你能集齊錘槌，此物必能入我冷旗。」
眾人聽到四先生這樣說，也不免為書生唏噓。
書生接過四先生所賜還的鼓槌和紙張，雖然有些抱憾，也千恩萬謝的離去了。
「四先生是品鑒各路神妖法器的。」小妹悄悄告訴寒九：「剛才書生得了四先生親題的品鑒，這對鼓槌的價格能翻幾萬倍。」
幾萬倍！
難怪人人帶著寶物來見四先生，見到了四先生好像就見到了祖宗。
「四先生背後的那支旗叫冷旗。」小妹繼續說著悄悄話：「如果四先生肯將鼓槌記入冷旗，價格能翻幾百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