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最終考核
「原來你叫姚司,久仰。」
來人大概是沒打算叫他們繼續活著走下去,為了給他們造成心理壓力,連主控面板都沒有隱藏。在看到狀態欄飈滿的同時,也能清楚地看得到他的名字。
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來意,蘇時卻並不緊張,只是挑了眉望著面前的不速之客,按住了愛人攔在身前的手臂。
「先確認一下,要是這次你又被我偷襲出局,你還會再舉報我嗎?」
高級世界各憑本事,不是人人都主修戰鬥技巧,偷襲本來就是正常的戰鬥方式之一。倒是「打不過就舉報這種名聲」誰都不願意碰,水平高些的宿主更是避之不及。
要不是蘇時每次絕地甩鍋的反轉都實在太突然,嚴重傷害了不少宿主的心靈,也是不會陸陸續續接到了那麼多舉報的。
聽到蘇時提起了當時的事,姚司的臉色迅速沉了下來,卻又立刻穩住心態,不屑冷笑道:「還想用你的老把戲?這次是生存遊戲,不是你的甩鍋世界,你還以為自己能騙到什麼人幫你嗎?」
「倒也說不準,我的運氣一向不錯。」
蘇時不置可否挑了挑唇角,正要說下去,卻忽然覺察到愛人周身殺氣隱約涌動,下意識打住話頭,側過頭望了過去。
陸濯手臂繃緊,瞳仁深處騰起激烈情緒。
如果只是個普通的外掛用戶,他最多就是通知主系統記得來銷戶,象徵性的把人揍一頓也就夠了。可現在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他卻忽然改了主意。
他還記得自己倉促追到那個山洞裡,卻只看到愛人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安靜得像是睡著了,卻察覺不到絲毫熟悉的精神力波動。
有那麼一瞬,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再一次把那個人弄丟了。
完成任務原本不是什麼錯處,相互競爭也是正常的,可那麼多仙界屬性的法寶,被用來攻擊蘇時的偏偏就是極稀有的帶有神魂屬性的絕魄劍。
對方既然有外掛,就不會不知道精神力完整在考核世界的必要性,。以在考核世界之前預先削減對手。
如果是一般的宿主,或許只是會在接入考核世界的時候由於精神力強度不夠而被強制退出。可蘇時那時候的識海原本就已經受損,自己又尚且來不及趕過去,一旦強制接入,說不定就會在過強的壓迫下導致識海破碎。
一旦識海破碎,精神力也會隨之受到重創。要不是那時候蘇時恰巧被封號扯進了背鍋世界,很可能連在現實世界都會有生命危險。
主系統當時強制禁錮了他,叫他錯過了找對方算清這筆賬的機會,卻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自己撞了上來。
臂上力道微沉,陸濯陡然回神,迎上愛人隱約擔憂的注視。
蘇時對當時的情形了解得並不全面,也不知道自己甚至曾經一度命懸一線,被陸濯眼中近乎熾烈的痛楚激怒引得心口微滯,下意識握緊了他的手臂。
在觸及愛人目光的一瞬,漆黑瞳眸中的滔天風浪就寧靜了下來。
陸濯反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傾身將人輕輕一擁,嗓音低啞溫和:「稍微等一下,我可能要用點特權。」
蘇時微怔,抬起視線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無聲詢問。
袖子里的法寶還沒用完,硬要算起來,自己其實也算是有幾樣所謂「外掛」的。
因為他甩鍋而記住他的宿主不少,如果對方只是來尋仇,也不過就是私下再打一架的問題。但姚司手裡既然有外掛,實力就會無線衝破系統限制的天花板,根本無法估量,也沒有辦法根據雙方的實力差距進行合理預測,從而選擇最好的應對措施。
師父給的法寶都是防身的,打架不行,用來拖住對方腳步,暫時脫身或許還能做得到。
他原本的打算是暫且避其鋒芒,伺機以求脫身,運氣好的話再把對方坑回去一次,但是看愛人的表現,事情似乎不只是他所以為的這麼簡單。
「交給我,很快。」
陸濯稍一收緊手臂,就將他輕輕放開,轉回身朝姚司走了過去。
在同蘇時說話的時候,他周身的殺氣就又迅速平復了下來,即使轉身緩步走過去,也依然顯得十分平和,像是不過只想同面前的人坐下來談談。
姚司心頭卻陡然生出隱約警惕,蹙緊了眉後退一步,迅速調出一把光劍握在手中:「我找的是蘇時,和你沒關係,識相的就快點讓開——」
「很不巧,他的事都和我有關。」
陸濯緩聲開口,抬起右手,低聲念誦了句什麼。掌心卻不像平日那樣騰起燦金火焰,反而憑空出現無數光線交織,形成了個正球形的光網,懸浮著上下涌動。
姚司越發忌憚,手中光劍一揮,遠超常規的強悍力量就朝兩人迸射過去。
這柄光劍同樣也是外掛之一,按照考核世界的規定,任何宿主和數據在進入世界時都是零能量的狀態,只能使用當前世界內存在的武器。蘇時和陸濯雖然一路有人接應,卻也從來都沒有突破過這一條規則。
姚司在現實世界中就經營著一家龐大的外掛公司,自身的外掛更是下了大力氣打造。卻也花了不少錢,才終於把這柄光劍轉碼掩飾成普通程序,混在識海裡帶了進來。
一路走來,他憑著光劍勢如破竹,加上空間轉換的能力,順利地到達了北方基地。本以為輕輕鬆鬆就能拿到第一,所以才刻意監控了蘇時的動向,又折回來埋伏在這裡,打算出存了許久的一口惡氣。
他看不出對方的身上有什麼特異,原本還以為不過是蘇時路上又忽悠來的什麼同伴,可現在兩人正面相對,他卻忽然沒了絲毫的把握。
幾乎是應著他的念頭,那道幾乎足以毀滅一幢大樓的強悍攻擊才到了陸濯面前,就迅速被那個光球吸收了進去,轉眼無影無蹤。
「你別過來,我有外掛!」
姚司的臉色越發蒼白下來,忽然高聲開口,飛快地在虛擬屏幕上操作幾次,將不少違禁的武器一股腦取了出來,口中還在不住地低聲自言自語。
「我有外掛,你們是拿我沒辦法的,我的外掛多得是……」
他這樣念個不停,也無非是反覆提醒自己現在有著足夠實力,不必被眼前不知來頭的古怪對手嚇到。可話才說到一半,他的耳旁卻忽然想起了個稍顯不耐的陌生聲音。
「好了,聽見了!」
聲音神秘渾厚,來得極為突兀,顯然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發出來的。
姚司怔怔停住,向四周望了一圈,還不及反應,狀態欄上原本滿格的幾個專項卻忽然迅速變灰,變成了不可使用的狀態,他手中實體化的幾樣武器也飛快地化成光點消散開來。
驟然生出的變故叫姚司驚懼莫名,轉身就要逃跑,卻發現他的身體也忽然變得僵硬,從雙腳向上迅速變灰,分明是賬號將要凍結的徵兆。
忽然意識到了那個陌生聲音的來路,姚司心驚肉跳,口不擇言地高聲道:「不公平!用外掛的多得是,憑什麼只封我一個!我——」
應著他的話音,宿主名單上又迅速灰暗下來了一串。姚司狠狠打了個冷顫,眼中終於顯出絕望,身形也徹底凝固變灰,被風一吹就化作齏粉。
現實世界中,一個又一個宿主忽然被強制蘇醒。
他們在系統世界里的所有收穫都一應清零,精神力也恢復了剛進入世界時的強度,同時基因信息也被記錄在案,十年之內都不能再重新接入系統。
強制退出的宿主是擁有退出前的記憶的,很快有人扒出了那個提醒主系統銷戶的罪魁禍首,迅速對應了真實身份。星網上迅速一片嘩然,那家原本實力雄厚的外掛公司也轉眼股票大跌,沒過多久就蕭條下來。
*
眼睜睜看著對方真被銷了戶,蘇時心頭一瞬震撼,原本的猜測卻也越發確定,朝陸濯依然立在原地的背影走了過去。
掌心的光球消散,陸濯用力攥了攥拳,目色卻依然止不住地沉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個說不出口的【世上只有爸爸好】技能。原本還想著哪怕以傷換傷地打上一架,也要叫那個傢伙受些教訓,卻沒想到主系統的動作居然這麼快,他甚至只來得及說了一句話,就把對方給銷戶強退了。
雙方配合得實在毫無默契,以主系統的戀愛技巧,竟然還一度來指導他談戀愛。
他竟然還聽了。
正懊惱間,手腕忽然被輕輕握住。陸濯豁然回神,抬頭正要開口,卻忽然被拉著前傾身體,沁涼的吻觸上額頭:「充電,不生氣了。」
陸濯怔了怔,望進眼前的溫潤眸光,被愛人眼中的柔和笑意一暖,打了個激靈,心頭積鬱著的寒意驟然消散。
見他目色迅速緩和,蘇時也放下了心,拉著他遠離了報廢的汽車,往草叢深處走去:「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當初是不是還有什麼事不清楚?」
「……不重要了。」
耳旁的聲音清潤溫朗,滌過胸口的焦躁,只剩下沁心沁脾的溫暖平靜。
陸濯抿了抿唇角,將愛人擁進懷裡,低頭埋進他肩頸蹭了蹭,聲音隱隱發悶:「我只是在想,活該他追不到你的那位黑暗朋友。」
蘇時微訝,隨即才意識到自家愛人居然是因為被打斷了耍帥而鬱悶,忍不住輕笑出聲,擁住對方寬闊的肩背,側頭落了個吻。
「你確實不像他。剛剛看到你站在那裡,我忽然就想起——當初為什麼會一見鍾情了。」
他其實不大會這樣毫無保留地誇讚對方,陸濯臉上驟然騰起緋色,抿了唇輕咳一聲,目光飛快挪開,握著他的手卻又緊了緊,唇角掩不住地抿起隱約弧度。
大世界不斷流動的數據一瞬凝固,空氣忽然悲痛地顫了顫,又轉眼恢復了平靜。
蘇時的精神力向來敏銳,微挑了眉停住腳步,卻沒有再發覺任何異樣。迎上愛人的目光搖了搖頭,正要再邁步,一陣風吹過,豆粒大的雨滴忽然砸了下來。
按現在的溫度推算,大概正是暮冬初春,北方不下雪反倒下雨,實在有些反常。
蘇時本能地抬手去擋,溫和的力量卻已沿著掌心灌注進來,暖洋洋地循著周身環繞一圈,就將近身的雨水盡數彈開。
沒想到陸濯的力量還有這樣的效果,蘇時挑了挑眉抬起視線,陸濯卻已含笑握住他的手,低頭在指間輕輕一吻:「有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你的力量大概挺足夠,我覺得你快要發光了。」
抬手摩挲著下頜,扒著愛人已經長得茂密的頭髮看了看,蘇時一本正經地輕笑一句,唇角也勾起輕快弧度:「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我們的車沒了,只能徒步跑過去。之前的計劃作廢,我們現在開始跑,大概還需要一整天的時間。」
陸濯啞然輕笑,把人往懷裡攏了攏,將力量外放得更多,保證對方一點都不會被雨淋到:「我會在路上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劫輛車的。」
「考慮到我一上車就睡覺,這其實也算是個好消息。」
掌心的手乾燥溫熱,穩穩噹噹地交握著,於是心底也跟著安穩下來。就這樣一起走,走到哪兒似乎都沒關係。
蘇時含笑開口,迎上陸濯稍顯疑惑的目光,忽然放開精神力,將兩人身上籠罩著的暖光送回愛人體內。
冰冷的雨水轉眼砸落下來,衣物被徹底澆透,水滴順著被淋得濕透的額發滑落,叫人的精神也為之一振,連眼前陰沉的天空,都彷彿瞬間變得寬廣無垠。
看著怔怔陪自己一起淋雨的愛人,蘇時忽然輕笑出聲,抬手將他擁住。
「我小的時候——真正的小時候,在現實世界,有時候下雨就會故意不打傘,淋得渾身濕透地跑回去,即使第二天感冒發燒,當時也是覺得痛快高興的。」
吸收了足夠的能量,他們的身體素質已經都被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偶爾淋一場雨根本不算什麼大事。倒是記憶里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似乎已經遠去很久了。
雨水可以隱藏很多東西,可以叫大家都變得差不多。男孩子們嘻嘻哈哈地在雨里打鬧,正是胡鬧撒歡的年紀,誰也不屑打傘,也不要家長來接送。一路玩鬧著各回各家,然後被母親一邊擦著身上的水,一邊點著腦袋雷聲大雨點小地嘮叨訓斥,換上乾爽溫暖的衣服,還能從餐桌上順走兩塊剛烤好的餅乾。
他喜歡下雨,大概也是因為至少在回家之前,他和其他男孩子還都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那幢空空蕩蕩的房子,現在居然也要有第二個主人了。
微燙的水汽混進雨水裡,蘇時抬手抹了把臉,含笑鬆開懷抱,側身回頭:「跑嗎?」
陸濯望著他,漆黑的瞳底落下星點柔光,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用力握緊了他的手。
雨越來越大,陰沉的天色下,雨水把天穹和荒蕪的戈壁連成一片,兩道身影沒入雨中,朝目標的方向並肩疾奔。
天邊的一角,初升的朝陽已經撕破烏雲,將陽光傾灑下來。
*
偶爾淋淋雨算是情調,在雨里跑上一天就是折磨了。
始終沒能劫到車,倒是順利找到了一處被遺棄的廢舊崗樓。蘇時還不及水淹崗哨,就被自家愛人兜頭細細擦乾了水,溫暖的光芒迅速籠罩周身,轉眼就將衣物烘乾,身體也變得暖和起來。
「在系統里淋一淋就好,等到了現實世界,可不能這麼跑了。」
揉著愛人柔軟的發尾,陸濯親了親他的額頭,又把隨身帶的速食餅乾拆了一包,拿出一片給他叼著:「先墊一口,稍微歇一會兒,我給你煮麵吃。」
淋雨固然痛快,可現實世界他又沒有能量,不能立刻替愛人烘乾取暖,一旦感冒發燒就麻煩了。
蘇時怔怔坐著,看著他熟練流暢的動作,眨了眨眼睛,喉間忽然隱隱發燙。
看來他想象的一點都沒錯,有人關心的話,淋完雨回家之後,就會是這樣的。
火光跳躍在狹小破舊的崗樓里,卻顯得溫馨暖融。眨去眼中水汽,蘇時把那塊餅乾慢慢吃完,看著身旁一絲不苟燒著熱水的人,忍不住挑起嘴角。
有這個人在,忽然就叫他對現實世界充滿了期待。
雨漸漸小了下來,天色也越來越晴。兩人還要趕路,煮了面填飽肚子,就又振作精神,繼續往西北方向趕過去。
才走出不遠,天邊卻忽然傳來響亮的轟鳴聲。
一架直升機由遠及近緩緩降落,轟鳴聲震耳欲聾,強勁的氣流卷得草皮紛紛伏倒。
四周都是空曠的隔壁,他們無處可避,陸濯心下微沉,上前一步,卻已經有一道矯健的身影從直升機上跳了下來。
來人行色匆匆,照他身上一掃,沒好氣地抱了胳膊:「巧克力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