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中身影
「阿夏……」
眸子裡帶了幾分心疼,穆嶧城也徹底收起了方才那副玩笑的樣子。
「可是,我看著他那天也不像是逢場作戲,更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似乎對你是真的……」
「他再怎麼樣,也只是別人的未婚夫,這一點我很清楚。只是現在父親和蘇伯伯在暗中調查當年北疆兵敗之事,我也無法保證從現在起就同他一定再不會有接觸。
但是其他的那些念頭,我也是不會再有了,他既是做出了他的選擇,我再糾纏也沒什麼意義。」
搖頭出聲,盛夏臉上帶了幾分決然的神色。
是時候必須要快刀斬亂麻了,否則這些時日或多或少的相處下來,連她自己都總是恍惚之間,會有種對他的重新依賴和歡喜,然而他與唐婉凝有了婚約是事實,她必須,讓自己抽離出來。
「不過他的身體確實很有問題,你正好同潤王殿下走的比較近,注意打問著一些,別出了什麼岔子。」
補充出聲,盛夏依舊有些放心不下。
「這個你放心,我還是知道輕重的。」
點點頭,穆嶧城看向盛夏的目光里,是濃的化不開的愁緒,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隱隱約約的有一種感覺,似乎言涵並不是他們所認為的那樣背信棄義之人。
他說不認識盛夏,他應了要娶別人為妻,或許,有他不得已的理由呢?
……
安王府中,落梅無聲。
屋子角落裡的香爐里青煙裊裊飄散,正中央的棋盤中黑白廝殺激烈。
單手執枚白子猶豫落下,言毓的手還沒有收回來,便又後悔地想要重新換個地方,卻是還沒來得及出聲,便被言涵那隨後而至的黑子殺的片甲不留,沒有多時,棋盤之上已然是黑棋遍天下。
「變態,簡直是太變態了,我好歹是你的親弟弟,你就不能多少給我留些顏面嗎?」
看著棋盤對言涵的棋藝感慨出聲,言毓隨即又有些憤憤不平。
「面子是要自己掙的,我給你貼上去的,那叫二皮臉。」
一開口便帶著噎死人的架勢,此刻的言毓無不慶幸著自家四哥這個向來話少的性格。
「我說不過你,才不要同你爭,」沖著言涵翻個白眼,言毓懶洋洋地靠在身後的軟墊上,問道:「聽說,你也給盛夏送了新年禮物?」
正一個一個地收拾棋子,言涵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未說話。
「你主動給一個姑娘送新年禮物,這可真是前所未有,令人震驚吶!」見到言涵默認,言毓不由得興奮了起來,「四哥,快說說,你是怎麼想起來給她送東西的?」
「見你送,便跟著送了。」
「……」
得了這麼一個答案,言毓自然是不肯相信。
「你拿這話誑我沒用的,這麼多年,我送過多少人東西也沒見你跟著送,怎的我頭一次送東西給盛家姑娘,你就跟著送?
再說,那天在醉仙樓里的事情,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人家盛姑娘自己都忘了,你卻巴巴的跑去買根冰糖葫蘆送給人家。
我那天可沒送人家冰糖葫蘆吧?」
向前湊了湊身子,言毓看著自家四哥臉上那萬分少有的、一閃而過的窘迫和怔愣,心裡頓時覺得自己賺夠了本,卻又隱隱約約地覺察到一絲異樣——
「我說四哥,你你你,你該不會是對盛夏動心了吧?」
似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一般,話一出口,言毓滿是笑容的臉上洋溢著異樣的興奮。
言涵微微皺了皺眉頭,腦海里下意識地閃過盛夏那張時而對自己疏離冷淡,又時而放鬆天真的臉龐,擱在案几上的手指,忍不住地微微動了動。
「可是四哥,你跟唐婉凝之間已經有了婚約,你這樣……怎麼辦?」
清俊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言毓似乎是想到了一件什麼十分難解決的問題。
「我同她有婚約?什麼時候的事?」
終於肯開口,言涵的一句話便讓言毓愣在了那裡。
「……這難道不是大祁人都知道的事情么?」
看到言涵搖頭,言毓簡直驚得下巴都快要落在地上。
「不是,不是,四哥,你的意思是,這婚約根本就沒有?那母后和皇上都說你們有了婚約,你答應照顧唐婉凝,這事兒又怎麼解釋?他們總不可能無中生有的那這個開玩笑吧?」
身子又向著言涵的方向靠近了幾分,言毓現在的感覺不亞於被滾滾天雷當頭劈下。
和著滿大祁盛傳的他們那個清俊淡漠、英朗丰神、高貴清華、無所不能的安王殿下與唐家小姐唐婉凝的不日將舉辦婚禮的消息,是假的?!當事人不肯承認?!
「我當初是答應了母後會好好照顧唐婉凝,但,這個跟婚約有什麼關係?」
神色淡漠如遠山,言涵回答的語氣不咸不淡,卻是讓言毓感覺到自己再度被滾滾天雷狠狠地劈了一次——文字遊戲不帶這麼玩兒的啊!
「好,好像是,是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畢竟,畢竟你答應的是』照顧』。
而這個』照顧』的含義有深有淺,是他們理解的太深了,不是,不是你的問題。」
勉強從震驚中扯回幾縷神思,言毓第一次發現自己說話會結巴。
只是,自家四哥的「文字遊戲」雖然玩的令人找不出絲毫的錯處來,但是……
「但是唐家好像已經很歡天喜地的在準備你們幾個月之後的婚事了,而且母后那邊……」
想到了最為現實的問題,言毓又開始有些犯愁。
「他們的事情,你覺得我會在意么?」
抬手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言涵的語氣輕描淡寫。
「……」
好像自家四哥確實不會在乎別人做的事情……唐家,母后,你們節哀吧……
「王爺,唐家三小姐在門外求見。」
門外傳來恭恭敬敬地稟報聲,言毓回神兒,對著言涵壞笑道:「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按以前的規矩去辦就行了。」
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言涵淡淡地吩咐出聲。
來回話的小廝應了一聲便告退,倒是言毓饒有興趣的站了起來,道:「按照以前的規矩?以前什麼規矩?我得跟過去瞧瞧。」
未等話音落地,言毓的身形一閃便已然是消失在了屋外,想來,是悄悄跟在了那小廝身後。
沒了言毓在一旁的聒噪,偌大的書房霎時間安靜了下來。
面前的棋盤空空,言涵的心裡莫名地也有些空落落的感覺,腦海中斷斷續續的夢境夾雜著言毓方才的那些話不斷湧現,他一陣恍惚,便似是在那光影流轉的窗戶上,看到了那個曾經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剪影。
如瀑的情絲高高挽起,用玉冠發簪束成男子的髮式卻並不野氣,身量清瘦,身形矯健,似是騎著一匹戰馬,又似是持著一柄長劍,夢中的她總是遠遠地朝自己飛奔而來,英姿颯爽,又帶著令他安心的力量。
然而他卻不知道她是誰。
他只知道,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自己,等的很累很害怕,他只知道,自己在拚命的想要想起她的樣貌、她的名字,然後不顧一切地去找她。
只是,如今留在他身邊的,卻只有那一直貼身存放著的半塊玉佩。
心尖,隱隱的有幾分作痛,那空落落的感覺驟然擴大,彷彿傾城而來的大雪,將他整個人籠罩其中,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開。
不知何時抬起的手指緊緊地捂著那放著玉佩的心口,讓那玉佩貼著心口緊一點,再緊一點,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他心底里的大洞,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覺得,他與她仍舊在一起,他還沒有將她弄丟。
「你到底是誰……你現在又在哪裡……我……真的好想見到你……」
低低地喃聲自語,言涵一貫清淡平靜的臉色微微有些泛白。
————
盛將軍府後花園,舞劍的身影凌厲瀟洒,宛若一柄御空的長劍,在空中劃出氣勢磅礴的姿態。
站在一旁安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練劍,盛遠庭的臉上止不住地浮起幾分欣慰之色。
從小跟著他在邊關軍營里長大的女兒,雖然不似別人家的姑娘那般精通琴棋書畫,然而卻是練得一手好劍,習得一身好武藝,學得一手好醫術。
盛遠庭覺得,這樣也很好。
又有誰規定,但凡是女兒家,都得溫柔似水的彈琴跳舞,而不能英氣颯爽的舞劍縱馬?
「父親?」
一套劍法練畢,盛夏收了手裡的長劍,走到了盛遠庭的面前。
「不錯不錯,我瞧著夏兒你的劍法又精進了不少,看來回了京城之後,你也沒有懈怠。」
笑著遞過去一方手帕,盛遠庭看著自己女兒誇讚出聲。
「父親您從來就只會誇女兒,若不是女兒自己意志堅定,早就被父親您誇得飄飄然不知所以了。」
擦著額頭上滲出的薄薄汗珠,盛夏的語氣里難得帶了幾分嬌嗔。
「為父只說實話,自己女兒好就是好,為什麼要假裝謙虛?」
看著盛夏的目光不移,盛遠庭臉上的笑意更濃。