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等墨昀趕到月湖森林北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去。

她原本就是在晚餐之後，才出發去武器店取自己定製的蛇槍，隨即又跑到了月湖邊，救下了查爾斯，然後送他回家，和厄林導師談了一會兒，那時候，太陽就已經快要下山了。

於是墨昀才進入森林沒多久，就感覺自己在一片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桃樂絲的記憶中倒是有幾個幫得上忙的法術，比如光照術，在此時可以照明，然而墨昀放不出來。

而且她還想起了一件事——作為一個連月湖都不知道具體方位在哪的孩子，桃樂絲的記憶里，怎麼可能會有曉星之城這種地方的資料？？

所以斯塔比尼斯指示她沿著曉星之城的方向走……

完全沒有用處。

【師兄……】

墨昀並不准備死要面子強撐，她毅然決然的，申請了場外援助。

【我好像迷路了……】

斯塔比尼斯很快的回復道：【你在哪？】

這個問題，讓墨昀四處張望了一下，可是森林裡沒有什麼明顯的物標，就算想要形容自己此刻的方位，也完全無從下口。最最具體，也只能說一句「在一個樹很多的地方」。

想到這裡，墨昀理直氣壯的轉過身，回到了森林門口。

【我剛才在森林裡走了一會兒，然後發現自己並不知道曉星之城在什麼方向……森林裡又沒有什麼目標，我怕走失，所以現在又回到森林門口了……】

沉默。

從斯塔比尼斯那邊發回了一串省略號。

這讓墨昀自己也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因為我從來到學校開始，就一直只在學校里生活……完全沒有了解過曉星之城什麼的……】

【師兄，你走的遠嗎？要不你過來吧？】

【你……】

文字上有時候並不能讀出對方的語氣，但腦海中同步傳來的聲音，卻讓墨昀聽到了斯塔比尼斯那無奈的嘆氣。

【……唉，算了。這麼晚了，14歲的女孩子的確不該在森林裡亂跑。】

墨昀聽見了對方腦海中的想法。然後她聽見了斯塔比尼斯的回話。

【那麼，我現在過去找你。你待在原地，不要亂動。】

這樣乾脆遷就的讓步，讓墨昀有點受寵若驚起來。這個男人身上的確有一種騎士般的精神。體諒他人，對承諾負責。

於是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等待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從樹林深處，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自黑暗的樹影之中，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團光球。仔細一看，是一柄杖身修長優雅的檀木法杖頂端所迸發出的光芒。

這就是法師中最為常用的輔助系法術——光照術。

而握著這柄法杖的，是一位俊美的青年。

在昏暗的陰影和手中的光芒相互對立中，他立體深邃的五官，被強烈的光影對比映照的更加深刻。

「桃樂絲。」

他一看見少女，便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那個笑容之中，甚至還帶著些歉疚。

「抱歉，我沒有說服我的父親回心轉意。因為一直都沒有進展，所以實在不好意思去向你回話。不過，我認為當我離開之後，他應該就沒有理由再為難你了。」

說來有些奇怪，之前墨昀在腦海中是能夠直接聽見斯塔比尼斯的聲音的。可是不知怎麼的，之前在腦海中聽見他的聲音，與此刻和他面對面的說話，似乎有哪裡有些不一樣。

是因為除了能夠聽見聲音外，還能看見他的表情了嗎？

比起單純的只有聲音，似乎更讓人覺得親近一些。

「唉。」而聽他那麼說，墨昀嘆了口氣。「老師說，是因為我的關係，所以師兄你才離開學院的。他大概有些遷怒我……似乎準備讓我在學院里做助教，做到你這麼大，才考慮讓我離開。」

這樣的結果，大概出乎了斯塔比尼斯的預料。青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皺緊了眉頭，語氣低沉了起來：「他這麼說的？！」

他沒有這麼說，不過墨昀卻知道了他有這麼想。

但這並不能對斯塔比尼斯說實話。

「所以，」墨昀看著他道，「如果師兄不和我一起畢業的話，大概我也畢不了業了。」

斯塔比尼斯只能苦笑了一下。

「我？我已經不想在法師學院里為了畢業浪費時間了。」

「可是，我認為師兄是有畢業的實力的。」墨昀認真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擅長的方面，如果只是因為對戰實踐無法通過……導師不是說今年改革嗎？師兄不如跟我一組！」

「跟你一組？」斯塔比尼斯看著墨昀嬌小的身形。似乎並不想出言打擊她的自信，但卻又無法附和，而只能露出了一個略帶無奈的苦笑。

「如果師兄不信任我，可以和我打一場。」

「跟你？」

「對呀！」

斯塔比尼斯卻搖了搖頭。

這個反應並不出乎墨昀意料。她笑了笑，也不生氣，「法術也好，劍術也好，只要師兄用的順手的話，都可以對我使用。」

斯塔比尼斯笑著說：「我不是質疑你的實力，傻姑娘。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的對戰實踐課成績好歹是C，而我卻是D？」

「也許你能贏我。」他說，「就像你說的，你不擅長和人面對面的交流，我也不擅長和人正面衝突……不，怎麼說呢？倒也不是說衝突，應該說是戰鬥。我不擅長和人面對面的戰鬥。」

「可要是這樣的話，」墨昀露出了迷惑的神色，「就算師兄你離開了學校，又該怎麼去冒險呢？」

「……我可以製作魔法捲軸。」斯塔比尼斯頓了頓，「這是我最擅長的課程，也是我最喜歡的技術。而且……只要不是處於戰鬥之中，我釋放法術的速度還算可以。」

就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他熄滅了自己手中檀木法杖上的光芒。然後在黑暗中隨著一連串流暢標準的法術音節，下一秒，光芒又重新明亮穩定的在他的法杖上綻放。

墨昀感覺有點羨慕這樣行雲流水的釋放過程，她問道：「所以……師兄你是準備走道具流嗎？」

斯塔比尼斯微微一愣：「道具流？」

「嗯，就是依靠提前製作好道具來戰鬥。」

「如果是這麼說的話……」青年沉吟了一下，「沒錯，我是道具流。」

「那畢業對戰實踐的時候，不能使用道具？」

「沒錯，」斯塔比尼斯點了點頭，「畢業對戰實踐，只能依靠法杖，不允許攜帶魔法捲軸和魔法藥劑等魔法物品。」

「這麼說，我想的果然沒錯。」

「什麼？」

「就是師兄，其實已經具備一位法師所應該擁有的良好素質了。我覺得師兄已經有畢業的水平了。只是因為制度的不合理，就被逼的放棄的話，那也太可惜了。」

斯塔比尼斯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他今年二十五歲了，在一些鄉村裡，這個年紀大約都已經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因此他注視著十四歲的桃樂絲時，總是顯得很寬容和照顧。

他說：「制度就是制度。無法合格就是無法合格。」

「我不這麼認為！」墨昀卻反對道：「既然制度不對的話，就更應該努力另闢蹊徑，不能讓自己被埋沒。所以師兄跟我回去吧，我們一起畢業！」

「如果師兄要見識一下我的實力，才能信任的話。」她這麼說著，舉起了手中的蛇槍，「你可以使用魔法捲軸。」

之前墨昀的九曲蛇槍提在手中，有一大截都隱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具體長度，斯塔比尼斯便完全沒有在意，因為每個法師都必有一根法杖。

但此刻，當她將蛇槍豎起來舉在身邊時，斯塔比尼斯才驚訝的發現，這支「法杖」顯得如此古怪——

首先，它非常長，幾乎超過了使用者桃樂絲的身高。

第二，斯塔比尼斯居然無法找到這支法杖的杖芯與杖核。

阿爾瓦從小家中就有許多騎士家臣，而斯塔比尼斯是小時候就跟著騎士學習過，因此他們兩個人，都下意識的聯想到了騎士的長矛。

「這是……騎士的長矛？」

「……不是，這是我的法杖。」

「可是，哪有這麼長的法杖？」斯塔比尼斯露出了困惑的神色，「這支……好吧，法杖的杖身是白蠟木，可是杖芯與杖核呢？」

「……就是，那個鐵頭呀。」

「白蠟木與鐵？」斯塔比尼斯更困惑不解了，「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搭配。白蠟木最佳的杖核應該是茶晶。如果是杖芯的話……好吧，用鐵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這支法杖豈不是少了一個部分？」

「……唔，我之前定製好了杖身和杖芯，暫時還沒看中合適的茶晶。」

「那你怎麼能拿來放在手中使用？」斯塔比尼斯就像是兄長一樣皺起了眉頭訓誡了起來，「如果魔法能量暴走，你知道那很危險的吧？」

如果是阿爾瓦說這話，墨昀肯定早就嗆回去了。可是斯塔比尼斯卻跟那位貴族大少爺不一樣。他是出於關心，而不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所以她只好儘力搪塞道：「……我會努力去找合適的茶晶當杖核的。」

斯塔比尼斯卻出乎意料的說：「我這裡倒是有一塊。」

他說著，便真的從腰間的布囊里，拿出了一簇六棱晶柱的茶色水晶。「這是之前我得到的，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好的用處……這麼看來，剛好給你合適。」

他大約是因為自身的性格本身就十分正直，又因為對墨昀感到有所歉疚，所以顯得格外的想要補償她些什麼。

但是，就算是為了賠罪，那也是的的確確的在關心著她。

更何況，墨昀自己努力的想要他回到學院，追根究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只是想要保障自己能夠順利畢業。

無論動機如何，被人這樣溫柔的對待，總歸是一件讓人很感動的事情。

墨昀看著他將那簇水晶塞到了她的手裡，默默的收緊了手心。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突然說道：「師兄，要是你現在執意要去做一個雇傭兵冒險者的話——我現在作為你的第一個顧客僱用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