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孩子(四)
劉悅的爸爸在家裡陪了她過了一個愉快的周末后,就又出差去了。
劉父的工作很忙,經常在全國各地跑,十天半個月回一次,然後呆不了兩三天又再度離開。這樣的事,劉悅早已習慣了,可是每次爸爸走了,她依然會很難過。
就連周一這一整天,劉悅的心情都十分低落。
媽媽的工作也很忙,好在她已經是初一的學生了,上下學都自己去,不用媽媽再管。
學校離家不算遠,出門就有地鐵,坐8站路就到,倒也是很方便。
此時,晚上八點不到,剛剛上完補習班的劉悅進了地鐵站,準備回家。地鐵的月台上已經有不少的人在侯車,基本都是些上班族和學生。
劉悅站在黃線邊上,黃線再往前走幾步就是地鐵的軌道。劉悅看著兩條漆黑的軌道,隱隱約約中好像聽到車到站的聲音,扭頭一看,地鐵果然來了,只不過那長長的地鐵的模樣在她眼前變得有些糊,好像是一道虛影停在了眼前。
車停,門開,裡頭好像還能看到幾個空位。他們這一條線是熱門線路,車一到站,大家便都搶著先進,以便能佔到座。
可是今天好像很奇怪,周圍的人看手機的看手機,聊天的聊天,發獃的發獃,好像都沒注意到車來了,又好像都不急著要上車。
劉悅一邊奇怪,一邊邁出了腳往前走。一步跨出了黃線,兩步、三步,再一步就要跨進車門的時候,忽覺脖間一緊被一道大力給拽了回來。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耳後響起:「當心,再往前就要掉下軌道了!」
那一句話,好像是一道驚雷,將眼前列車的虛影驚散。劉悅這才發現,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象,而自己此時就站在站台的邊緣處,若不是被那個男人拉了一把,自己必然要掉到站台下的軌道上。
就在被拉回來的下一秒,地鐵呼嘯著進站。隨著門開,候車的人們都匆匆地穿過地鐵的車門,走到車裡。還有人在進門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一下。
那個將她拉了回來的男人好心地提醒她:「同學,現在可以上車了。你沒事吧?」
劉悅神思歸位,急忙道了聲謝,然後也跟著人群一起擠進了地鐵。
在「滴滴滴」幾聲急促的提示音后,地鐵關了上門,開始行駛。
劉悅站在窗口的位置,腦中想著剛才的事,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車窗外,猛然間她又看到了那晚鞦韆上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她就站在站台邊上,長而亂的黑髮隨風四散,白色單薄的連衣裙舊巴巴的。小臉異常蒼白,目光正好也向劉悅看來。
劉悅瞪大了眼睛,想再細看,而此時車速已經提高,那個奇怪的小女孩,連同車站都一起飛快地退出了視線。
回到自己有樓下的時候,劉悅又忍不住駐足看向不遠處草坪上的鞦韆。鞦韆還是那麼舊,銹跡斑斑。一陣風起,鞦韆在夜風中晃搖起來,發出「咯吱咯吱」的地申/吟聲。
沒來由得,劉悅只覺得背後一涼,趕緊就收回了目光,飛快地跑了起來。
她一口氣跑回了家,關大門的時候還在呼呼地喘著氣。
劉母被她弄出來的動靜嚇了一大跳,「怎麼了?後面有人追你嗎?」
劉悅張了張嘴,想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地鐵上發生的事,像是一種幻覺,又像是一場夢,以至於她到現在都分不清真假。
將要出口的話在嘴裡拐了個彎,「媽媽,我們這的尋隱寺是不是很靈?我想去拜拜。最好再求個平安符什麼的。」
劉母說:「你一個小孩子家家,怎麼也信起這個了?」
劉悅卻好像是很著急的樣子,搖著媽媽的胳膊撒嬌:「去嘛,去嘛!明天就去,去拜拜總沒壞處。」
劉母說:「明天你要上學,媽媽也要上班。要去也得周末,周末那裡人又多,擠得很。」
劉悅說:「那就周六去吧。人多也沒事,人多說明香火好,靈驗!」
這天晚上,已經是凌晨1點多。
望江市兒童醫院顯得格外的靜溢。
在一片靜溢中,急診室里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孩子的哭泣聲,在午夜中格外地響亮。然而,能發出這樣的哭泣有時候反而是好事。因為世間有許多的孩子,卻是連哭的權力都已沒有了。
程小花格外關注的老人姓謝,別人大多喊一聲「謝大爺」或者「謝老頭」,他的全名叫什麼,還真沒多少人記得。
謝大爺原本還在值班室里睡覺,突然被一陣電話聲驚醒。老人接過電話「嗯嗯」了幾聲,沉默地掛上了電話,然後穿好了衣服出門去了。
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懷裡抱了個東西,被白布嚴嚴實實地遮著,像是個枕頭。
謝大爺沒有回到值班室里睡覺,卻是進了隔壁的那間廢棄醫療垃圾室里。隨著他進去的一瞬間,屋裡的燈也被按亮,露出裡頭的全貌——一間看似是堆放垃圾,卻顯得有些空曠的地方。
老人走到最裡頭的一堵牆邊,窗帘一拉,露出的卻不是窗子,而是一扇隱藏的暗門。門打開,後面出現了個樓梯口。
謝大爺沿著樓梯一步步地走著,每一步都似乎異常沉重。
樓梯連接著一個地下室,地下室乍一看並沒什麼特別的,唯一特別的就是藏在牆后的一排三個藍色的柜子。
謝大爺拉開了其中一個柜子,然後將懷裡抱著的「枕頭」小心翼翼地放進柜子里。包裹在外的白布在這當中不慎露出一塊,露出一個孩子蒼白而又憔悴的小臉。孩子的眼睛緊緊地閉著,唇嘴毫無血色,似乎正陷入一個永遠沉睡不醒的夢裡。
謝大爺將白布重新在孩子的臉上蓋好,低低地嘆息了一聲:「好孩子,安息吧。」然後關上了柜子,也隔開了陰陽。
程小花此時就悄無聲息地站在地下室的門口,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終於明白,原來那座白色的小房子下隱藏的是個小小的太平間。
而那個老人就太平間的看守人。
老人處理完了事務出了那間廢棄醫療用品室,鎖好了門,便不會有人隨便亂闖,也不會知道這座白色的房子下又多了一位長眠的孩子。
將鑰匙塞進口袋裡,謝大爺正準備回值班室繼續睡覺,一轉頭,卻見旁邊的小道上有一高一矮兩個黑影,正在將一個毛絨玩具你拋我接,玩得開心。
謝大爺心頭一松,走過去道:「小雪,你回來了?這幾天都跑哪去了?」
可是走近,卻見到是個陌生的女孩子。年紀比小雪還小上一兩歲,是個小女孩,因忽然見到陌生人靠近,那孩臉上露出了點怯意。
另一個只有三歲左右的男孩,此時就站在旁邊,看到謝大爺來了,還嘻嘻地笑著:「爺爺,爺爺,我又找到個好朋友了!」
謝大爺仔細地瞅了瞅那個陌生的小女孩,臉不由得就綳了起來,問:「雷雷,這個姐姐你在哪裡找來的?」
雷雷雖小卻異常敏感,察覺到爺爺有些不高興了,孩子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嘟起了小嘴,抬手指了指急診室的方向。
「半夜三更還來急診的,肯定身體不舒服了。」謝大爺說著,伸手摸了摸那個小女孩的額頭,果然滾燙滾燙的。卻還能勉強走到這裡,還和雷雷一起玩,也不知道是不是雷雷用了什麼特別的辦法。
謝大爺正準備把小女孩送走,前頭就見一位年輕的媽媽急匆匆地跑來,看到小女孩時,輕吁了口氣,將孩子一把抱起,責怪道:「媽媽就去拿下藥的功夫,你怎麼就跑到這裡來了?都快把媽媽急死了知不知道?」
小女孩被媽媽抱起時,力氣好像被用完了,腦袋無力地耷拉在媽媽的肩頭,卻還不忘向雷雷道一聲:「小弟弟再見!」
雷雷的眼裡是難掩的失落,也還是揮了揮手,小聲地說了句:「再見。」
女孩的媽媽疑惑地四下望了望,除了一位穿著像是醫院職工的老大爺之外,她並沒有看到有其他的孩子,遂只以為是孩子燒糊塗了,就匆匆地走了。
雷雷看著新認識的小伙們離開,小小他卻知道,這一去不可能再有回來的機會了。他垂著頭,傷心的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謝大爺在雷雷的身前慢慢地蹲下,解釋道:「那個姐姐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能找她玩。她都已經生病,發高燒了。半夜三更的,跟你在這兒玩,冷風一吹,可能病會更嚴重。」
雷雷強忍的眼淚終是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委委屈屈地道:「可是小雪姐姐好幾天沒回來了,沒有人陪我玩,我才,才……」
聽到孩子的話,老人心又軟了一軟,也不忍再多責備,慈愛地道:「好了好了,爺爺不說你了。你乖乖的,小雪姐姐肯定很快就能回來。」
話是這麼說著,可是老人心裡也犯愁呀。他也擔心小雪在外頭亂跑,會不會弄出什麼事,傷到人了,或是被人傷了,這都不好啊!
「要不,明天爺爺抽空找找去小雪?」謝大爺雖是這麼說著,可是望江市這麼大,到哪去找呢?而且還是個鬼魂……打聽都沒地打聽!
正在犯愁之際,忽聽身後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也許我能幫你找回小雪。」
謝大爺心頭一驚,轉過身來,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的程小花沖他友好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