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chapter124
在演出開始之前,卡列寧告知安娜他要去一下盥洗室,他讓安娜先去落座。
盥洗室中,卡列寧在洗臉池內清潔自己的雙手。清潔用具擺放得十分整齊,這也是卡列寧喜歡這個劇院的原因。
等他用毛巾擦乾淨手出來后,又走了一段路,卡列寧碰見了才告別不久的人——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她孤身一人,既沒有瞧見她的丈夫,此刻也沒有把女僕帶在身邊。
她的雙頰暈紅,差不多就在卡列寧瞧見她的時候,似乎有所感應,阿尼奇金伯爵夫人那雙榛綠色的純凈眸子也看向了他。
「您好,卡列寧先生。」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微笑道,在她木蘭花般的白皙肌膚上,眼角微微翹起。
卡列寧向前走了幾步,道:「您好,阿尼奇金伯爵夫人。」
「您剛才不是已經和阿尼奇金伯爵一同離開了嗎?」卡列寧問道。
「是的,但我在馬車上的時候發現我的戒指遺失了。」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把秀氣的手指攤開后說道,「我覺得可能是落在化妝間了,我丈夫有事不便陪我同來,所以我帶著我的侍女重新返回了,現在她幫我去找了。」
卡列寧禮貌性地瞧了一眼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的手指,然後移開目光:「若是沒有找到,需要幫您聯繫這裡的管理人員嗎?」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的笑意加深,「如果您樂意幫忙就再好不過了。」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微胖的侍女跑了過來,她身後還拉著一個有些衣著樸素的年輕女孩兒,整個人都有限跌跌撞撞的。
「夫人!她偷了您的戒指!」侍女邊跑邊說,幾步來到了他們面前。
後面那個滿臉淚痕的女孩兒帶著哭腔,邊搖頭邊說:「我沒有。」
「瓦列莉亞,先把這女孩兒鬆開。」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皺眉說道。
叫做瓦列莉亞的侍女聽話的鬆開了對方,但還是說道:「我看見戒指從她懷裡掉出來,她肯定是小偷!」
「夫人,我不是!」那個年輕的女孩兒跪在地上,慌張地為自己辯解,卻似乎因為恐慌而只能不斷地強調自己不是小偷。
「請讓她們兩個人都說一下事實經過吧,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卡列寧出聲道。
人群漸漸聚攏起來,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將那個女孩兒攙扶起來,溫聲道:「慢慢說,我現在沒有認為戒指是你偷的。」
瓦列莉亞先說了:「我聽夫人的吩咐,去化妝間尋找戒指,剛進去的時候,就和看上去慌慌張張的她,」瓦列莉亞指了一下那個年輕的女孩兒,「我們撞了一下,然後戒指就從她懷裡掉了出來。」
「我沒有偷!」那個姑娘有些慌張地為自己辯解。
「你可以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嗎?」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柔聲道。
「莉莉婭,夫人。」叫做莉莉婭的女孩兒囁嚅了一下后說道。
「很好,莉莉婭,不要害怕,你慢慢地說,為什麼戒指會在你身上呢?」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繼續引導,彷彿她不是那個丟了戒指的主人。
「我是,」莉莉婭張了張嘴,然後停頓了一下,接著有些乾巴巴地說道,「我到化妝間的時候,瞧見了那個戒指,當時裡面沒有人,我想把戒指交給劇院的管理人員。但是那個戒指看上去太貴重了,我怕我弄丟了,所以只能放在懷裡。我在把戒指放在懷裡的時候,又……」
「又怎麼了?」
莉莉婭望向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沮喪道,「我怕戒指在我手裡丟失。我家裡真的很窮,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賠得起這枚戒指,但我知道,從我把它從洗臉池上拿起來那一刻,它就是我的責任了,所以我只能慌慌張張地跑出去,希望早點把這枚戒指交給別人。」
「夫人,我真的沒有偷您的戒指。」莉莉婭有些絕望地補充了一句。
「夫人,我覺得她說得不一定是真的,她剛才分明猶豫了,很可能隱瞞了什麼。」瓦列莉亞瞥了一眼莉莉婭,小聲道,「比如她這種身份的人,為什麼會到這種高級的劇院來。」
瓦列莉亞雖然降低了聲音,但距離近的幾個人還是都能聽到的。
莉莉婭直接漲紅了臉,有些顫抖道:「我說的都是實話!我來……我來是找人的。」
至於找誰,莉莉婭並沒有說出口。
瓦列莉亞並不相信:「如果你說的是實話,你就要告訴我們,你來這裡找誰!」
莉莉婭的眼淚又出來了,但她咬著嘴唇,依舊沒有說她是來找誰的,只是不斷地搖頭。
就在這事兒陷入沉默的時候,似乎一直在旁邊觀看的卡列寧突然走近了莉莉婭,他略微彎腰,低聲道:「你是不想連累在這裡工作的人嗎?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莉莉婭睜大了眼睛,她望向卡列寧,然後點點頭。
卡列寧聽了,轉身走向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如果您願意的話,夫人,可否讓她單獨告訴您事實?」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望著面前的男人,容貌說不上漂亮,但整個人有一種常人無法撼動的沉穩。她彎了彎眼睛,道:「當然。」
十分鐘后,鬧劇結束了。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在離開之前告訴卡列寧,那位姑娘是為了她在這裡當班的哥哥。如果她說出來,不管戒指是不是她偷的,他哥哥都很可能會面臨解僱。
窮人太多了,不缺少想要這份工作,又不會惹亂子的人。
馬車上,瓦列莉亞為自家夫人抱不平:「難道就因為她哭得可憐,我們就要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選擇相信她嗎?夫人。」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用那雙漂亮的榛綠色雙眼望向自己的侍女:「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們要認為她本意是打算偷戒指,不也是沒有證據嗎?不如相信她說的都是實話,畢竟戒指找回來了。」
「您啊,就是太好了!」瓦列莉亞說道,然後摸了摸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手上的戒指,感嘆,「幸好找回來了,這可是先生送給您的,您可喜歡了。」
阿尼奇金伯爵夫人望著低頭仔細瞧著戒指的瓦列莉亞,聽見她說的話,她也低頭瞧了一下,說:「是啊,我當初多喜歡它呀……」
瓦列莉亞沒有仔細去想「當初」這個詞,因為她現在已經被這枚名貴的戒指又一次晃花了眼。
並非所有沒有摘下的戒指,都代表著感情依舊,還有的只是,因為戴得太久,所以早已經被忽視了。若是突然想起,甚至不會想起自己還戴著這個戒指。
「那麼,他手上的戒指,是哪一種呢?」阿尼奇金伯爵夫人在心裡想著,面上露出一個有些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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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列寧自阿尼奇金伯爵夫人他們離開后,並未直接去座位上,而是把這件事交給了自己的僕人彼得,讓他去了解一些事情,然後找到負責人,告知他們這件事有人管了。
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除了他們,還有不少人知道。就算莉莉婭和阿尼奇金伯爵夫人不說,劇院也會一一排查。
而卡列寧做的,不過是在認為那個女孩兒的確是說了實話的基礎上,保全她兄長的工作。但是,相信是一回事兒,卡列寧還是要從人們對她兄長的評判基礎上,才能做出決定。
等他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演出已經開始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他的妻子問道。
「是有些事情,不過並不重要,等看完演出后我會告訴你的。」卡列寧對安娜說道,後者也並未馬上追根究底,就像他說的,因為他告訴她,那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她依舊把重心放在欣賞這位義大利女高音歌唱家的演出商。
演出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卡列寧不再勉強自己把心神投入在上面。
那位新來的女歌唱家的確唱的不錯,但卡列寧的關注點不在那上面。
他望著自己的妻子,瞧見她灰色的雙眸此刻正微微閃光,捲曲的頭髮時而散落在白皙的面頰邊,時而被整齊地束起來。現在,那烏黑的頭髮上扎著一條高貴的雪白鏤花飾帶,袒胸絲絨滾邊淺色綢連衣裙是她懷孕之前為自己做的,直到現在才有機會拿出來。
「我真應該早點穿給你看的,我穿著真的很好看不是嗎?」出門之前,她的妻子用如此甜蜜地語氣抱怨道。
卡列寧覺得自己應該告訴她的,她穿著的確很好看,非常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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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結束后,等他們出來才發現下了雨。在等著僕人把傘送來的這段時間,卡列寧簡短的把剛才的風波告訴了安娜。
「你為什麼相信她?」安娜好奇道。
「也許是一個有錢的人對貧窮的人的同情,也許是因為她還很年輕,若是一個相貌醜陋或者態度蠻橫的人,大概也引不起我的同情心。」卡列寧十分坦白的說道,「不過我的相信並不重要,我之後會讓彼得去管這件事,也是建立在戒指並未丟失的基礎上。若是戒指丟失了,那不管我是否信任她,於情於理,我都不該插手此事,因為我也許會放過一個謊言高手,畢竟,貧窮不代表她品德高尚,富裕也不代表他就一定人格卑劣。」
待他說完以後,卡列寧看到妻子正用一種熱烈的眼神望向他。而此刻,僕人正好把傘送過來。
「打開傘。」安娜笑著命令道。
卡列寧遵從了命令,只是這遵從由他做起來也不會顯得唯唯諾諾。他把傘撐開,然後舉起來。
安娜伸手也握住了傘柄,就在卡列寧手的上方,然後微微傾斜,遮住了他們的臉,接著輕輕踮腳,靠前一步親吻了自己的丈夫。
卡列寧怔愣了一下,然後他沒有推開,空餘的手輕輕扶著妻子的臉頰,蜻蜓點水般地回吻了一下。
「這也是獎勵?」他問道。
「是的,給一個高尚的英雄。」
傘沒有馬上放開,因為卡列寧覺得此時此刻的安娜,應該是屬於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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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劇院回來以後,安娜讓卡列寧先去盥洗室洗漱,然後她去了廚房,不久以後,把東西拿了回來,擺放好等著它們的主人前來享用。
安娜並不是特別熱衷於茶水,她更喜歡白開水。但卡列寧卻似乎更愛茶水。他雖然從不多說什麼,但只要多留意一下,就可以判斷出這個男人那點不太分明的喜好。
紅茶是卡列寧喜歡的味道。紅玫瑰不是他熱衷的,但之前也有那麼一次,這個男人把這種火紅的花朵,和他在一起完全格格不入的東西買下,然後送給了他的妻子。
安娜總是非常珍惜這些。
她喜歡卡列寧偶爾微笑起來的眼睛,還有那因為碰到自己的喜歡的事兒,而變得明亮起來的眼神。
她想到這些以後,笑了起來,然後離開。
待卡列寧出來以後,發現有溫熱的紅茶已經等著他了。
他一邊品嘗著溫度適宜的紅茶,一邊發現了白日里安娜留下的禮物。
一個粉紅色的小盒子,上面還用紅色的蝴蝶結做了裝飾。
「紅色的蝴蝶結……」卡列寧在心裡審視著,然後他打開了。
裡面是一張便簽,很明顯,從卡列寧的書桌上扯下來的,雖然花了很好看的花邊。便簽被放在紅色的絲絨布上面。
「親愛的卡列寧先生,有一份屬於您的禮物,被您的妻子安娜放在了她最喜歡的地方。」
卡列寧看完之後把便簽又翻過來檢查了一下,沒什麼東西。他把便簽小心地放在盒子中,雙手拿著盒子,凝神思考了一下。
他幾乎下意識想要去安娜的工作台尋找,在她的畫夾裡面,但是有什麼東西阻止了他。卡列寧猶豫了一下,然後往前走了幾步。
他望著自己視線可以看到的位置——他的枕頭。
小心地揭開,這位俄國高官的臉上浮現了小小的微笑。
卡列寧把那張畫紙拿起來,他的眼神落在上面,那麼專註。
認真工作的男人,眉宇間有著微微的褶皺,唇線會抿起來,和那種受歡迎的自信飛揚完全不一樣。但任何人見到這畫中的人,都會知道那是誰。卡列寧幾乎可以想象,當人們在第一時間認出來以後,私下裡總會免不了議論。
他們會認為那遠不是真實的他。
卡列寧聽到敲門聲,他走過去,正想打開房門,卻瞧見從門縫下面被遞進來一張紙。
「喜歡這份禮物嗎?」
幾秒種后,又遞了紙張進來,這次是兩張。
「如果你沒猜到我會很傷心。」
「但是我總覺得你應該知道。」
當門外的安娜正半蹲著,準備把寫有「你不幫我開門嗎?」的紙條遞進去的時候,門開了。
安娜抬起頭,瞧見卡列寧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她笑起來:「心有靈犀。」接著,正當她準備伸出手,接受卡列寧紳士的用一隻手在背後,另一隻手把她優雅地拉起來時,後者卻略微彎腰,雙手伸出來。
扶著安娜的肘關節,牢牢地把她帶了起來。在昨晚這個動作后,卡列寧又自然地放下另一隻手,靠近安娜的右手是從肘關節滑落,到她的手指,接著才把她牽進房中。
安娜愣了愣,然後彎了彎眼睛,道:「這次我們沒有心有靈犀了。」
望著卡列寧略有不解的眼神,安娜把剛才的想法告訴他,然後嘴角牽起,「不過我還是更喜歡你那樣做。」
「比起做公主,還是成為你的妻子更好。」
安娜說完以後,才想起來自己把什麼東西忘在外面了。
「我的牛奶……」她說道,然後從外面把放在地上的托盤拿起來,重新回到房間中,並向桌子靠近。
「你能幫我端著杯子嗎?」安娜停住后問道。
卡列寧略微有些不解,但還是依照安娜所說的。
安娜看了看他,在卡列寧發問之前,親吻了對方。
最初只是親親地吻了一下,因為她知道自己必須給對方一點兒時間。
「一、二……」
安娜以為還需要更多,但卡列寧告訴她,並不需要。她在心裡笑呵呵地糾正了一下,然後柔順地接受自己丈夫的親吻。
卡列寧以前總認為自己不會熱衷於親吻。唇與唇之間的接觸,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的歡愉,不如工作。
「並不是不好,但沒必要太過熱衷。」
這是卡列寧以前對親吻下的定義。但現在它早已被更改了。
「親吻很好。」
「當然,只限定於我的妻子。」
儘管並不知曉安娜突然的親吻是為了什麼,但卡列寧也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而選擇愚蠢地去詢問。
「去享受它吧。」無論是他的理智還是感性那部分,都這樣告訴他。
所以卡列寧靠近了對方。
托盤被他還算穩當地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而他解放了的雙手則開始做它們應該做的正確事兒。
撫摸安娜的臉頰,然後來到她的脖頸處,耳後。他喜歡那種觸感。當他清醒的時候,他能夠明白,那種細膩的觸感也許並不獨特,多數有著好皮子的女性都會有。可是,他眷戀那種感覺並非是因為其本身,而是因為,那是屬於安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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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廖沙在半夜間醒了過來。這不常見,他是一個很好帶的小孩兒。
安娜先是給謝廖沙換了乾爽的尿布,但謝廖沙似乎並不滿意。安娜想把他餵飽,可是他有些抗拒。
「我抱著他走走。」安娜對卡列寧說,後者也醒了。
「我來吧。」卡列寧說道,因為剛醒來,嗓音低沉,而且和他平常整齊冷靜的模樣不同。卡列寧的頭髮還有些凌亂。
安娜沒有拒絕,這並不是卡列寧第一次要求這麼做。雖然第一次的時候,安娜也愣了愣。她可沒指望在這個時代,像卡列寧這樣有身份地位還有幾個保姆幫她的時候,本人還會有這種覺悟。
覺悟很好,不能讓其放棄。
安娜把謝廖沙放在卡列寧懷裡。雖然男性的懷抱不像女性一樣柔軟,但卡列寧在對待謝廖沙的時候,總是格外細心。
謝廖沙在他父親的懷裡似乎很滿意,他睜著兩隻大眼睛瞧著抱他的人。
卡列寧抱著謝廖沙在地板上緩緩踱步,就像他偶爾熬夜為公務心煩的時候一樣,踱步會讓他的心沉靜下來。
他希望謝廖沙可以感受到這種感情,等他長得足夠大的時候,卡列寧會教導他的。
長沙發上,安娜坐在上面。在卡列寧讓她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拒絕了。因為還會犯困,所以她在上面舒展身體。
從卡列寧的角度望過去,他覺得安娜似乎還是少女的模樣。不管是她濃密的頭髮還是清亮的眼睛。他覺得他這樣望著她的時候,她還是一種獨立的存在,是可以被任何人欣賞的,而當他走近以後,那種屬於兩個人,或者說三個人的聯繫感就會加強了。
所以卡列寧在看了一會兒后,感覺到謝廖沙也不再哭鬧,他就走向了自己的妻子。
謝廖沙似乎也覺得滿意了,在安娜把他餵飽之後,就像謝廖沙一直以來做的一樣。他慢慢地打起了小哈欠,雙眼迷濛,顯然陷入某種睏倦中了。
安娜這會兒不敢大動作的移動,然後她感覺到卡列寧的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撥動到他的肩膀處。
笑容在安娜的臉上浮現,她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像成了謝廖沙,在某個人的懷裡,溫暖又舒心。
坐著的卡列寧這會兒似乎也陷入了某種那個溫柔的情緒中。他微微側過臉頰,瞧見了靠在他肩膀上的安娜。
男人似乎正用目光描摹著月光下銀色的發梢,良久,手指代替了目光,細細地撫弄著。
「你喜歡,對嗎?」卡列寧低聲詢問,隱隱地帶著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笑意。
「喜歡!」回答他的,總是最誠實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