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雖然吵鬧了一陣子，但是看著墨昀並沒有跟他們交談的意願，又依然和以前那樣面無表情的坐在遠離人群的孤僻地方，大家新奇的打量了一會兒之後，也就不再那麼關注她了。

沒過一會兒，一個大約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性，便披著黑色的長袍，推門而入。

前排的學生們紛紛起立，墨昀也連忙跟著站了起來，學著一起鞠了一躬道：「導師好。」

厄林導師沉穩的「嗯」了一聲，便朝著講台走去，而在他身後，卻還跟著一個比較陌生的青年。他似乎不願繼續往前走，坐在那人群扎堆的前方。於是一進門就跟墨昀一樣，坐到了另一邊的最後一排。

這樣的不合群，讓墨昀好奇的瞄了他一眼，發現對方一頭褐色短髮，眼睛是湖水般的綠色，眉目挺秀，卻多少帶著一絲憂鬱和壓抑。

——這是厄林導師的兒子，斯塔比尼斯。

他不像一般的法師，身材纖瘦修長，氣質孤高，反而更像是一位戰士——肩膀寬闊，脊背挺直。如果換下那身黑色的長袍，穿上鎧甲，配上長劍，那一定是一位值得入畫的英俊騎士。

不過……他怎麼會出現在畢業生的魔葯課上？

沒有人發問，但厄林導師似乎知道一定會有人對此感到疑惑，於是他站定在了講台上，語氣沉緩道：「大家可能還不知道，斯塔比尼斯在昨天的對戰實踐課上，以越級挑戰的方式取得了C等的成績，所以進入了畢業流程。他選擇的也是魔葯研究方向，還希望大家一起努力。」

聽著自己的父親一本正經的解釋著他出現在這裡的原因，斯塔比尼斯抿緊了嘴唇，耳朵漲起了代表著羞恥的紅色。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利用自己導師的身份和特權，他安排了一個對戰實踐課成績剛好在C等最末的學生，向他發起挑戰，然後故意輸掉。

按照越級挑戰的規則，斯塔比尼斯的排名就與對方就自動交換。

他的父親許諾對方不需要重修，只要等到下一次考試的時候，再考出真實的成績，就自然會恢復排名成績。而他呢？這一門課的成績這一次就從D升到了C，達到了可以進入畢業流程的標準。

斯塔比尼斯很清楚，自己已經二十五歲了，隨著年歲的增長，他身上的壓力越來越重，父親的壓力也會越來越大——這一次，父親大概是無論如何，也決定要送他成功畢業了。

而厄林導師雖然說得無比正直和輕描淡寫，但所有人幾乎都很清楚的意識到了一定是他為自己的兒子做了什麼。

不過沒有人會傻到說出來。

厄林導師便也放下了心來。他環顧了一圈教室，然後突然頓了頓，「誒，後面那個女孩子，你是不是走錯教室了？」

墨昀：「……導師，我是桃樂絲。」

「桃樂絲？？」厄林導師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幾秒，然後才回復了正常的「呵呵」笑了起來，「哎呀，真是差點認不出來了——女孩子果然還是要好好打扮一下，你看，收拾一下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他很快便跳過了這個話題道：「好，那麼今天，先例行報告一下你們的研究進度。」

於是前頭的一群少男少女們便已經自有一套發言的先後順序，一個個的敘述了起來。

墨昀這才發現，她的同學們大部分實驗還只進行到了一半，中間有不少問題和毛病需要導師給予指導和意見——這麼一比，桃樂絲小姑娘憑著一己之力就做出了最終成果，不得不說一句真是……

又厲害，又作死。

時間這麼充裕，何必飯都不吃覺都不睡的透支生命呢……

這麼想著，她卻又有點雀躍了起來，既然同學們都沒有做好，就她一個完成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她也許能夠提前畢業了？

……不，等等，萬一提交上了藥水，導師說還有些不足需要改改怎麼辦？！

墨昀對於魔葯可是一竅不通的！

她還在猶豫，卻發現前面的同學們在得到了導師的指點后，很快就站了起來告辭離去了。

這麼一看，畢業班的魔葯課其實就跟她大學時候的畢業指導差不多……

寫畢業論文的時候，跟導師一起約個時間聚個頭看看方向有沒有錯，然後得到了意見就回去繼續修改。

阿爾瓦和雅博娜是最先離去的。經過墨昀的時候，看著她那有些緊張糾結的模樣，雅博娜又低低的哼了一聲。

沒一會兒，教室里就只剩下最後四五個人了。人越少越慌，墨昀咬了咬牙，握緊了口袋裡的綠色藥水，站了起來。

哪知道她剛走近講台，導師就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笑了起來說，「桃樂絲，你先等一等。」

好吧，導師這麼說了，還能怎麼辦呢……等吧。

於是她就只好站在一邊，百無聊賴又格外緊張的等到了最後一個學生離開。

人都走光之後，厄林導師頓時就不是那種正氣凜然的導師與學生的模樣了，他朝著坐在後面一動不動的斯塔比尼斯，很不客氣的開啟了老子與兒子的狀態：「把門關上！開著門你覺得很光彩！？」

斯塔比尼斯大概是這種語氣聽得多了，他冷著臉站了起來，把門關上了。

厄林導師這才又重新坐回了椅子里，表情一陣青一陣白。

「桃樂絲啊……」他幽幽道，「我平時待你如何？」

一聽這話，墨昀心裡就是一咯噔，「……挺，挺好的。」

「我本來呢……是拉不下這個臉來求你的，可是……唉，你也知道，我兒子不爭氣，可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說是不是……？」

「唔……」墨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上次你跟我說，你的無痛藥水快要煉製成功了吧？怎麼樣，已經做好了？」

「啊……」她突然有點不想拿出來了，但事已至此，墨昀也只好猶疑的將口袋裡的綠色藥水，放在了厄林導師的面前。「是的……」

「桃樂絲，你的天賦和努力，我都是很明白，也非常相信你的。如果你說已經完成了，那麼這一定是個非常完美的作品。」

「……謝謝導師……？」

「但是，你也知道，我兒子……唉……好不容易才能進入畢業流程，你看你今年才十四歲，憑你的才華，再等一年也沒什麼的……對不對？可是斯塔比尼斯已經等不了了……你看，你可不可以……今年不要拿出這個成果？」

「啊？」

「就是，把這個藥水交給斯塔比尼斯，當做他的成績，行不行？」

「……哈！？」墨昀這下反應過來了，「可是導師！」

她急得不行道：「——我也等不了一年啊！」

大約是墨昀的神色拒絕的太過明顯，厄林導師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大高興起來，「你怎麼等不了了？」

「……我，我家人等著我趕緊回家呢！」

「你家人自有領主照料著，過的好著呢！你來了學院之後，過幾年就會回去一趟，這次多留一年怎麼了！？」

「這……這……」

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看著她好像都快要急哭了，一直站在教室後頭一言不發的斯塔比尼斯，這時好像終於忍不住了的，輕輕嘆了口氣。

他走了過來，拍了拍墨昀的肩膀，語氣很是溫和，「……沒事，你先走吧，我跟我父親說，不會這樣對你的。」

「閉嘴！！來之前我怎麼跟你說的！好好站著就行，別說話！」

斯塔比尼斯卻擋在墨昀身前，看著自己的父親道：「畢業是很重要，但是我不覺得值得做到這個份上，我早就跟你說過，如果對戰實踐課不能及格，畢不了業，把我除名就好。」

「把你除名就好！你說的倒輕鬆！我朋友同事的孩子都是法師畢業，你？你畢不了業，我有多丟臉你想過嗎！？」

「那現在這樣就不丟人嗎！？反正我本來也不是很想當法師——如果當初不是你阻止我，我早就跟著馬修師父走了！」

「你一個法師之子，跑去跟一個戰士學劍術，還想要當冒險者，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你到底懂不懂法師的頭銜都代表什麼？！」

「可是就算你能安排一個學生讓我的成績從D變成C，就算你今天把這個女孩子的成績給了我，最後的對戰考核你能怎麼辦？！一個個找到我的對手，讓他們放水嗎！？」

「你懂什麼！今年對戰考核改革了！以往是單獨作戰，今年是雙人組隊模式！除了考驗單人戰鬥力，還需要考核與隊友的配合度——我已經想好了，把你跟阿爾瓦配成一組，他是戰鬥實踐課的第一名，只要跟他一組，讓他帶著你，就算你一個咒語也放不出來，一樣可以過關！」

「哈！」斯塔比尼斯氣笑了，「你還真是什麼都安排好了！」

「還不是因為你太沒用！」

父子兩人一個氣的面紅耳赤，一個怒氣沖沖，他們怒目而視著彼此，僵持不下。

就在這時，躲在斯塔比尼斯身後的墨昀想了想，弱弱的揪著他的衣服，從他身後探出了身子，「……導師……那個……」

但她話還沒有說完，就直接被高大的男人一個轉身，冷著臉強硬的拉著手拽出了教室。

他用力的甩上了門，將厄林導師憤怒的吼聲——「斯塔比尼斯！！」——擋在了身後。

然而沒走多久，這個英俊的男人，臉上的怒氣，就慢慢地變成了頹喪。

他鬆開了墨昀的手腕，長長的嘆了口氣。

「……很抱歉。」

他歉意的說道：「我父親都是為了我……請你不要對他失望，他經常對我提起你，說你是他作為導師所見過的最為天才的學生……但是，都是因為我太沒有用的緣故。」

「啊……」墨昀的性格有點遇軟則軟，遇硬炸毛。此刻對方好聲好氣的跟她道歉，她就算有什麼怨氣和怒火也發不出來了。「那個……還好……」

「你不要擔心，我回去會跟他說，你的成績我不會要。如果他不同意的話，大不了我就直接離開學院，去當個冒險者好了。」

「唔……」說到這裡，墨昀遲疑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好奇的問道：「……師兄，你為什麼一直不能畢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